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眼尖的重樓高聲迎喝:「奴婢,恭迎王爺回府。」
裴綽約眼見暗黑蜀錦的一隅衣角,已悄然無聲的走近。她心中暗暗一喜,時間正好。她就勢痛呼一聲,就往地上癱倒下去。彷彿恰因被擒拿住她手腕的明月夜,用力推倒一般。
明月夜唇角旋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冷笑。她反而就勢讓裴綽約倒地,然後自己擋在那故作雙肩顫抖的嬌俏女子面前。一隻足尖則不經意的踢到正在使壞的白芷肘間。
白芷頓覺手掌酸麻,指間的匕首碎刃,不由自己的就狠狠劃過了明月夜的肩膀。
於是,從哥舒寒的視覺看去,分明白芷襲擊裴綽約,卻被明月夜硬生生給擋住了。他不及思考,一道掌風凌厲而去。白芷尚未明白,已經被擊中后心,未及出聲,已經大口吐出了鮮血,重重跌倒在青石地上。
哥舒寒飛身躍到,跌在一起的明月夜與裴綽約身邊,他毫不猶疑便攬住了明月夜。他見她肩上的紅衣被豁出了一道大口子,甚至已經劃破了血肉,眼見傷口有黑紫顏色,不禁暗暗心驚,低呼道:「有毒。景天,尋。」
景天聞言,已經找到了那片飛彈出去的碎刃,從懷裡掏出一塊白帕,包了碎刃,送到哥舒寒面前。
明月夜趴在哥舒寒懷裡,只覺得自己肩膀劇痛不已,還有酸澀麻癢,便想要轉身查看那碎刃。卻被哥舒寒緊緊壓在自己懷中,厲聲禁止道:「別動。是腐骨花。」
「無礙,不是什麼難解的毒,我自己便能祛除。你先看看裴姑娘,有沒有跌傷。」明月夜又掙扎了一下。卻被哥舒寒一個滿抱,抱在懷中。
「不許動。我帶你回房祛毒。這腐骨花極為陰毒,若有半點留在傷口上,都會留疤。」哥舒寒飛快的瞥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裴綽約,焦慮道:「綽約,你沒事吧……沒事,我便先去給十七療傷。旁的,一會再講。」
不及臉色蒼白的裴綽約回答,哥舒寒已經抱著明月夜疾步而去。
重樓與左車,急匆匆跟上。丟下裴綽約孤零零的一個人,歪躺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心情猶如萬馬奔騰般的,難以言書。他為了她,棄了自己而去,這不是第一回了。
「主子,主子……救我……」白芷掙扎著,唇齒染血,面無人色。她艱難的爬過來,想抓住裴綽約的一角白裙。
裴綽約雙眉微蹙,她伸出手,想要扶住白芷。
雪見淡淡道:「景天,先把這刺殺裴姑娘的殺手綁了,送到偏廳。當心,可別讓她咬了舌頭,待會兒,王爺必然還要問責。」
裴綽約伸出的手指顫抖了一下,怯怯的又縮了回去。白芷眼神越來越絕望。她哆嗦著,滿眼眼淚的哀望著自己的主人。卻因被景天挾持住,還點了穴不能妄動,連話都說不出。
「事情還未查清,你們不要妄下斷論。」裴綽約穩定心神,淡淡道:「白芷是我的人,你們誰也不能動她。我要將她帶回綰香館,王爺若要問責,便到我的綰香館去吧。」
「裴姑娘,您這話說得不妥當。白芷是王府的丫鬟。她的賣身契還在左管家手裡。對吧,左管家。」雪見款走過來,她躬身扶起裴綽約,笑吟吟道。
「雪見姑娘說得對。寶珠的賣身契在小人這裡。」驚魂未定的左利,趕忙畢恭畢敬回言。他多機靈的人,如今王爺心裡偏著誰,已經一目了然了。而且,這王妃的手段可真心高明。以後可不能得罪了她,不然怎麼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裴姑娘也不用著急回去,就一同前往湜琦苑內廳吧。壓壓驚,定定神。說不定,王爺馬上也要與裴姑娘說話呢。畢竟,我們主子替姑娘擋了腐骨花。於情於理,您也該,同去看望一下吧。您說呢?」雪見這姑娘,平日里溫溫柔柔,並不多言,但講起話來卻綿中藏針,比重樓更要謹慎,簡直並無破綻。
裴綽約知道自己已騎虎難下,也只好微微點頭,在雪見的攙扶下,緩緩向內廷走去。
這條通往內廷的小路其實很短,但她走得卻極為緩慢。儘管花園中一片繁花簇景,她的心情卻如瓦礫殘垣一般,不停的塌陷與晦澀。
白芷這孩子,衷心護主。這也是她從那麼多小丫頭中,一眼選中作為自己近身女侍的原因。可是,她的心計與智謀,和明月夜身邊這幾個姑娘,實在相差太遠了。本來,今天她不會輸的。如果白芷沒有負氣出手想要傷明月夜。白芷,太沉不住氣了。
突然之間,裴綽約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伎倆,明月夜那小丫頭早已心中有數。她今日故意倨傲無禮,就是要激怒自己身邊這個急性子的笨丫頭。讓她出手再失手,活生生幫著明月夜完成了一出生動的苦肉計。哎,實在太小覷這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了。
如此說來,白芷此次,再無活路。自己若不洗脫干係,就會將陷害明月夜的居心暴露無遺。會盡失哥舒寒的信任。小不然則亂大謀。
裴綽約垂下眼眸,默默垂淚道:「白芷啊,你為何要這麼傻呢?為何要刺殺王妃。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可憐你家裡還有老娘和弱弟,哎……傻姑娘……」
白芷徒然一愣,她眼淚汪汪的盯著裴綽約清涼的眼眸,兩人對視片刻,白芷的臉色越來越灰暗,眼神終也沒了光亮。
雪見與景天見了,卻並不點破。只是一路無言的把這兩人帶進了內廷。
哥舒寒已經叫了女醫官,幫明月夜清理了傷口,也敷了葯。因為後背受傷,不能躺著沾到傷口上的藥物。他便坐在床榻上,讓她趴在自己身體上,還用手臂環著她的脖頸,盡量讓她趴躺的姿勢更舒服一些。
她紅衣微敞,露出細膩玉白的肌膚,長長的黑髮披散在他的身上,他不吝寵溺的用手指,輕輕梳理著她的發。
「喂,這姿勢,實在不好看。我不喜歡……」明月夜彆扭道,扭著自己的身體。
「不許動。」哥舒寒伸出頎長手指,彈了下她的後腦勺,曖昧笑道:「又不是我讓你這般,是醫官說的,這樣最利於傷口恢復。」
「就那個半吊子女御醫?她還不是看你眼色說話。這樣光天化日的,讓人看見,多無聊?」明月夜嘆了口氣道。
「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他用柔軟的指腹,在她玉白的脖頸上,輕輕滑過,低語道:「這樣挺好,看你還敢把我,關在房外……」
恰在此時,裴綽約和雪見剛剛走進門來。
一雙璧人,相得益彰,滿室春色,旖旎纏綿。此情此景卻如利刃般,深深刺痛了裴綽約的心。她咬緊了嘴唇,暗自握緊了拳頭。
「啟稟王爺,那白芷已經死了。」雪見輕輕道。
「景天?」哥舒寒長眉一挑,眸色微寒。
「王爺,她有備而來,屬下剛點開她的穴,提進來問話,她便趁機咬碎了后牙中的毒囊。是鶴頂紅。」景天低聲道。
「查。」哥舒寒言簡意賅。
「遵命。」景天與雪見躬禮,倒退著退出了房間。
「綽約,你沒受傷吧?」哥舒寒望著臉色蒼白的裴綽約,以為她受了驚嚇,尚未回神,便溫言安慰道:「別怕,本王會加派暗衛,綰香館很安全。至於貼身侍女,你再選合心的。」
「王爺,府里的事情,不是都交給十七了嗎。這些,我來安排。」明月夜眨眨眼睛,似乎很乖巧。
「你受傷了,府里的事不如讓綽約幫你,照顧幾日?」哥舒寒微笑。
「綽約願意代勞,好讓王妃安心養傷。」裴綽約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莫寒,我傷的後背,又不是腦袋。怎麼,我剛想幫你做些事情,你便拒絕我,那以後我便不管了……」明月夜一噘嘴,倒吸一口冷氣,彷彿牽扯到了傷口,十分驚痛。
「行了,別折騰了。你喜歡怎樣便怎樣。」哥舒寒趕忙扶住明月夜,無奈嘆氣道。
「綽約,十七受傷了,行動不便。我要在湜琦苑照顧她幾日,待她傷好了,我再去看你。」哥舒寒溫和的望著裴綽約,手中卻緊緊握著明月夜柔弱無骨的小手兒。
「應該的,綽約還要謝謝王妃,替我擋了這一災。那綽約便不打擾王爺和王妃歇息了。先行告辭。」裴綽約微微一笑,轉身款款走出了房間。
裴綽約聽見房門關閉后,屋裡面傳來的男女嬉笑聲,曖昧不清。她彷彿百爪撓心,痛徹心扉。她茫然的伸出手掌,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被指甲戳出了傷口,可見剛才握得多狠。
沒關係,明月夜。看來你是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呢。也好,省得以後的日子,太無趣。
咱們,慢慢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