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藏不住的心事
折騰了一天,大家各司其職總算把年夜飯做出來了。
天快要黑了,院子裏到處都點燃了紅燈籠,看起來格外喜慶,簡直比村子裏女子出嫁還要紅火。
燈籠是蘇汐南他們自己做的,用竹條先編出一個形,外麵在糊上紅色的紙,底座留好用來放蠟燭,蠟燭還是相當貴的,這次錢花的蘇汐南很是肉疼,可一想到一年就這麽一次便釋懷了。
由於房子擴建了不少,以竹樓為主向周圍連建,兩樓相隔處建有廊橋,房子周圍引來水渠挖成了一條不小的河流圍繞著,就像是護城河一樣,當所有的燈籠都點燃後,簡直是萬家燈火猶如繁華帝都。
華燈初上,一座座房屋被燈火籠罩,變成了皓光閃耀的星河,光芒落在豐盛的菜肴上,落在溫柔滿含笑意的眼睛裏;有人在鬧,有人在笑,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談天說地,這一切被蘇汐南盡收眼底,不經意間她竟紅了眼眶,眼睛大概是進了沙子突然有些熱,她伸出手揉了揉,模糊中漸漸聚焦她看到蘇卿辭端起一杯米酒,也不知在和誰說笑,眼底蕩漾著一汪春水讓人怎麽都移不開眼,熱氣仿佛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紗,看得人好不真實,這個人啊,就像是在畫中、在夢境中,可獨獨不該入這塵世……
她晃神之際,蘇卿辭說著便將酒杯送到唇邊,她就那麽看著竟鬼使神差的端起自己的酒杯湊了上去,“師父,我敬您一杯。”
為何要敬酒?她不知道,可徒弟敬師父酒不該是理所應當嗎?何須任何理由啊。
那人聞聲偏過頭,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握著酒杯,眼底裏的那一抹芳華竟讓身後的燈火闌珊失了顏色,他微微點頭,蘇汐南慌忙的抬起胳膊將酒杯送到唇邊,囫圇的一飲而盡,這酒中是何滋味她無法分辨,隻知剛剛自己慌了神。
師父都未曾飲酒她倒是先喝了,真是不該,也壞了規矩,可那般景象她如何淡定自持,蘇汐南覺得自己做不到,這輩子都做不到,她不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喜歡時便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怒時則驚濤駭浪覆雨翻雲,她啊也不喜歡隱藏自己,喜歡就是喜歡藏起來算怎麽回事,莫不是她一輩子都不能對著他說出喜歡二字?如今她還小,待到及笄之年誰也別想攔著她,去他的人倫綱常。
“咳咳……”喝的太急她終是被嗆到了,忍不住低聲咳嗽了一下,可又覺得丟臉趕緊忍住,不然這三十多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射過來她可受不了,好在他們桌子是分開的,分了三桌離得雖然近,但大家動靜也大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喝那麽急做什麽,又沒人跟你搶,況且酒也不是這麽喝的。”
蘇卿辭一邊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一邊伸出手準備拿過她的酒杯為她再倒上一杯,微涼的指尖觸碰在一起時蘇汐南猶如觸電般的縮了回去。
“怎麽?”他問,帶著一絲不解,可卻未有半點怒火,她的師父有時不耐煩的緊,小時候嫌她事多不想照顧小屁孩將她丟在大簸箕裏再放幾個何什做的木偶讓她自個兒玩,那時蘇汐南巴不得趕緊長大,有這麽當師父的嘛,都說師父是再生父母可他哪裏有做父親的樣子?但有時候吧他又格外耐心,比如教她練字時溫文爾雅像個貴公子,一筆一劃都反複握著她的手教她寫過,蘇汐南故意使壞一遍又一遍寫就是寫不好,有時候自己覺得可能過了師父會發火,但他僅僅隻是淺笑著點點她的鼻頭,“你啊,果然是個傻丫頭。”她常常被他溫柔的眼神看的不知所措,嘴裏嘟嘟啷啷的表示自己才不傻,可原本會寫字的她卻突然不會寫了,連自己的名字都寫的跟狗啃了似的。
那時她想師父這個人是溫柔的,也是有耐心的,可她也忘了他麵對土匪時那副淩厲危險的樣子,他從來無法讓她定性,可這樣矛盾又神秘的他才是讓她無法割舍的存在。
“沒,就……就不小心嗆到了而已。”她垂下眸子,睫毛輕輕顫動著,像是翩翩飛舞的蝶,小女孩的心思其實最不難猜,若非是太不解風情又何嚐不知她所思所慮,隻是他不答也並不當一回事。
蘇卿辭端起酒壺打算為她再斟一杯酒,她居然忘了豈有師父為徒弟斟酒的道理,木訥的推出酒杯,米酒雖看著清冽可酒氣甚濃烈,不擅酒者飲不了幾杯便會醉去,蘇汐南能喝酒可也有個度,最多不過三杯便有些微醺。
“這酒烈,隻可再飲一杯。”
斟了酒,蘇卿辭不忘提醒,她樂嗬嗬的咧開嘴,笑得牙關子都露了出來,哪裏還有女子的嬌俏與矜持,可她也不在乎,傻樂著就把這杯酒給灌了下去,然後又推出酒杯似是撒嬌般的喊:“師父,還要。”蘇卿辭眉頭一皺,握住酒壺有些遲疑,這徒兒怕是根本沒將他的話聽進去,果然女大不中留。
見他半天都沒有動作,蘇汐南委屈巴巴的望向他,眼睛裏一片水霧彌漫,看起來竟有幾分楚楚可憐,也不知是不是凍得,她鼻尖微紅,臉頰也染上了一抹緋色,看起來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在這嚴冬時節努力的張開花蕾,讓夾雜著花蜜的粉飄散在空氣中惹人沉醉。
“下不為例。”蘇卿辭鬼使神差的沒有責備,反倒是縱容了小徒弟,在他這一生中縱容可謂是少之又少,更別說妥協了,可偏偏就是這個小丫頭片子總能有辦法讓她打破他的既定規則,不過規則本就是用來打破的不是嗎?
“好。”
她甜甜的笑了起來,連應聲都帶著一絲糯糯的尾音,小徒弟是真的很開心啊,往常都不曾見她這般開心,小丫頭果然喜歡熱鬧。
又滿上一杯酒,蘇汐南“嘿嘿”的笑個不停,甚至像隻小貓咪一樣越湊越近,整個人都快貼到蘇卿辭身上了,她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邊看著他邊將酒往嘴裏送,這酒味道如何她至今沒嚐出來,可看著他就像是飲了桃花釀,酒不醉人人自醉。
“師父。”她軟軟的喊了一聲,蘇卿辭低眸不解的看著她,“嗯?”
“師父師父。”
“何事?”
“我就想叫叫您,師父師父……卿……”
卿辭……
她好想叫出他的名字,那份珍藏在心底深處的感情再也藏不住,她好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他啊,可她終究還是理智的,隻能咽下最後一個字,讓那個名字隨風而去。
而她不知,在那燦若星辰的燈海中,在她眼睛被霧氣模糊時,他唇角微動,道出的竟是汐南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