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所謂的真相

  「皇上過來陪臣妾坐坐吧,臣妾有好多話想要跟皇上說。」


  德妃微笑著,彷彿看不見盛怒的承平帝。


  秦公公急得連忙跑到承平帝的面前,為他擋去德妃那淡然一笑的目光。


  「皇上,不可啊。」


  「讓卓統領來處理吧,老奴侍候你回去歇著。」


  秦公公說完,卓唯適時地上前道:「皇上,此事先交於微臣處理。」


  承平帝拂開秦公公,然後往前走了兩步。


  秦公公急得額頭上滿是汗珠,這時只聽德妃淡淡道:「你們想要守著也行,本宮只不過是有幾句話想要跟皇上說而已。」


  承平帝看著德妃那種平靜而包容的目光,心裡莫名沉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一直想要尋找的真相,就在這裡。


  德妃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努力回想德妃的一切過往,卻發現少得可憐。


  她不喜歡爭,不喜歡鬧,出身卑微卻心靜平和淡然。


  映象里,她總是溫溫柔柔地笑著,如三月里盛開的白牡丹一樣,美麗大方,體貼溫柔。


  因為她,連帶著景王他也覺得是個能有容人之心的好孩子。


  可是一夕之間,像是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多年來所積累的認知都化為泡影。


  彷彿一盞宮燈,漂漂亮亮都飄在湖面上,可是忽然一陣疾風吹來,湖面上再沒有宮燈, 只有夜風的寒涼和森冷。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承平帝慢慢走過去,坐到德妃的面前。


  德妃頷首點了點頭,給承平帝斟了一杯茶。


  承平帝望著那清透碧綠的茶水,並沒有動。


  「為什麼?」承平帝質問道。


  德妃抬起頭,緩緩地看向承平帝,然後輕笑道:「皇上可還曾記得答應過臣妾什麼?」


  承平帝皺著眉頭,他不記得自己許諾過德妃什麼?

  可就在他回想的時候,德妃繼續輕笑道:「皇上當年還不是皇上的時候,曾經許諾過臣妾,等臣妾二十歲的時候,便讓臣妾出府嫁人。」


  「可臣妾還沒有等到二十歲,便已經是皇上的女人了。」


  「臣妾記得當時極為不願,可王府的長史卻以臣妾的性命相威脅,臣妾當年一直以為那長史是皇上指使的,故而恨了皇上許多年。」


  承平帝陰沉地盯著德妃看,這些事情,他一點映象都沒有。


  他年少時,確實有幾分放浪不羈。


  可若是說,他會去強迫一個女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下面的人想要討好他,暗中做下的惡事。


  「就算當年朕確實對你有愧,可她對你如何,你心裡有數。」


  「為何要害她?」


  那個「她」不言而喻。


  德妃自嘲地勾起了嘴角,隨即冷聲道:「當年先帝駕崩,許諾「她」可不當太后,難不成這麼多年來,皇上都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


  承平帝的心裡閃過一絲慌亂,德妃的目光太犀利,透著冷冷的嘲諷和鄙夷。


  那種早就看透一切的目光,凸顯著他就像是一個傻子。


  「先帝早就將她託付給了別人,她可不當太后,可絕不可能成為你的皇后。」


  「她的死是你一意孤行造成的,是你假意告訴她,卓將軍離開朝堂,眾臣心思各異,你無法掌控局勢,一再請求她留在宮裡。」


  「她為什麼默許了宮人繼續稱她為皇后,那是因為,她也不想去陪先帝了。」


  「而她想陪的那個人,一直都在她的身邊。」


  「那個人卻不是你,而是當初權傾朝堂的卓一帆。」


  「皇上以為,卓一帆為什麼輕易就離開了朝堂,那是因為,先帝將她託付給了他。」


  承平帝的身體徹底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德妃,直覺卻告訴他,德妃說的都是真的。


  秦公公早就呆了,包括一旁的面色冷肅的卓唯。


  「你們都出去,給朕滾得遠遠的。」


  承平帝突然大吼,聲音彷彿撕裂,尖銳刺耳。


  德妃依舊把玩著茶杯,笑得極其詭異。


  秦公公不敢走,卓唯也沒有動。


  可這時,承平帝卻忽然站起來,狠狠地給他們一人踢了一腳,然後反手關上了房門。


  他再次坐回原位,用痛苦糾結的聲音道:「說,繼續給朕說。」


  德妃挑了挑眉,當即肆意開口,說得十分暢快。


  承平帝聽著那些話,想著那些過往,曾經真摯的感情好像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那種被當成絆腳石的滋味,痛得讓他面色煞白,眼眸欲裂。


  卓一帆!

  他的指甲狠狠地抓在木桌上,然後用力划動。


  指甲全都承受不住暗狠戾的力道而折斷,桌面上很快就留下了些許血印。


  不多時,德妃聲音越來越低,而承平帝的聽覺也越來越弱。


  真相如此殘酷,讓他恨不得從未知曉過,他還繼續活在自己編製的夢境里。


  她是愛他的,所以選擇留在皇宮。


  她是愛他的,因為不忍他獨自與群臣對峙,留下昏君的罵名,所以選擇自縊。


  一場凄美的夢境,突然碎了,血淋淋的景象躍入眼中,可那惦念的美好卻不過是幻象。


  承平帝自嘲地揚起嘴角,心裡的劇痛來襲,他只覺一股血腥氣直衝喉嚨,然後便「哇」地一聲,仰頭吐了一口鮮血。


  他的身體搖搖欲墜,他的面容枯如死灰,他的眸光空而深寂。


  終於,殿外候著的秦公公等人不顧帝威沖了進去,只見德妃埋首在矮桌上,看樣子已經沒了聲息。


  而承平帝則歪到在一旁,已經昏死過去。


  秦公公顧不得德妃,連忙讓小太監抬了軟轎,召來了太醫。


  卓唯收拾殘局,發現德妃身亡以後,便讓人帶走了德妃的屍首,暫時安置在流雲宮。


  陳青雲進宮的時候,宮裡一團亂。


  幸好有蕭庭江,賢王守候在龍陽殿,暫時穩住了局勢。


  陳青雲被卓唯逼進僻靜的甬道里,衣襟被卓唯封了起來,卓唯陰戾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陳青雲,然後壓低聲音呵斥道:「不要跟我說,德妃今夜說的話跟你無關。」


  「竟然剛算計到我義父的身上,我看你是想死了。」


  陳青雲出手化解卓唯的控制,然後往後退開些許距離,淡淡地道:「你說的對,我就是在找死。」


  「你義父最想讓皇上聽到德妃的這一番話,他既然不想開口說,我便找個人替他說。」


  「可德妃死了,難不成你就不怕景王報復?」


  卓唯氣憤道,他不知道陳青雲哪裡來的底氣,竟然敢這樣大放厥詞。


  「報復我?」


  「你錯了,他只會感謝我!」


  陳青雲冷笑道,他已經開始收網了。


  未來的日子,定當是很有趣才是。


  「什麼意思?」


  卓唯狐疑道,可陳青雲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並未再說什麼?

  景王入宮的時候,德妃已經氣絕生亡了。


  皇上昏迷不醒,賢王和蕭鳳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景王去見了德妃的遺容。


  德妃坐實下毒暗嬪妃皇子的罪名,宮裡的眾人本以為德妃會被鞭笞屍身或者挫骨揚灰時,皇上卻揭過此事不提,貶了德妃為庶人,葬在皇陵之外。


  宮裡的氣氛詭異極了,孟貴妃中毒,已經是在熬日子了,又因為失血過多,情況看起來很不好。


  太醫去了幾波,皆說身體十分虛弱,連床都下不了。


  景王被圈禁了,儲位之爭,只剩下襄王和吳王。


  八月二十四,承平帝身體稍微好些,召了陳青雲前去彙報案情。


  陳青雲去了龍陽殿的時候,承平帝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寢衣,正站在窗戶的位置遙遙地盯著遠方看。


  而他看的那個方向,正是當年慧嫻皇后居住的「鳳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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