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身後事
言照的妻子在丫環的攙扶下跑出來抓著言卿正的胳膊,乞求道:「卿兒,你不是學修仙的嗎?你救救她!你救救霜兒,我求你了!四嬸兒求你了,你救救霜兒吧!」
她撲通跪下,仰望著言卿正哭求著。
言卿正趕緊扶著她起來痛哭出聲:「四嬸兒,對不起,我救不了六姐姐……我……我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面前,我卻無能為力,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六姐姐啊!」
言卿正終於崩潰大哭,言夕聞訊趕來看到的就是這麼個場景,他的心咯噔一下。
「言照,這是……太子妃呢?」他拉起弟弟問道。
「三哥!」言照滿臉淚痕,看到言夕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三哥,卿兒說霜兒死了……她說她救不了霜兒……三哥,你救救霜兒行不行!三哥!你讓霜兒活過來行不行!」
言夕眼眶發紅,勉強穩住,呵斥道:「你給我站好了,我進去看看情況!」
他也不管言照了,甩開他就往裡走,在台階上與女兒對視,言卿正緩緩搖頭的動作讓他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言家兒女眾多,但言卿正和言霜毓同天出生,命格又都給她們帶來了困擾,所以對她們二人,整個言家又多了幾分疼惜。
言夕也很悲慟。
「沒有辦法了嗎?」他問女兒。
言卿正再度搖頭,只覺得頭有千斤重。
皇上一直在太子那裡,太醫說太子無礙了,他才鬆了口氣。
「太子妃那裡……」他遲疑的問。
紅紋把身子低了低:「言大人和太子妃的雙親,還有……言七小姐都在。」
「嗯?」皇上立刻回頭,「你說誰?」
紅紋琢磨著前幾人皇上都沒有反應,提到言七小姐才問,應該是問她呢。
「言七小姐在呢。」
「那丫頭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兒?」昨日議事時言夕也沒說呀。
「好似才回來吧,就在昨日。」
皇上深吸一口氣:「你說這丫頭才回來,竟就碰上了這樣的事兒……她會不會對皇室有什麼想法?」
紅紋嚇得拂塵差點握不住,這皇上還是第一次這樣明確的提到對言卿正命格的擔憂……
「朕去看看吧。」皇上也只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內心,嘆了口氣提著心往外走去。
太子妃的院子已經一片愁雲慘淡,言照兩口子哭的死去活來,一個勁兒的自責,說沒有攔著閨女嫁給太子……
言夕瞥見皇上走來,嘆口氣去言照耳邊說了幾句話,言照收了哭聲勸說妻子:「讓霜兒走的安心些吧。」
四夫人哭的雙眼跟桃子一樣,上氣不接下氣,卻只得站起來,再去看女兒最後一眼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言霜毓的喪禮自然由皇室來操辦。
皇上安慰了言照夫妻幾句,見他倆實在不在狀態,就走了。
言夕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他知道皇上期待什麼,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在這個時候,言照夫妻應當表表忠心,因為太子妃是為了救太子而死,他們應該在這個時候一邊沉痛落淚一邊跟皇上說能為太子而死言霜毓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也是為國盡忠了……
皇上期望聽到的是這樣的話,而不是不應該讓言霜毓進宮嫁給太子的話!
言夕知道,但是他沒有提醒弟弟。
言照並非是朝中官員,憑什麼做那大公無私的樣子,言照一家一向最重感情,養只小鳥死了都要掉眼淚,失去才二十齣頭的花一般年齡的女兒已經痛不欲生了,還做什麼戲!
這邊言照夫妻進去守在了女兒身邊,那邊太子也蘇醒了。
「我要去看看霜兒。」他雙眼無神的說。
身邊的太監提醒道:「太子妃那裡有人看顧,殿下還是不要過去了,畢竟不吉利。」
太子一聽猛然睜圓了眼睛,用儘力氣撐著身子坐起來,抄起一旁放著的葯碗就砸向那個太監,太監不敢躲,被砸的頭破血流,趕緊趴在地上磕頭求饒。
太子喘著粗氣深呼吸幾次,才道:「太子妃是為救本宮而死……」說著,他眼中噴湧出淚水,想到與言霜毓相識相知以來的點點滴滴,悲從中來,哽咽道:「本宮……本宮……」
他悲痛的說不出話來,心頭如同一塊巨石壓著,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想說,自己才是那個不吉利的人……
一旁值守的太醫趕緊上來給他疏通疏通,他站起來,感覺恢復了些力氣,便甩開眾人的攙扶,堅定的向外走去。
言夕也被皇上叫走了,只有言卿正仍舊站在屋檐下,抬頭望著天空不知在想什麼。
太子那裡發生的事情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好歹太子是真情實感,她心裡好受了些,否則她會為言霜毓的犧牲感到不值。
她緊緊的捏起雙拳,一直勉強控制著自己想要毀滅什麼的衝動。
太子的真情流露讓她恢復了冷靜。
她想起了言霜毓臨死前看自己的那一眼……她知道,那是六姐姐在乞求自己不要怨恨太子,要保護他,因為太子是她可以也情願為之豁出生命去保護的人!
言卿正不理解太子何德何能,但她理解言霜毓這種感情。
她自己也可以為了容澈去死!
所以她最後給了言霜毓一個肯定的點頭,讓她安心的去了。
太子看到了言卿正,他站在她面前台階下,抬頭看她,言卿正也看著他,神色複雜。
太子再度落淚,言卿正緩緩閉上眼睛,任由太子走過自己身旁,才流下兩行清淚。
太子見到言照夫妻,讓屋內下人都出去,緊閉房門,便給他二人跪下。
「霜兒為我而死,」他沒有自稱本宮,此刻也只是想要跟自己心愛的妻子的父母請罪,「我沒有保護好她,我……真是罪該萬死!」
言照沒什麼形象的坐在腳踏上,看了眼太子,搖搖頭:「太子快快請起,我夫妻可當不得太子大禮,霜兒的選擇是心甘情願,我們做父母的縱然悲痛也不能遷怒於人……況且我們自身也難辭其咎啊,為什麼……為什麼不堅持……」
他說著說著就哭了,一直悔恨當初沒有堅決反對女兒嫁給太子!
四夫人本來都收了眼淚,聞言再度痛哭起來。
言照畢竟比妻子理智一些,勉強站起來扶起妻子,柔聲道:「我們出去,給太子一點時間再跟霜兒相處一會兒,畢竟他才是霜兒的夫君……」
說白了,霜兒已經是皇家人了。
太子感激的看著言照,等他們出去了,才走到床邊坐下,已經被整理過遺容的言霜毓就和睡著了沒兩樣。
「霜兒,你怎麼那麼傻!」他說。
千言萬語也只說得出這一句話,餘下的,只是淚灑前襟。
言卿正就一直在皇宮守著,任誰對言霜毓有半點輕慢,她都會出手教訓,這是她這麼多年來首次這樣易怒。
皇上不知出於什麼考量,把言卿正回來且在皇宮的消息瞞著容澈,瞞得滴水不漏,所以一直到過了七七,他都不知道言卿正回來了,甚至他在進宮弔唁的時候,都不知道言卿正就在一牆之隔。
言卿正知道容澈來了,可是她此刻也是真的不想見他。
想必皇上也好言家人也罷,都是這麼想的吧,他們這都是在保護二人。
言卿正對皇家的觀感此時可以說是最差的時候,這個時候再度遇上容澈,誰能保證她會說出什麼話來……
皇上不想容澈再受傷害和刺 激了。
本來一直這樣下去,言卿正的悲傷慢慢淡去,生活和她的心情也能恢復平靜,可是世事哪能盡如人意。
剛剛過了七七,朝臣們就已經提起要再選太子妃了,太子都氣蒙了!
他知道自己作為儲君不能為了一個女人就消沉下去,所以他把悲痛壓在心底來上朝了。
可是朝臣們難道認為自己是個冷血的動物嗎?青梅竹馬伉儷情深的太子妃去世還不足百日,就讓他再娶?
他這麼問了,就有朝臣以為他擔心自己的形象,便道:「太子殿下不必擔心,也不是讓您現在就迎娶新的太子妃,即便是從現在開始挑選,最快也要三個月。」
「那也不足一年啊!」太子說。
「太子殿下,您可是儲君,不必為了太子妃守孝的!」
太子只覺得滿腔憤懣,他深吸一口氣,正要拒絕,皇上突然開口了:「好了,此事以後再議。」
皇上覺得此事太子沒有錯,朝臣也沒有錯,他不希望雙方起衝突,只能先放下,回頭找機會私下跟太子談談。
言夕下朝後回到家跟家人討論起此事,大家都沉默了。道理上大家都明白,可是感情上不太容易接受,但這就是事實,言夕這樣說也是想讓家裡有個心裡準備,這件事拖不了太久的。
回到自家小院,言夕問言卿正修者的生辰八字有沒有要來,言卿正緩緩搖頭,充滿糾結的說:「卿兒也不知到底該不該這樣做了。」
言夕挑眉,沒太明白:「這是何意?」
「父親,女兒突然想到,這一切都只是我們的猜測或者說推測,一旦經過確認,正如我們所猜測的那樣還好,定能消除皇上的猜疑。可如若不然呢?皇上原先還只是猜忌,若是證實了我的命格與仙根無關,我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到時候別說是皇上,文武百官都不會放任不管!」
言夕聽了覺得很有道理,這完全有可能啊!
「那若是我們私下找國師呢?」
言卿正冷笑:「即便國師承諾了不告訴皇上,父親敢相信他嗎?」
言夕語噎,他信誰也不會信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