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油紙獸皮包裹好死屍挪到一邊,把此墳恢複原樣,雨過天晴後,還要盡快來查驗一番,墳頭若有破綻處,要及時彌補重整一二。
接下來,便是回馬車裏耐心等待。
馬兒飼喂過加藥的草料,便不會打響鼻及嘶吼,此馬車外形雖然和罪雲城製式馬車一般無二,卻在許多細節處,做了深度改裝。
比如車頂棚的雙層可移動式加固,剛剛雨一起,薑乙便飛掠過來,把頂棚往前錯一個車位,結果便成了馬兒的遮雨棚,再拿出一床車內棉被,搭在有風側,結果料峭的倒春寒及冷雨,均被擋在外麵。
馬兒非常擬人地衝他點頭致意。
薑乙雖然才初玄境一級,馬已經是初玄境二級,他還是寧可冷了自己,也要把馬護得嚴密,等一下還要靠它出力。
罪雲城有實力的世家,馬車的獸馬會選有玄力境界的,普通馬車,馬匹都是普通無玄力的。
有了金元,裝備自己器材用具上,薑乙從來不吝嗇。
進入車廂裏,薑乙才敢全力運玄功,少頃,衣袍便已烘幹,而他的身體,內有鳳凰羽蝶裳保護,主要部位並沒有濕半分,一直很暖和。
他時不時看沙漏時儀,竟然第一次生出,時間太慢之感。
等待的滋味確實煎熬,他盯著沙漏時儀愣神之際,突然靈機一動,一個創意誕生。
他推演想像著,在沙漏時儀下加個小裝置,讓流沙份量達到一定量,便機械翻轉,打翻響鈴,發出提示聲響。
這便是最遠古的鬧鍾創意。
他與刑樂天不同之處,沒有自己生與死的抉擇,所以情況略好些。
可是心上也是焦慮難安。再說媽媽說起刑樂天,顯是極熟,多出這層關係,他更不願對方出事。
其實隻衝著自己,他也不希望這老家夥出一丁點的事,畢竟,這個人承載著自己的夢想與希望。
受自己玄脈所限,在目前情境下,極高品級的功法,和那極難尋到的天材地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而這重傷老者,卻已經在自己的無窮推演計算下,正變得唾手可得。
他並不知道水牢中的情況,並不知道刑樂天此時,已經死了。
薑乙第一世活到二十二歲,第二世活到十一歲,此世這五年好像並非自己的經曆,這三世為人,今天是他最煎熬的一天。
他覺得今天好漫長,現在的自己什麽也做不了,哪怕來些猛烈的雷電,自己也好用雷靈幻珠汲取些天地玄力。
今天沒有雷,隻有連綿的陰雨,涼風冷雨。
綿密如織的雨簾,影響到視線,馬車和盯梢地點都不敢離得太近,自己得到的消息,這個月,應當是從帝都監天司總部派來的骨蛆和監天司罪雲城分理處地壟處首來提審大逆。
他得到消息,骨蛆是跗骨之蛆之意,被他盯上,很難脫身。
而且骨蛆已經是聖境第二破的玄者。
罪雲城原居民,最高玄力境界為極玄境六級。
所以監天司總部派來極玄境六級的地壟,來監天司罪雲城分理處任處首。
地壟是監天司苦司首親自任命的,罪雲城在顯國很小,卻是顯國最大流放地,同時是雲城水牢所在地,水牢中關押的全是驚天動地的大逆,自然不能等閑視之。
骨蛆主動請纓,要來水牢親自審訊大逆,撬開他們的嘴,
獲得苦司首、顯國聖武大帝和涅羽皇後想要的重要消息。
骨蛆這跗骨之蛆並非浪得虛名,他雖然在整個監天司中玄力境界低微,可是他的耐心和韌性,他的執著與堅忍,他的殘忍和手段,傳說從死人嘴中得到消息,便是他與苦司首二人的傑作。
隻是他人微言輕,地位低下,所以眾人隻知苦司首之威名,把他從那次功勞中忽略掉。
骨蛆上個月循例提審中,一無所獲,幾近惱羞成怒,所以,他想了近一個月,對罪雲城更關注,準備這個月的例審中,有所突破。
他剛剛無意中提到薑乙,因為他一到罪雲城,便聽到些流言蜚語。
……
……
薑乙此前數天,便發現身邊多了若有若無的影子盯梢,他不敢明目張膽把對方甩開,那樣更麻煩。
經過數日之功,他把樓上樓下以及地下密室改造得越加複雜和精密。
二樓加強隔音設施,改進通風,增加屏風,堂堂伯爵府夫人,雖然是曾經的,雖然如今依然是罪婦,可她也是有身份的,何況,她是自己的媽媽,又是個女人。
女人在床上躺著,怎麽可以推開門更見到本人,多不雅觀。
所以,他已經讓其他人形成規矩,沒有夫人的允許,任何人不允許踏入不該自己進入之地。
而強力擊殺兩個入室搶劫犯,讓這一規矩不令則行,再也不需要強調。
大家都害怕自己踏錯一步,被強弩不小心射殺。
暗布的弩機可不長眼,不,特別長眼。
所以二樓媽媽的領地,現在變成最安全之處。
而自己給媽媽按摩,自然不能隔著衣服按,這個過程,其他任何人都要避嫌,都乖乖到樓下休憩。
這便為自己創造一個機會,有門口城主府守衛能證明,兩個監天司暗探也能證明,薑乙一直和媽媽膩在一起,為媽媽治療。
除了媽媽和自己,任何人都不清楚通風通道可連通地下,更沒人知道,地下室已經連通三處普通獨立院落的民宅。在各自獨立的三條街上,離罪府正門的溪水街隔著幾條街。
其中兩處有他雇傭的人,知根知底的普通人家,由這位少爺出資,供你住,供你吃喝一應用度,你什麽都不用做,隻是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即可。
少爺偶爾進來住住,住完再離開,薑乙每次都是一個完整的閉環,有來有走。
這種好事,是幾千年修不來的福份,普通人家,自然珍惜萬分。
而這兩戶普通人家,並不清楚少爺的房間,地下有通道,他們猜測少爺為將來金屋藏嬌事先未雨綢繆,這種事怎麽能隨意宣揚,他們都閉緊自己的嘴。
另外的一戶,是一處空宅,梅侯便是從此處進入密室。
今天薑乙易容從地下穿行,也是在空宅中外出查看一番,發現盯梢自己那兩名監天司暗哨,還在盡職盡責地一個守在正門對麵的茶歇裏,另一個苦逼般蹲守在窄小後門稍遠處。
薑乙回到空院,駕著自己改裝過的馬車,來到墳塚深處的密林裏。
此時薑乙推演著計算著各種可能,回想著自己有沒有疏漏之處。
他唯一沒推演和計算出來,聖境第二破骨蛆的一番話,令刑樂天方寸大亂。
這次對話完全是巧合和意外。
薑乙在馬車裏回憶著細節,計算著時間,看看漏時儀,計算時間臨近,便又一次潛入雨中,往一個小山包走去。
這是他早已選好的一處觀測位置,地勢略高,可俯瞰全局,又足夠遠,遠到超出聖境二破玄者的探知範圍。
這次計劃唯一的失算,沒準備雨衣,畢竟罪雲城多風沙,唯獨缺雨水。
今天真邪門,居然會下雨。
他不敢運玄力抵禦冷雨,隻是肉體凡胎硬抗,任何的玄力波動,都易引起遙遠的聖境玄者的覺察。
他如擅長隱匿夜行的玄獸山貓一般,貓腰貼近地麵,緩慢行走,不發出任何額外的聲響。
這一段路,他竟然走了將近半柱香時間。
他計算步數,微微點頭,時間應該還沒到,一切都應該剛剛好,他的計算精密到可能隻差數息。
來到山包上的窪地,這是他三天前挖出來的,他凝神細細觀察,雖然積有雨水,可是自己布在周圍的印記,甚至自己故意留下的幾顆發絲都還在,靜靜地沉在淺水下,證明此處沒有任何人來過。
他趴到坑裏,任雨水沒過身體,這淺池中的雨水,竟然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冰涼,甚至有絲絲暖意,比天降之雨水略暖,可能是地溫之緣故。
他用手輕輕撥一下遮擋視線的樹枝,露出一個小孔,他和周圍的土地、石塊、草木、樹枝融為一體,甚至在一瞬間,和天地都融為一體。
他在靜靜等待著,等一份奇跡,等一個充滿未知充滿驚喜的未來。
時間一息兩息慢慢過去,此時他們應該出發,拉屍體的車,應該還用牛二的馬車吧。
牛二是水牢指定的少數幾位專職馬車夫,為人憨厚,別人都不喜接觸死屍,牛二為他漂亮的婆娘,和六歲的乖巧兒子,覺得死屍沒什麽可怕的。
甚至別人更不喜扛死屍,牛二也勉為其難,自己扛,回報很可觀,別人都不願幹,水牢牢首批準的扛死屍價格,自然略高些。
牛二唯一覺得扛死屍麻煩,便是洗澡。他扛過死屍,婆娘樂顛顛收元寶,卻會三天不讓牛二碰她的身子,並且這三天要天天泡一個時辰,以去除死屍臭味,在接下來的三天,也要看她心情,不過,據說她往往自己先忍不住。
自己婆娘在牛二眼中最美麗,雖然整個罪雲城都在傳說,他們倆都奇醜無比,比猴還醜。
可牛二不這麽認為,他媳婦也不這麽認為。
他們倆摟得噔噔的,生怕別人搶去。
在這些環節中,薑乙沒敢接觸牛二,畢竟他是普通人,沒有一絲玄力。
一個聖境玄者,如果搜魂,普通人根本沒半分抵抗,會乖乖招供。
而玄者不同,哪怕境界差距略大,隻要意誌力足夠強大,能忍受苦楚,搜魂便無效。
這也是天譴大陸令薑乙耳目一新的奇異處之一。
想著牛二,薑乙悚然一驚,時間已經流逝若幹,沙漏時儀放在馬車裏沒拿出來,不過薑乙掰著手指腳趾計算,也差不多算得出來,時間超許多。
他的心涼下來,便如這倒春寒的淒風冷雨。
甚至比春寒料峭的冷雨更冷。
難道出事了?
確實出了意外,刑樂天不慎露出破綻,他已經死了,而監天司這兩位,並沒有依往常一般,把他拉出來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