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貪慾
厲驁的眉眼說不盡的得意,「說吧,你想知道什麼?只要那隻狐狸在這鶴鳴山上出現過,就不可能逃得過這麼多的眼線。」
那一雙雙眼睛密密麻麻,謝銘覺得自己寒毛都豎起來了。
主要是這其中有不少危險動物,一米多長的蛇,巴掌大的蜘蛛,筷子長短的蜈蚣……看得人毛骨悚然。
當然也有不少毛茸茸,兔子松鼠小狐狸什麼的……食物鏈的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在這裡詭異的和平相處排排蹲,都低著腦袋夾著尾巴,一副溫順無害的樣子。
「你問問它們,有見過胡靜嗎?」謝銘的話音落下,厲驁跟著就搓了搓手指吹了口氣。
動物群里,哺乳類的輕聳鼻尖,節肢類的摩擦著腿,鳥群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很快就有一部分動物走了出來,就連鳥也落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神奇的交流法術?
謝銘沒有聽到厲驁發出聲音,可是動物們已經自覺的出列了。
「它們真的聽懂了?」謝銘挨著厲驁的肩,奇怪的問道:「山裡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它們知道誰是胡靜嗎?」
厲驁也把頭偏過去和謝銘湊在一起,「你別小瞧這些不起眼的動物。」
「聞聞,什麼味道?」他把自己的手指遞過去,謝銘低頭嗅了下。
「沒味道啊,這上面有什麼?」王霸之氣?靠著這個就能發號施令?
厲驁嘴角一揚,「那是你的鼻子不好使……我摸過狐狸的牙,但凡這些動物聞到過這個味道,只要嗅到一點點很快就能辨認出來。」
這麼靈?
謝銘倒是知道狗的鼻子能分辨兩百萬種氣味,比狗更厲害的還有豬和大象。沒想到這些山裡野生的動物也這麼厲害……不過轉念一想,就算這些動物比不上狗的鼻子那麼厲害,但是絕對比人強多了。
出列的動物一共也就十幾隻,厲驁看出謝銘的不自在,便讓那些不知情的動物們離開了。
留下來的有狗、蛇、刺蝟、鸚鵡、小狐狸和一窩兔子.……
厲驁上前挨個摸了摸,然後表示搞定。
謝銘:.……
這又是個什麼操作?
「問清楚了?」
厲驁高深莫測的點頭。
「胡靜來過鶴鳴山,徐奉茂也跟著上來過。」
厲驁從這十幾隻動物中提取了它們的記憶,從胡靜上山一直到下山的畫面,雖然凌亂,但是都有。
最倒霉的就是那一窩兔子,它們的窩剛剛好在胡靜選擇的歷劫之地下面,那一道接一道的雷電劈得這一家子心驚膽顫,印象也格外的深刻。
厲驁稍稍整理了下,開始講述那夜發生的事情。
……
胡靜覺察自己即將歷劫,特意避過了人群密級的市區,跑到這荒郊野外來。老天就是這麼的不講理,如果因為胡靜歷劫而傷到了人,這筆帳是可是要算到胡靜頭上的。
胡靜上了山,她原本就是來自山林的狐狸,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她身後的徐奉茂就沒有這般好運了,一路走的跌跌撞撞。胡靜許是想讓徐奉茂吃點苦頭,一開始並未隱藏自己的行蹤,直到半山腰才甩開了他。
這一段的記憶來自那隻小狐狸,它從胡靜上山的時候就隱隱有所感覺,跟著胡靜跑了好一會兒,還被摸了毛餵了點靈氣。
天色漸晚,胡靜在山林里化作的原形,急速的奔跑。
被她甩開的徐奉茂咬咬牙,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上爬。恐怕胡靜也沒想到,這個從未吃過苦頭的二代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劫數的氣息越發近了,整個天空都陰陰沉沉。烏雲密布,雲層之上傳來悶悶的雷聲,似在壓抑,又像是積蓄。
胡靜選好了地方,對著天空吐出了自己的妖丹。每一歷劫對於妖怪們而言既是危機也是機遇,順利歷劫的話,修為便能更精進一層。
壓抑良久的雷電狠狠劈了下來,追在胡靜的身後炸響。翻起的泥土灌進兔子的窩,這一段的畫面只有開頭的一點。
歷劫的聲勢太過浩大,山林里稍有識志的動物都遠遠的避開了。至於沒避開的,厲驁也拿不到它們的記憶。
接下來的一段,雨點噼里啪啦,徐奉茂抱著一隻狐狸躲在兩塊石頭搭起的「帳篷」。過山峰鬱悶的縮在岩石下的縫隙里,它剛剛被胡靜威脅不許出來嚇人。
胡靜的皮毛髒兮兮的,徐奉茂半點也不嫌棄,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緊緊抱在懷裡。
「我這也算是救狐狸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了吧?」徐奉茂捏捏狐狸的耳朵,「做好事就該有好報,你說對不?」
他懷中的狐狸蔫蔫的,被捏了耳朵也只是懶懶的撇過頭。
「人家都說狐狸很靈的,你說我這麼好的人,怎麼才能讓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嗯?」徐奉茂側著身子,擋住了漏進來的大部分雨水,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后,他又道:「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胡大仙,拜託你讓我喜歡的人對我好一點,不要總是那麼冷冰冰的。」
「我就當你答應了……」
「以前呢,不懂事。總覺得風流一點也沒什麼,現在才知道,老天公平的很。有多恣意就有多苦逼.……欠的債都是要還的。」
「以為自己沒有心,但是有心的時候太晚了。她不信我。」
徐奉茂抱著狐狸絮絮叨叨,像是再做一場自我檢討和剖析。
一整個晚上,徐奉茂就那麼在山岩間狹小的縫隙里站著,用自己的肩背擋住了外面飄搖的風雨,抱著那隻受傷的狐狸傾訴自己的愛戀,痴情,求不得。
天亮的時候,徐奉茂發燒了,人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他懷中的狐狸睜開了眼,深深的看了徐奉茂一眼,然後跳了下去。
落地后,狐狸化作了胡靜。
胡靜風一樣從原地消失了蹤跡,快到山腳時才停了下來,給徐奉茂的朋友打了電話。
一隻鸚鵡站在不遠處的樹枝上,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當夜發生的事情被大致還原,厲驁皺皺眉,「你說徐奉茂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要說他知道,一般人發現這種事情,不是會直接挑明嗎?
要說他不知道,可是徐奉茂也不像是那種愛心旺盛的男人,對著一隻撿到的狐狸都能舍己為狐到這種地步。
「他應該知道。」謝銘嘆口氣,他聽完后,非常確信這一點。
「徐奉茂應該是救了胡靜,雖然沒有動物看到,但是那種場景應該也是非常危險的。」一個風流公子,怎麼可能為了一隻普通的狐狸付出這麼大的犧牲?
更別提從厲驁的描述來看,徐奉茂一整夜都將狐狸抱在懷中,又是遮風又是擋雨的,他又不傻!還別有用心的剖白了真心,檢討了一夜。
說他不知道那是胡靜?
謝銘不信。
「那他這唱的是哪一出?」厲驁靠在樹上淡淡的抱怨,「你們人的心思真多。」
「妖怪簡單,沒有那麼多理由,只有喜歡和不喜歡。喜歡了什麼都能付出,命也可以不要。」
「人也一樣,真的喜歡了,哪還顧得上其他?」謝銘不由得反駁一句。
「計較來計較去,變來又變去,思前想後的,感情上哪有那麼多問題?」厲驁歪著頭,「真的喜歡,什麼都不是問題,你說呢?」
雖然談的是胡靜和徐奉茂,但是謝銘聽出了厲驁說的其實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雖然不得不承認,這個表面憨直還有點魯莽的大妖說出了一個簡單至極的道理,但是謝銘心裡總有什麼在掙扎,在糾結,把他們之間的兩條紅線生生繞成了毛線球,團成了一個大疙瘩。
厲驁的眼睛很乾凈,眼尾上挑著有一點漫不經心,但瞳卻是清透得發亮。他口中說著別的人和妖的事,眼睛看著謝銘,如同在許一個永恆的誓言——關於愛情和一生。
謝銘想要吐槽想要計較想要生氣的話,統統都被那雙眼睛看得消弭了火氣,心裡彷彿不住的在添加蘇打水,酸軟一團。
他就這麼怔怔的看著厲驁,看得他微微眯起了眼,嘆口氣,伸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管他呢,反正你是我的!」厲驁兇狠的,桀驁的宣稱道,「老子和胡靜那個弱雞不一樣,你敢跑我就把你關在籠子里!」
又說髒話……謝銘很奇怪自己現在竟然還有心情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真正重要的,難道不是厲驁沒有人權,竟然還敢想著把他關進籠子里嗎?
該關的是厲驁吧,關進去把鎖頭用鉛水澆注,就放在卧室里.……可能沒什麼用,這麼厲害的大妖,不是他所能掌控得了的。
厲驁壓低了身子,熱熱的呼吸拂過謝銘的臉,「結婚證就是一張紙,法律要是管不了你,我就真的下手了。妖怪都是傻子,不可能變,說了喜歡就是一輩子,人太狡猾了,我抓不住你……」
未落的話音消失在唇齒相接的地方,厲驁咬著,吸吮著……貪婪的像是遠古的饕餮。
在謝銘看不到的地方,厲驁墨黑的瞳中閃過一道光,似是驟然的霹靂,露出了妖性的貪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