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車禍後患

  知道葛炳義的死訊后，姚典第一時間讓潘雲起做好後續處理。潘雲起帶著司法辦鄭凱和老章第一時間趕去了交警事故大隊，希望他們儘快做出決定，以免夜長夢多。交警事故大隊很快聯繫了保險公司，對這起交通事故做出了判決，機動車負全責，賠償對方120萬，由保險公司全部承擔。


  對於這個結果，潘雲起是滿意的。120萬不是個小數字，鏡州市一年內有無數交通事故，比葛炳義更年輕的人，賠償的數字一般都不超過100萬。潘雲起相信，這個數字應該可以皆大歡喜。


  第二天，潘雲起讓老章買了兩個花圈，帶著高井水、陳芒、鄭凱來到了殯儀館。沒想到，葛胖子看到潘雲起他們時，拍著他老爸的水晶棺，怒氣沖沖地說道：

  「這件事，你們以為清水鎮政府只要花100元買兩個花圈就行了？」


  陳芒看了看頭戴白花，蹲在那裡燒紙錢的中年婦人，心中滑過一絲哀痛。另外有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也蹲在那裡燒紙錢，此時忽然站起身來。陳芒看了看他，雖然他身上有一股書卷氣，但還是透出某種危險氣息。


  潘雲起神色肅穆，說道：「年輕人，對於你爸爸的死，我們表示非常的哀痛，也非常能夠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順變。另外，對於這起事故，交警事故大隊已經做出處理，賠償你們120萬，希望你能夠代你爸爸好好照顧你媽媽。」


  鄭凱用手臂撞撞陳芒的肩，輕聲說道：「這葛胖子一看就不好弄。這事，可能沒這麼容易解決。」


  陳芒算了一下，從葛炳義死到現在，已經有三天了。鏡州的傳統，人死後第三天火化後下葬。如今，葛炳義還躺在水晶棺中，就說明，葛胖子不會讓這件事這麼容易過去。


  葛胖子的目光在潘雲起他們一行人身上來來去去，嗤笑一聲，說道：「120萬？我老爸的命就值120萬？你們真當老百姓的命不是命啊？」


  「這是交警事故大隊作出的事故判定，你要相信，他們的判定肯定是公正合理的。」潘雲起說道，「當然，如果你有什麼想法或者什麼困難，也可以和我們提。」


  「當然有想法。如果你老爸被別人的車撞死了，說只賠120萬，你難道會沒有想法？」葛胖子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扔給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人，那人手法熟練地接過，陳芒看出來，那人應該會武術。葛胖子自己也抽出一根，點燃了，狠狠地吸著


  鄭凱見葛胖子表情囂張，有些不滿，說道：「交通事故賠償，是按照當事人的年齡和可能產生的價值，做出的判定。你老爸今年也五十多了吧？120萬，這個賠償數字，並不低了。」


  葛胖子一隻手扶著他老爸葛炳義的棺材，一隻手揮舞著那根點燃的香煙，猛然笑起來：「你覺得120萬很多了？行啊，只要你說，你願意用120萬賣你老爸的命，我就將這120萬給你。你覺得如何？」


  葛胖子身上的痞性是有些重的，沒辦法進行正常溝通，而且在這個地方，談論這個話題，似乎也是對死者的一種不尊重。陳芒走上前一步，對潘雲起輕聲說道：「潘書記，在這裡談論這個問題似乎有些不合適，我們可以約葛胖子出來單獨談。」


  潘雲起皺著眉頭看著葛胖子，說道：「年輕人，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談？」


  「不用換地方。」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忽然開口道，他的聲線有些低，聽起來似乎透著一股子溫柔，「這個地方很好。大伯也在，正好可以看看你們政府到底是怎麼為民做主，怎麼為民服務的。他在天之靈，應該也會有判斷的。」


  潘雲起有些上火，語氣也嚴厲起來：「那你們究竟是怎麼一個意思？」


  葛胖子聳聳肩，說道：「很簡單，第一，讓肇事司機對我爸的靈位行三跪九叩之禮，這個要求不過分吧？第二，賠償金額提高到250萬。我的要求不高吧，你能不能做主，不能做主，就讓你們能做主的人出來說話。」


  潘雲起臉色變了。鄭凱忽然跳出來說道：「葛胖子，大家都是清水鎮人，你也不要太過分。250萬？你這是敲詐啊，哪有交通事故是這麼賠償的？就算你老爸今年和你一樣的歲數，也算不出250萬呀！……」


  潘雲起瞪一眼鄭凱，說道：「鄭凱，廢話少說。」


  葛胖子卻忽然發飆了：「敲詐？你們覺得我敲詐是吧？行，那我索性就敲詐了，別說250萬了，沒有500萬，這事不用談了。」


  「500萬？你還不如去搶呢！」鄭凱嚷起來，陳芒見鄭凱有些失控，忙拉著他走了出去。走到外面，陳芒遞了一根煙給鄭凱，說道：「你緩一緩情緒，我進去看一下潘書記。」


  陳芒再一次走進那個房間，見葛胖子正冷眼看著潘雲起說道：「你也不用擺一張臉給我看，我不稀罕看你的臉色。我老爸也不想看。你們如果接受不了我的條件，就請回。這裡不歡迎你們。」


  高井水這時忽然搭腔了：「葛胖子，你不認識我了吧，我可認識你。你讀初中的時候，我還去你家裡慰問過，給你買過文具呢。當時，你說什麼，謝謝高叔叔。幾年不見，你書不讀了，人倒是囂張了。這件事，說穿了，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當然，你爸爸去世，我們都感到很難過。但是，交警事故大隊做出的處理意見，我覺得也算是合情合理了。希望你不要無理取鬧。」


  葛胖子哈哈大笑起來：「高叔叔？我去你個高叔叔。怎麼，用政府的錢給我買了點文具，就真當自己是活雷鋒了，就認為我從此以後該感恩戴德見你如見親爹了。你是天真呢，還是公款吃喝吃多了，腦子被豬油蒙了？」


  高井水一張臉漲成紫色：「葛胖子，你不要沒大沒小！」


  眼鏡男忽然說道：「你們不用在這裡擺官威，這裡是殯儀館，不是你們清水鎮政府大院。還有，我們就這麼兩個條件，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廢話少說，別讓我大伯不得安寧。」


  陳芒看了看潘雲起，輕聲說道：「潘書記，我們還是先撤吧，這件事一時半刻估計也難了。」


  潘雲起寒著一張臉，和陳芒他們走出了殯儀館。


  回去的路上，潘雲起給姚典打了一個電話，將情況做了簡單的彙報。老章看看潘雲起，說道：「潘書記，讓我磕磕頭是沒問題的。就是這麼多錢，可怎麼辦啊？葉鎮長是肯定不會同意的。這葛胖子，也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一路沉默。


  潘雲起回到單位后，姚典召開了黨政班子會議，將這件事情放到了桌面上。


  會議一直持續到下班時間，始終沒有統一的意見。姚典看著他們一個個吞雲吐霧，皺了皺眉，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抱怨的話也別說了，說點有建設性的意見吧。」


  葉一清懶洋洋地吐出一個煙圈，說道：「我來說幾句。這件事，我覺得交警事故大隊的處理決定已經非常合理了。120萬，這個賠償額度已經是很高了。他今年已經55了，就算他能工作到70歲，15年，他一個農民能賺多少錢？這還不算他的花銷，生病等的費用呢。這葛胖子完全是敲詐，他以為清水鎮政府有印鈔機啊？250萬，即使撞死的是他，也不用賠償250萬。我的意見是，如果他要求政府再適度補償一點，只要控制在30萬以內，清水鎮政府財政擠一擠，還是可以拿出來的的。如果他堅持要250萬，那麼，對不起，別說清水鎮財政沒錢，就是有錢也不給。老百姓需要保護，但是也不能縱容。」


  葉一清頓了頓，喝了一口水，又說道：「這件事，姚書記可能負擔比較重，第一天來上班就出了這樣的事，的確不太吉利。但是，撇開你私人情緒，我覺得，這不過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而已，沒必要太當回事。」


  姚典看著葉一清，心裡怒火升騰，臉上卻波瀾不驚，只是點了點頭。


  戚永華附和道：「現在的老百姓，也真是不好弄了。凡是和政府靠上邊，就不依不饒的，這種風氣實在不好，絕對不能縱容。我同意葉鎮長的說法，這件事就依交警事故大隊的處理意見。沒必要太當回事。」


  唐風華、邱根茂、楊葉盛、金斌斌都表示同意葉一清的意見。


  姚典看看低垂著頭的周法良，還有始終沒有發表言論的楊新民，心想，楊新民從部門出來，一身正氣，是可以拉攏的勢力，便問道：「楊部長，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楊新民吸著煙，透過煙霧看了看葉一清，還有潘雲起，最終將目光落在姚典年輕而標緻的臉上，心裡默默嘆息，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年輕了，不該來趟清水鎮這一灘渾水。嘴裡卻說道：「姚書記，葛胖子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要錢。這種心情我們是可以理解的，我想，如果數目不是太龐大，還是可以考慮補償他們的，這錢是清水鎮政府的錢，也是老百姓的錢，老百姓的錢用在老百姓頭上，也是合理的。」


  戚永華看看葉一清陰下來的臉，立馬說道：「楊新民，你說的是什麼屁話，老百姓的錢用在老百姓頭上，那要看怎麼個用法呀。難道把清水鎮財政都用來補償這起小小交通事故，叫合理？

  楊新民看一眼戚永華，淡淡道：「戚主任，你是人大副主席，黨政班子會議上，其實，你不需要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