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山水不相逢
一連幾日細雨綿綿,好不容易才停下,那天一清早便有一陣暖陽灑下,空氣中透著暖暖的花香,然而不覺迷醉。
都說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隻是從不用經曆未曾感受到離別之苦,直到這時即將要離開村子蘇汐南才意識到那種感覺,澀澀的,很難形容。
此地不宜久留,村民們也不想再看到他們,往後也不知還會不會給他們帶來別的災難,所以希望蘇汐南他們趕緊離開,越快越好,下了幾日雨有些耽誤進程,這期間何什已經漸漸將房車改造,蘇汐南也默默的收拾著東西,雖師兄他們什麽都沒說,可她卻察覺到有些不對勁,想問卻又不敢問,有些話問出口知道原委實則最為難受。
快樂一時也是好的,總比將難過寫在臉上的強。
那一日,蘇汐南做了大家最愛吃的關東煮,甚至連珍藏的桂花糕都拿了出來,院中青梅樹長的很好,鬱鬱蔥蔥,想必來年肯定能結出更多的梅子,到時候可以釀製不少青梅酒吧,說到青梅酒,她拉著師父用小花鋤將埋下的青梅酒挖了出來。
蘇卿辭說時日不夠,這才多了多久,可她卻笑著說現在不喝以後怕是沒機會了,真要走,何時才會回來,亦或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回來,她釀的青梅酒一定要與他們一起喝才行。
青梅酒的時間還不夠,倒出來的時候還能聞到一點酸澀,估計未必好喝,但她還是給每人倒了一杯,酒杯是她用竹筒做的,上麵還專門雕刻一些好看的紋理,一杯倒滿,她拿起來先喝了口,因為喝的太急險些嗆到,司徒熵打趣她,“師妹喝那麽急做什麽,又沒什麽跟你搶,要是實在喜歡師兄的給你喝如何?”
“我看你是不想喝吧。”蘇汐南翻了個白眼,平時可不見他這麽照顧自己,司徒熵拿起酒杯繼續跟她貧嘴,“怎麽會,師兄這不是讓著你嘛。”他說著泯了口,酸澀味才彌漫開來他皺巴著一張俊臉找了一碗清水便一飲而盡,還邊吐槽,“這也忒難喝了吧。”
“哪裏難喝,大師兄這酒難喝嗎?”她嘟囔著看向淩十染,平時就大師兄站在自己這辦,有事自然向他求助,淩十染若有所思瞧了一眼竹筒裏的酒,跟著搖了搖頭,司徒熵沒好氣的說:“大師兄都沒喝呢,怎知好與不好喝?”
“聞出來的。”沉默是金的淩十染難得道出四個字來,不以為然的夾菜吃了起來,司徒熵悻悻的捧著茶杯泯了口,發現何什一直瞪著自己,眯著眼睛問:“你瞅啥?”
“我看這酒好不好喝。”
何什摸摸頭,憨憨一笑,司徒熵沒好氣的拍了他腦門一巴掌,吃痛的何什無辜的抱著杯子往旁邊挪了幾分,盡量跟他離遠些,蘇汐南撇撇嘴,“二師兄總是欺負三師兄。”
“這能叫欺負嗎?”
“不叫欺負叫什麽?”
“明明是在教他為人處世之道。”
“……”
貧,可真是夠貧的,蘇汐南一口將酒喝完了,準備再滿上時感覺指尖微涼,再一看那壇子青梅酒已經被蘇卿辭提走了,她嘟囔著問:“師父幹嘛搶我酒。”
放下酒壇蘇卿辭柔聲的說:“你醉了。”
“我沒醉。”她那叫一個果斷,惹得蘇卿辭哭笑不得,扶額道:“都神誌不清還沒醉?”
那聲音猶如清風而過,有些涼意,讓她在微醺中漸漸清醒,自己趴著的石桌上是一些剩菜剩飯,而那三杯酒對應的位置上竟空無一人,她又拿起一杯酒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依稀記得幾個時辰前他們還坐在一起談天說地。
大師兄很沉默,不怎麽說話,離開時摸了摸她的腦袋,珍重二字聽起來那麽像永別,生生將她的話堵了回去,看著她時他還是那個麵冷心熱的大師兄,可背過身後她才驚覺,他們或許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的背影三分孤絕七分冷傲,猶如夜空中的一道竹影,斑駁而去,無蹤無際,亦如師父送他的那對薄如蟬翼的袖中劍,雁過不留痕,殺人於無形。
師父說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師兄他們已至出師之日,至於是否學有所成他不過問,亦不負責,那時蘇汐南就想,有這麽當師父的嘛,可她的師父就不是一般人,他所思所想她如何看得透,但她清楚三位師兄是真的敬他愛他,離開時她甚至都看到三師兄偷偷的在抹眼淚,算起來三師兄也隻是比她大了五歲,在現代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師父贈了他一個小盒子,裏麵放著一把月白色的鑰匙,他未說明這鑰匙有何用,但看到何什的表情後蘇汐南覺得這東西肯定價值匪淺。
至於三師兄走的時候跟她說了什麽,也許是真的醉了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隻記得他那憨厚的笑意,以及拉著她去看房車並跟她說:“師妹你看,這是我專門改造出來的,單憑烈雲就能拉動,輪子下方有機關可以省去不少力,還有還有這房車裏麵空間改小了點,但絕對夠用……”
她含含糊糊的點頭,不覺已然紅了眼眶,何什差點被她逗哭,隻能拍了拍她的肩膀決然而去,原來分別是這樣的痛苦啊,簡直比青梅酒還要酸,還要澀,還要令人難以忘懷。
“他們都走了,甚至都不打算再見,還是二師兄好,他起碼走的時候跟我約定了個地方。”蘇汐南抹去眼角的淚水,腦海中漸漸浮現司徒熵那張痞壞而又俊俏的容顏,有張好皮相就是好,走到哪裏都不缺姑娘喜歡吧,所以他啊才是走的最瀟灑的那個,師父給了他一塊墨綠色令牌,這令牌是就是一個橢圓形,上麵光禿禿的啥也沒有,也不知道用來幹嘛的,他隨手裝進衣襟,衝著師父拜了三拜,然後湊到蘇汐南麵前小聲說:“師妹咱約好了,無兆以東有一城名梨江,春日梨花滿城競放猶如飄雪,下次咱們就在那相見,有花有酒有美人兒,不去可惜了。”
“怕是美人兒才是重點吧。”她抽抽嘴角,醞釀的情緒一下被打散,司徒熵聳聳肩,轉過身朝著她揮了揮手瀟灑而去,想到他那背影,蘇汐南就覺得他肯定是開心的,比任何人都開心,畢竟總算沒人管著自己去找美人了。
時間好像過的很快,又好像過的很慢,她坐在院子裏等了許久也不見天亮,那輪圓月就那麽一直掛著,從圓漸漸掛到了缺,最後隻剩下一個細小的弧度漸漸看不清楚,她眯起眼睛將最後的一口酒飲下,酸的她牙齒都開始打顫,可還是倔強的咽了下去。
“師父,徒兒也會出師嗎?”她歪著腦袋不解的問,心中仿佛在期待著什麽,蘇卿辭看了她一眼,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就像是目送三位徒弟離開時的表情一般,“自然,不過現在還不夠格。”
“那徒兒出師,師父舍得嗎?”
他未答,隻是起身留下一個漸漸遠去的背影,她想,這世間一切於他而言並無分別,離別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他對誰都是目送,那眼底永遠不會有一絲漣漪。
朝露未晞,就連鳥兒都還在枝頭打盹,一倆馬車穿過村子,擦過路邊的草叢,落了一地的露水,遠處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而來,如煙如畫似幻似真,駕著馬車的人回眸望了一眼,徒生歎息。
就此別過,山水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