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沈靜姝總感覺自己還在夢裡。


  耳邊絮絮叨叨的那些低語都不見了,她看著身邊躺著的男人,彷彿如夢一般。


  她微微側身,專註的目光溫柔而繾綣。


  眼前的男人,便是她深愛了多年,最後甘願捨棄一切的卓一帆。


  哦.……不,他又為她捨棄了姓氏,變成了沈一帆。


  沈靜姝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眸卻濕潤一片。


  如若這就是圓善大師說的圓滿,那她真是受之有愧了。


  明明她許下諾言,永遠留在那一盞長明燈里,聽著眾生的禱告許願,聽著經聲梵文,聽著暮暮鐘聲。


  他走了以後,很多年裡,她才慢慢明白一件事。


  有些遺憾是無法避免的,他們的性格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在一起的結局。


  她遲遲不肯離宮,他灼灼不能等待。


  她自以為是的猜測,他屢屢誤會的揣摩。


  直到她死後,他依舊固執了那麼多年,認為.……他和她之間,只是他一廂情願的執念。


  可他又怎麼能明白,她其實.……困苦了許多年。


  沈靜姝輕嘆一聲,然後閉上眼眸。


  許是在佛前待了那麼多年,終究是染了些許佛性。


  哪怕明知道自己是重生在她祈願一帆圓滿的一世,卻不曾想過,佛祖如此寬待她。


  溫柔的吻從她的臉頰一路蔓延到她的唇瓣。


  沈靜姝倏爾睜開眼睛,略顯慌張地想要推開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記憶里,昨晚他們如膠似漆地纏綿了許久。


  可那時的感覺終究不如現在這般親自體驗來得激烈。


  她的肌膚都在顫慄,原本淡然的目光也在飛快地閃爍著。


  溫熱的臉龐浮現出嬌羞的紅暈,她推拒著他,在他迷迷糊糊,似醒非醒中道:「一帆,別這樣。」


  「我……我還有點累。」


  明明語氣還是那般溫柔,可沈一帆卻頃刻間睜開了眼睛。


  他所有的睡意消失無蹤,而是快速地翻身,撐著手臂將她納入身下。


  晨曦的窗子透進來淡淡的光亮,他甚至於連她的面容都瞧不清楚。


  可是他卻死死地盯著她那雙眼眸,漆黑,清透,如水般的沉靜。


  是她,是她,他不會看錯的。


  沈一帆忽然就慌了,這種慌來源於他心裡圓滿后的恐懼。


  他駭然地盯著她,眸色漸漸變紅,變深,變得凄涼而孤寂。


  「是這偷來的一世要到頭了嗎?」


  「竟然連你都回來了?」


  「呵,老天爺真是大方啊。」


  「我祈求那麼久,怎麼也改變不了的遺憾,竟然在這最後一刻也滿足我了。」


  沈一帆說完,那被淚水淹沒的眼眸瞬間黯淡下去。


  一滴一滴的眼淚落在了沈靜姝的臉頰上,那麼滾燙,卻又那麼令人悲傷。


  她感覺到自己的肩骨好疼,因為他的雙手緊緊地禁錮著她,哪怕他嘴上說著認命,其實心裡執念依舊如同困獸,那麼激烈而勇猛地衝撞著,恨不能留住她,留住他此刻所享有的幸福。


  「一帆,別這樣。」


  「你冷靜一點,是我回來了。」


  「我不會突然消失的。」


  她很肯定地道,這不是夢魘,這也不是心魔所致的幻境。


  這曾是她願自己的魂魄舍為佛前燈芯,祈求佛主給他的一世圓滿。


  就在剛剛那一刻,沈靜姝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重生了。


  因為在沈一帆的世界里,沒有真正的她,他這一生便算不得上真的圓滿。


  想到這裡,沈靜姝燦然一笑。


  沈一帆看著她那拈花一笑的模樣,整個人驚顫著,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


  片刻后,沈一帆無力地伏在她的身上。


  他突然像一個委屈到不能再委屈的孩子,埋首在她的頸窩哭泣不止。


  那「嚶嚶」的聲音,如同剝去歲月磨礪出來的風霜殘殼,找回了初心所向。


  滾滾而落的淚水打濕了她大片的衣衫,可是她卻在他的哭聲中感覺到無比安寧。


  佛曰:殺惡人易,渡惡人難。


  他滿身殺孽,她怕他來世依舊孤苦,這才願捨棄與他輪迴再見的機會,只求他能得一世圓滿。


  或許佛祖早就明白,渡化他,便只需讓他甘願為情而變,找迴向善的本心。


  世間本無厄事,但易生出厄心。


  他們都已經尋回了心之所向,一切苦厄皆已過。


  餘生,她會讓他一直幸福下去。


  就在沈靜姝如此感思深想的時候,只聽抽泣中的沈一帆難以扼制地道:「是心慧……是我們的……女兒,是她告訴我,只要我願意用餘生來修行,便會有希望再見到你。」


  「我聽聞前往天竺的苦行僧是最苦的修行,便將餘生都耗在了那裡。」


  「蒼天果真沒有負我。」


  「怪不得.……怪不得我後來一直都沒有再見到你。」沈靜姝呢喃道。


  日日夜夜為凡塵眾生亮著心中那點祈願的時候,她本以為他會再出現的。


  可他卻自那日從她面前走過以後,便不曾來過寺里。


  想不到,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在她苦苦挨著日夜不熄的時候,原來他也走上了一條苦修之路。


  圓善大師偶然在她面前提起過,說是背負著愛意的修行者,善念一起,便不會寂滅。


  原來這背後,還有這樣深的一層意義。


  沈一帆聽到了沈靜姝的呢喃。


  他驀然睜大眼睛,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直視著她的雙眸道:「你是說……你原本是可以看見我的?」


  沈靜姝望著沈一帆的眼睛,那裡面深黑如墨,明明暗沉得嚇人,可她卻從裡面看出了一束光。


  那光灼熱異常,將她籠罩其中,不容她有片刻的遲疑和狡辯。


  沈靜姝垂下眼瞼,心道如今這般,又何須讓他知道了,徒生傷感?


  可她尚未理清措詞的時候,沈一帆冷冽的吻便落了下來。


  他吻得十分認真,蠻狠,甚至於是兇狠。


  唇齒之間的碰撞,讓不適應的沈靜姝感受到了一絲迫切的心焦。


  他還是那麼地狂傲不羈,哪怕掩藏得再好,骨子裡的兇狠卻不容置疑。


  沈靜姝輕哼著,體會到了窒息般的痛愛。


  她艱難地忍受著,片刻后,他抽離了。


  他的眸光一如既往地深,甚至於比之前還要讓她忌憚。


  只見他目不轉睛荒地盯著她,窗邊的光越發亮了,她再也無法掩飾自己閃躲的目光。


  而他卻在此刻低沉難安地道:「你到底還想騙我多久?」


  「靜姝,告訴我。」


  「告訴我所有的一切,我再也不要,從別人的嘴裡聽到有關於你的一切。」


  「那樣的感覺,心如刀割。」


  明明是.……熟悉的話。


  她曾在心裡百般千般地對自己說,那種想見不能見的滋味也是如此。


  可聽聞他這般哀哀地講,彷彿所有的過往如潮水襲來,她再也遏制不住抱住他小聲啜泣。


  感受到懷裡傷心的人兒,沈一帆忽然又恨自己的固執了。


  問不問又有什麼區別?

  橫豎她經歷的那些,難不成他能替了她不成?

  終究是有些遺憾和痛苦,就算是重來也不會改變。


  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牢牢地抱著她,把握住現在。


  「對不起。」


  「靜姝,我不問了。」


  「我很開心,開心到不知道如何形容,只要想到,此刻在我懷中,抱著的是真正的你。」


  「而我還有機會,還有時間,一一彌補我們錯失的那些幸福,這對我而言,便足夠了。」


  他什麼都不問了,不問了。


  沈一帆閉上眼睛,深深地嗅著沈靜姝髮絲上的清香。


  他沉浸在那繾綣的溫情里,感受他們彼此心心相印的愛意。


  不論他們曾經都經歷過什麼,說出來的那一刻,何嘗不是在彼此的心上劃上一刀。


  感動和血併流而出,像枯枝藤蔓一樣牢牢地緊箍著五臟六腑。


  那樣壓抑的痛苦和浴血而飛的快樂,不會是他想要的。


  沈靜姝從一開始就明白,所以她不說,也不問。


  她只是想好好地跟沈一帆過完這一生,生幾個孩子,然後白頭偕老。


  於是,自沈靜姝和沈一帆成親以後,京城裡如膠似漆的夫婦就此出現了。


  而向來溫文有禮,謙遜和煦的小沈大人突然變成了寵妻狂魔,成了狂傲不馴護妻名流。


  然而,當沈靜姝連著生下三子的時候,這小沈大人快要把周遭的寺廟都求遍了,據說是想求一個女兒。


  眾人痴笑芸芸,只覺這小沈大人想女兒都快想魔怔了。


  太子即位后,改國號:晉安。


  於晉安六年,成親八載后的沈氏夫夫終於迎來一女,取名:沈心慧。


  自此,小沈大人沉迷於寵女模式。


  眾人芸:沈大人這一生風光霽月,可卻不小心崴了腳,接連栽在了沈家女的身上,於是就此沉迷,日漸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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