第十四章 衷腸

  茹雲望著陶秋白的臉,一時全身無法抑制地顫粟著。她想起了從前的種種,登時覺得整顆心都被束縛在了痛苦之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簡直痛得她要昏厥過去了。


  她原本以為,她想要逃離陶家,想要永遠地離開陶秋白,可是這一刻,她分明感覺到心裡的某一處角落在嘶吼著。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她的心中已經隱隱約約開始有了陶秋白的影子么?她並不想承認這一點,可是那種無法言喻的痛苦又不斷地揪炙著她。


  茹雲實在沒有辦法了,她只得在手術台前跪了下來,默默地祈求著上蒼:「只要秋白能平安無事,我便自願減陽壽十年、二十年都成。但請上蒼一定要保佑他手術順利。」


  北郊山裡的夜空總是格外的靜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吹來了一陣風,將天邊的水汽都給刮薄了。


  到了後半夜,手術終於結束了,丹尼爾醫生伸手擦了把額頭的汗珠,徑自脫下了白大褂,累得直坐到了地上,長長地吁了口氣:「我從來都沒遇到過這麼難的手術,這簡直是我職業生涯最難的一次,總算是結束了……」


  丹尼爾醫生邊說,邊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茹雲直起了身來,雖然腳下早已麻木僵硬,仍是對著丹尼爾醫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想陶司令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他的傷口比較深,若是牽扯裂開了,就太危險了。幸運的是,這一次,刀子的位置偏離了一些,並未傷到心臟。可是也需要好好靜養一番才行,不然傷口若是沒有恢復好,以後怕是要落下病根了。」丹尼爾說道。


  茹雲竭力展開笑顏道:「謝謝你,丹尼爾醫生!」


  醫護人員們忙碌了一整夜,早已十分的疲倦,待得一概手術器具都收拾好,也便各自回去休憩了。


  稀薄的月光從破落的窗口滑溜進來,落在陶秋白的身上。他的面色發白,眉眼的輪廓仍然十分俊逸,那一頭烏黑的頭髮,蓬亂的覆在他寬朗平滑的白額上,方才那場鬼門關前的手術,好似不過是茹雲一時錯覺罷了。


  茹雲很小心的用手在陶秋白那稜角分明的面腮上輕輕摩挲了一番,而後慢慢的,將臉依偎到他冰涼的手心裡。淚緩緩滾落下來,還帶著茹雲眼角的點點溫意。


  這一整天,她幾乎都是在嫉妒的悲苦憂慮中煎熬著。手術一旦結束了,那麼她就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茹雲眼瞼上的倦意直蓋了下來,她只覺得胸口窩了一團溶溶的東西,緊接著就吐了兩口血出來,人也跟著一併癱軟到了地上……


  …………………….

  「密斯沈,你感覺怎麼樣了?」丹尼爾醫生拿著臨時做的棉花棒,沾了一點溫水,在茹雲的唇邊細細點著,試圖讓她口中也能滋潤一些。


  茹雲覺得遭了夢魔一般,濕漉的背項整個粘在陰浸的木板上,全身發滲,一下也動彈不得。她的眼睛酸澀得如同潑醋,總有些睜不開眼睛的感覺。


  丹尼爾醫生皺眉道:「告訴我,密斯沈,你究竟經歷了什麼?可是誤食了什麼東西?現在我們手邊沒有任何可以檢查的儀器,我無法判定你體內出現了什麼情況。但是依著我從醫多年的經驗,恐怕你這是中毒的癥狀。」


  茹雲的唇角微微蠕動了兩下,她並不願多談這個問題。不過從喉嚨裡頭發出了微弱的聲響:「秋白呢?秋白怎麼樣了?」


  丹尼爾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你自個都身子不好了,還掛心著陶司令呢。」


  茹雲凄凄地望著丹尼爾醫生,懇求的口氣問道:「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丹尼爾聳了聳肩:「密斯沈,恐怕你是忘記了,手術進行的很順利,陶司令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你昏迷了四五日,一直也沒醒過來,陶司令倒是擔心的很呢。」


  「什麼!昏迷了四五日!」茹雲一聽,人也跟著清醒了許多,她倒是真的不敢再耽擱時間了,如此到底是在戰時,恐怕她還給旁人添亂了。


  「那麼秋白現下人在哪裡?」茹雲著急地問了一句。


  丹尼爾皺眉道:「我倒不是十分清楚,只不過,今兒個早間他來探視過,瞧你還沒醒,也是十分擔心,就跑出去說要給你釣幾條魚回來補補身子。可是他人呢,自個也還沒恢復好,站久了都還吃力,更別提下水了,我倒是當真不知曉怎麼說他才好了。」


  聽罷,茹雲心下的某根隱匿著的心弦仿若被觸動了一下,瞬間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