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身份,是什麽
陽關山,半山腰上,有一個半人高的小山包。
雪花紛紛落在雜草橫陳的土上,很快便把這小山包鋪上了一層白色,銀裝素裹。
那懸在半空的圓月不知何時已經隱入雲後,若不是那白雪折射反光,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荒山野嶺,加上獵獵作響的北風,足以叫人嚇破了膽。
而更瘮人的事,那座小山包的北麵,還豎著一塊塊石碑,若是此時有一絲光線,不難看出那石碑上,刻著斑駁的劃痕。
如此一來,是人都看得出來,那是一座墳墓,石塊便是墓碑。
而若是有人能看到這個墓,也能看到墓碑旁邊有一黑影,膽子沒被嚇破的話,還能發現那是一個人!
一個身穿玄色戰袍的男子。
蕭衍單膝跪地,一手按住還在滲血的左肩,一手撐地,微微抬頭,看著跟前的墓碑。
那本該與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的星眸,卻偏偏如兩團星火,盯著那墓碑上被劃得不成形的字——
愛妃雲氏之墓。
特別是“愛妃”二字,若不是原本的刻痕太深,蕭衍也無法分辨。
“咳——”
一口鮮血噴在了雪地中,紅得刺眼,他自嘲似地笑了笑,而後轉身,靠在了那墓碑上。
冷!
馬已經不知去向了,他也無暇顧及,胤錦一招一式都用盡了全力,雖然沒有刺中要害,但血流的太多,體溫也隨著血一滴一滴地流失。
好冷!
蕭衍想,他會死在這裏嗎?
死在母……親的墓前,在同一個地方,死後能見到她嗎?
他有好多問題想要問她……
可是太冷了!
蕭衍本能地往後靠,仿佛背後的比雪還要冰冷的墓碑能給他答案,隻要他全身心去感受。
於是,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蕭衍凍得快要失去意識時,身體先他一步察覺到了熱源。
耳朵動了動,身子一震,“別過來!”
聲音虛弱卻狠厲,教人無法不服從。
他的眼皮緩緩掀開,餘光瞥了一眼來人,手已經摸上一旁的落日劍。
來人似乎猶豫了一下,語氣帶著幾分無奈:
“傷口還在流血,先包紮一下!”
而蕭衍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笑了出聲,抗拒意味十足。
那人似乎被蕭衍的舉動激怒了,嚴厲質問:
“你是在用這種方式威脅我麽?”
蕭衍聞言斂了嘴角的笑容,眼中根本沒有笑意,隻有寒氣逼人,隻聽他用沙啞聲音重複:“威脅?”
而後終於冷冷地看向來人,仿佛要把那人看穿,一字一句地說:
“不!我隻是不知道我活著有什麽意義而已。”
那人身形一震,聞言劇烈地咳了起來,那舉著火把的人著急地欲要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手製止。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在這夜黑風高的山上墳墓前回響,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在場無一人覺得可怖,十幾個後來者隻是憂心忡忡地看著主子,而蕭衍則是一臉冷漠。
那人終於停止了咳嗽,看著坐在墓碑前,看不清神情的蕭衍,咬牙切齒地開口:
“你的身份就是你活著的意義!”
蕭衍冷笑一聲,“我什麽身份?”
說著他便抬起頭來,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大蕭燕王?”
那猶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在火光照射下十分明亮,笑容漸漸猙獰,“還是前朝餘孽?”
這三句,句句反問,每一句都像一把鈍刀,反複割鋸,硬生生地將他的心剖開。
尤其是“前朝餘孽”四個字,將來人堵得啞口無言。
但也隻是一瞬,來人看著蕭衍,抬起微微顫抖的手,厲聲嗬斥:
“你身上流著的是大淩皇室的血!”
蕭衍此時已經恢複了以往的冷酷無情,冷哼一聲:
“就憑那塊殘缺的玉佩嗎?”
那人聽到這話,猶如晴天霹靂,竟踉蹌了幾步。
隨從見狀連忙上前,這才堪堪扶住,不至於跌坐在地。
那塊半塊玉佩確實說明不了什麽,來人原以為能這座墓裏找出另外一塊,沒想到卻被人捷足先登。
但來人沒想到,蕭衍在見過淩璟與大淩皇後的畫像後,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接著隨從的力撐起身子,戾氣十足,“別忘了,你身上的血蠱是誰的傑作!”
聽到血蠱,蕭衍果然一怔。
但他很快便恢複冷漠,仿佛一早就知道了事實,垂下眼眸,淡淡地說:
“那又能說明什麽?”
那人見蕭衍還執迷不悟,衝著他破聲喝道:
“你別自欺欺人了!”
說完便又咳了起來,這次咳出了血,隨從似乎很著急,想要開口說些什麽,然而不遠處的馬蹄聲打斷了他。
男子一邊咳一邊讓隨從將受了重傷的蕭衍扶起,欲要在那些人來趕到之前帶他離開。
下屬得令便一人一邊地架起蕭衍,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為首的人已經騎馬來到跟前。
蕭衍身子一僵,猛地抬頭看著漸行漸近的火光,以及馬上的人。
眨眼間,十幾個蒙麵人圍住了這座墳墓,把蕭衍和主子都圍在了裏麵。
而那大隊人馬也到了跟前,正是來找蕭衍的慕容瑾等人。
容祈想不通慕容瑾為何上山,但此時看到被蒙麵人架著的蕭衍,頗為震驚。
大蕭將士很快便把這座墳墓以及那十幾個蒙麵人團團圍住,雙方對峙,人數懸殊,但是蒙麵人卻沒有絲毫畏懼。
蕭衍任憑蒙麵人架著,眼睛卻釘在了兩層包圍之外的慕容瑾身上。
慕容瑾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轉向站在蕭衍五步之外的青衣男子,冷冷開口:
“放開他!”
容祈這會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著那毫無血色青衣男子——
是林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