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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死了

  赤尾燕夫婦雖深惡痛疾,卻溜溜在哥舒寒與幺離凰藏身的洞穴外,苦等了一個夜晚。它們並不敢太過靠近,因為裡面那個男的,使用金羽暗器手法,準頭兒更狠,也更刁鑽毒辣。雌燕被他打斷了四根尾羽,它愛惜羽毛,心疼至極。雄燕更倒霉,不但腿瘸,連一隻眼睛都被打腫了,樣貌難堪,狼狽不已。


  後來,這對赤尾燕也學聰明了。它們輪番誘騙哥舒寒出手,但只要他抬手,它們便迅速飛到那棵巨大的紅柳樹冠上。盼望著他儘快用完手中有限的暗器,這樣便再無忌憚,收拾這對男女。


  哥舒寒自然看出了怪鳥的詭計,他將計就計。十次發射暗器,九次都會空投。終於累得一對赤尾燕蹲在樹冠上,懶得再玩猜謎的無聊遊戲。心裡卻暗自詛咒,但願這重瞳妖孽不得好死一百次。


  太陽升起,溫度迅速飆升。厚重的鳥羽將熟睡中的幺離凰熱醒了。她踢開羽毛,揉著眼睛嘀咕道:「知飛,什麼時辰了……」


  話音未落,她突然醒悟。想起了之前情景,方才有些手忙腳亂的,推開了哥舒寒的懷抱。


  他坦然的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不吝調侃:「十七,你夢囈的毛病,到底沒改啊……」


  幺離凰一驚,一邊整理衣衫和髮髻,一邊不自然道:「本宮說了什麼?」


  她暗自懊惱,本來昨天只想閉目養神,寧心靜氣。但因他在身邊,心情忐忑卻又不願輾轉被識破,上半夜僵硬著身體幾乎無眠。但後半夜實在太過疲憊。而他身上的冷鬱黑沉香又實在助眠。當年,便是他用整夜的擁抱治癒了她頑固的失眠。這後半夜,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沉沉睡去,無夢而眠。


  「你喊了本王的名字……」哥舒寒眯著深邃重瞳,意猶未盡。因為一夜沒睡,他眼睛下面渲染著清淺淤青,神情頗有幾分憔悴。


  「什……什麼?」幺離凰臉色蒼白,她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道。


  「放心吧,並沒有……你睡得很沉……而本王卻和那兩個缺德的大鳥,玩了一夜的猜猜猜……」他瞄了瞄蹲在樹冠上打瞌睡的赤尾燕,嘆息道:「本王乏了,睡一會……」


  他自然而然的伸出頎長手指,用柔軟的指腹抹去她唇畔一點口水的遺迹。遂而,又展顏一笑,把自己的下頜放在她大腿上,側身而眠。


  「滾開!」她冷冰冰威脅道,大力推了他肩頭幾下,卻又無法撼動。


  「別動……背痛……」他閉著眼睛,孩子般的嚶嚀道,看起來又疲憊又脆弱。


  她愣住,眼見他後背上的布巾依舊有鮮血洇透,料定他的傷因為一夜值守,並未好轉。猶豫片刻,終歸沒有再推。後者的唇角上旋了淺淺的甜蜜笑容,不禁得寸進尺,還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右掌。


  「放手……」這一次,她的掙扎更顯脆弱。


  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緊緊包裹著她的微涼,舒服得令人不忍鬆開。


  「不……再也不……放手……」他輕語,掌中的力道不容拒絕。


  陽光從洞口投射進來一隅,灑落在兩個人混雜在一起的衣袂飄飄,並非糾纏不清,而是渾然不覺。


  有一刻,她幾乎覺得自己的冷硬,在顫顫巍巍的融化,她的內心充滿了糾結、矛盾與忐忑不安。


  「十七,我會等你,重新愛上我……沒關係,不急……餘生很長……」他輕柔低語,情意悠長而綿軟:「讓我來……暖你的手,你的心……」


  她的右掌狠狠顫抖了一下,手指僵硬。萬千情思彷彿在指間,糾纏不清。


  她倒吸一口冷氣,自嘲道:「莫寒,你騙我一次,我也死過一回。以後,我再不會信你的話……當年,你救我一次,也殺我一次。如今,我救你一次,你也救回我一次。你我之間,終於兩清,互不相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我已經選擇做赤霄的凰后,以後時光,便會和他在一起,長相廝守。你……好生珍重吧……」


  他並沒有睜開雙眸,沉吟片刻,淺笑一聲:「至少,你終於承認自己是十七……至少,你還肯認我是莫寒……萬事皆無絕對,我對你的心意,永遠不會改變……」


  幺離凰眸色流露著殘酷的華光,刻意殘忍道:「我和赤霄,已經有了孩子。」


  哥舒寒突然睜開眼睛,他重瞳深若寒潭,凝視著她的星眸,沉默片刻后,他淡淡道:「無礙,我會視若己出……」


  他微眯雙眸,目不轉睛,手指卻輕輕的按摩著她掌心,纏綿悱惻。


  他又魅惑一笑,聲音暗啞:「我們也會有孩子的……十七,帶著小骨頭跟我回長安吧……我幫赤霄贏得此戰,大燕自此江山無憂。」


  她神情瞬間冷硬,狠狠用力一扯,將他握在掌中的手,蠻橫的抽出。


  「你還是如此率性而為,霸道蠻橫。西涼王,本宮不是任何人的附屬。本宮的命運,更不會任由旁人決斷。本宮有信心,漂漂亮亮贏得這場戰役,沒有大常,大燕也一定能贏。小骨頭是赤霄的兒子,自然要在親生爹爹和娘親的身邊快樂成長,我們才是一家人,這就是事實。王爺傷到了腦子吧,才會對本宮胡言亂語。再有僭越,決不輕饒!」幺離凰斬釘截鐵,語調寒冷。


  她一狠心,錯身靠在岩壁上。本來枕在她腿上的哥舒寒,腦袋撞在石地上,他痛呼一聲,避重就輕道:「凰后,本王本來不傻,卻被你這樣陷害頭痛不已,完全忘記了絕情果放在哪裡。」


  幺離凰冷哼一聲,不客氣道:「沒事兒,本宮會找到王爺坐騎,若它不肯交出絕情果,本宮便將它抽筋扒皮,總能翻出來!」


  哥舒寒費力的爬起身來,也靠在石壁上,笑得意味深長:「嗯,如果沒有本王,你也能找到白兔。」


  「王爺不是近在眼前嗎?自然能找到!」她皺眉道:「本宮以為,不可在此浪費時間,坐以待斃。赤霄毒蠱已深入骨髓,等不了太久時間。王爺掩護,本宮衝出去與惡鳥對戰。本宮靈力已經恢復過半,以戰龍訣呼喚鳳凰之力,尚可支持。」她長眉一挑,順手將自己散亂的長發簡單梳理,在頭頂盤成利落的圓髻。


  他微微蹙眉,強勢擋住她衝出去的力道。她扭頭,與他遂黑重瞳四目相對。深深的潭水浮起一抹漣漪,不經意的淺笑中刻意隱匿傷痛與執著。


  「我愛你,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十七是我女人,一輩子都是……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冒險。」他霸道而強硬,帶著一絲凄涼道:「本王會捨命,幫凰后救燕皇……」


  哥舒寒搶先一步,就想衝出洞穴,卻被幺離凰伸手扼住喉嚨。兩人幾乎同時去戳對方穴位,同時得手,又雙雙癱軟的倒在石壁上。兩人各自驚詫,意外便如此敲到好處。


  「你!」她咬牙切齒,低聲斥責:「這下可好,等著當鳥食,或者做乾屍吧。王爺可開心了?」


  「凰后的功力,確實已不可同日而語,本王佩服。本王被暗算,還是頭一遭。」他哂笑著,並不緊張:「在那兩個笨鳥察覺之前,看看誰能先衝破封穴。相信本王內力深厚,多少佔些便宜。」


  「不可以。若你強行運功,傷口會開裂!」她緊張的,脫口而出。見他遂黑重瞳意猶未盡,她慌忙解釋:「你死了,本宮如何對常皇交代……」


  「你很怕本王翹辮子?」他乘勝追擊,一本正經:「若本王死了,便不會有人再糾纏凰后,也沒有人會再妨礙,你們一家人的團聚時光。哎……」


  「你死了,本宮上哪兒找絕情果?」她心中微寒,緊緊盯著他,生怕他負氣強行運功。


  「本王身上有個玉哨,就算咽了氣。凰后吹響玉哨,白兔自然前來。」他閉上雙眸,淡淡道。


  幺離凰是真慌了,她一邊暗自運功想要衝開穴位,一邊焦急道:「喂,你不要亂來!」


  越慌張,越難以集中氣力。她強行衝擊了幾次都沒能解開穴位。眼見著哥舒寒頭頂隱隱冒出淡薄的霧氣,臉若金紙,她的一顆心都要狂跳出來。她結結巴巴道:「你,你……不要……你……」


  幺離凰話音未落,哥舒寒突然眉心一蹙,一口鮮血噴洒出來,一地淋漓盡致。他撲身向前倒了下去,直接摔在她的肩頭。她只覺得他身體冰涼,口鼻之處也再無半分氣息,不禁大驚失色。


  「西涼王,哥舒寒,你醒醒……哥舒寒……你醒醒……莫寒……見鬼,你說話啊……」她唇齒顫抖,嚙心的寒涼讓她整個人都懵住了。


  他死了?他死了……莫寒,他死在了自己眼前。她突然萬念俱灰,肝腸寸斷,眼淚一下子便噴涌而出。她想抱住他冰涼的身體,但自己卻一動不能動。


  她悲痛欲絕,撕心裂肺倒吸著氣,劇烈的抽噎著:「死了,死了……莫寒……你怎麼可以……救人……救人……有沒有人……救人啊……」


  「你怎麼可能死?你有重明之血……你是檮杌轉世……哪有那麼容易死掉。你……怎麼敢死……我還沒有原諒你……你死了我怎麼辦……莫寒,便追到閻羅殿,我也要追回你魂魄……莫寒,我不要你死,不讓你死……求求你……不要離開十七……」幺離凰放聲哭泣,眼淚流進了嘴巴里,苦苦的、澀澀的。


  她終於放下了所有冷硬的戒備,縱情抽泣著,幾乎喘不過氣來,情緒也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想我死,為何……還要苦苦氣我……」


  忽然之間,癱倒在幺離凰肩頭上的哥舒寒,緩緩抬起頭來,似笑非笑望著面前的絕望女人。


  後者目瞪口呆,氤氳在眼眶裡的眼淚搖搖欲墜,一時間竟然驚到無法言語。


  他慵懶的嘆息一聲,吐掉了口中的殘血,又用自己衣袖輕柔擦著她的眼淚。


  「你……你……沒死?」順了幾口氣,幺離凰勉強發問。


  「十七捨不得我死,本王自然也捨不得死……」他活動活動手腳,似乎牽動了背後傷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你衝破了封穴,為何口吐鮮血?」她不信任道。


  「衝破穴位是真,吐血……不過本王咬破舌尖,就為了嚇嚇你……誰讓你氣本王?」他重瞳閃過一絲狡黠。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終於相信,似乎深深鬆了口氣,唇角旋起一抹溫柔笑容:「莫寒,你沒事就太好了。」


  幺離凰話音未落,她也一鼓作氣,沖開了封穴。遂而便以電閃雷鳴之勢,狠狠撲向哥舒寒,劈頭蓋臉一通亂打,毫無章法,只為解氣。


  她一邊打一邊切齒道:「混蛋,讓你裝死。喜歡死是吧?本宮就打死你,遂你心愿……」


  洞穴本就窄小,兩人又近身廝打成一團。哥舒寒儘力躲避,絲毫不敢還手。


  他一邊閃避,一邊開心不已:「本王可不敢輕而易舉死了。不然,凰后一路追殺到閻羅殿,實在……不得安寧!」


  「見鬼,你死定了。讓你騙本宮!本宮就給你個永遠的安寧!」她微微紅了臉,用憤怒粉飾著自己內心的虛弱,猙獰道。


  他終於趁機雙手握住她雙腕,低聲威脅:「喂,差不多得了,外面有人來了……」


  「又騙人……混蛋玩意兒……本宮非要拔了你的舌頭……」她絲毫不肯罷休,咬牙切齒繼續扑打。


  恰在此時,洞外真的傳來一個熟悉的人聲:「姐姐,你在裡面嗎?元寶來救你了……」


  「別打了!本王認錯……好不好?莫寒……錯了……我發誓,再不會讓十七……傷心……這真是最後一次。」哥舒寒附身,在幺離凰耳畔輕柔低語,寵溺無邊:「知道你在乎我,足夠了……」


  他終於鬆開了自己手掌。任由惱羞成怒的她,用力踢倒了自己,又狼狽不堪的爬出了山洞。他唇角染笑,精神煥發,撣撣衣袖,從容跟上。


  洞外站著元寶真身。一身金毛的驅神聖猿,雙手舉高了一枚巨大的金色鳥蛋,正洋洋得意站在紅柳樹下。那赤尾燕夫婦已經從樹冠上飛下來,眼巴巴的看著他,一動不敢動。雌燕的雙眸不住的淌著淚水,哀鳴著乞求。雄燕心疼的望著妻子,無奈而又絕望。兩頭怪鳥,再不敢輕舉妄動。


  「姐姐,你沒事吧?」元寶哈哈大笑,望著幺離凰,迫切邀功道:「我找到了赤尾燕的鳥窩,偷了他們唯一的鳥蛋。這下,元寶看看它們可還敢為難咱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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