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回現實
「阿章在哪?屍體……在哪?」祁群隱了哭腔顫聲問道。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莫於當真是於心不忍,唇瓣不住顫抖,幾度啟合半晌才終於道出祁群想知道的答案:「東二里,南風坡,桂樹下。」
就此,祁群眼底的光徹底滅了。
那天外面還下著大雨,祁群一聲不響出了衣裳鋪,任由莫於如何規勸都沒能讓他聽進去一句。
大概誰也沒想到,就是這一別,莫於和祁群此生再無相逢。
雨點悉悉索索盡數落在祁群身上,他卻像感知不到那些許疼痛一般,即便衣裳已經徹底濕透如同累贅掛在他身上,他也一刻不停漫無目的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他還能去哪。
直到他的眼前出現一棵巨大桂樹。
趙漂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一切都無比真實,唯一與現實相勃的只有一點,在他的夢裡,他叫做程如章。
季執雲眼看趙漂忽的愣住,眼神瞬間空洞如同被攝了魂魄,一股莫名不安徘徊在他心頭,他連忙在趙漂背後碰了碰道:「堂兄,堂兄?你怎麼了?」
趙漂這才回了神,神色又恢復往常,搖了搖頭好像還沒從逼真的夢境中緩過神。
反倒是廚子,看趙漂的眼神忽明忽暗,詭異莫測。
季執雲想問趙漂剛是怎麼了,還不等他出聲卻被人率先一步打斷。
「客官,這不算是什麼為難。經常有客人懷疑我說的話是吹噓,儘是報出一些他們家鄉的特色菜要讓我們做出來。但是他們沒想到,我們茶鋪裡面的廚子曾周遊過天下,還真就會做全天下的每一道菜。」
說到茶鋪的廚子,夥計不由自主的興奮道:「他知道很多故事,天下各國的應有盡有,若是你們運氣好,說不定還嫩聽聽他講的故事呢。」
季執雲看著夥計這幅模樣,心下對他口中的廚子充滿了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竟然可以周遊全天下,還學會了天下的所有菜式。
與季執雲所想的不同,趙漂諷刺哼聲道:「你就別再誇大其詞了,不過就是個廚子而已,除非他能做出來我要的菜,不然我打死也不相信你說的話。」
天下之大,一個人要周遊全天下,怕是得用不少時間。再加上學會每一個地方的菜式佳肴,時間上面怎麼說也得至少花上個百年時間,難不成在這當廚子的會是一個花甲老人不成?
夥計估計是見識過和趙漂差不多的人,面上笑容分毫不減道:「沒問題,客官。請問您想吃點什麼?」
趙漂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微微斂眸低聲道:「我想要吃『珍珠蚌貝』,你去問問你們廚子能做嗎?」
「珍珠蚌貝」是很常見的一種菜肴,不過那是在百年之前的事情。後來海中的蚌貝日益減少,直至最終再也沒有人能夠捕撈到蚌貝,人們這才驚覺,原來他們在滿足口腹之慾的同時,也徹底消滅了一個海中的物種。
這道菜,其實趙漂根本就沒有吃過。只是偶然聽趙棟年提起過,這才記下了這道菜名。現在蚌貝已經滅絕,他倒要看看,這個「見多識廣」的廚子,要怎麼做出一道:「珍珠蚌貝」來。
夥計點頭哈腰記下菜名,季執雲和子書墨看趙漂不鬧了,也各自點了些自己愛吃的家常便飯。除此之外,季執雲還特意點了一壺青茶。夥計一一記下,確認他們要完了東西之後,便一溜煙的跑走了。
季執雲無奈嘆息道:「堂兄,說到底人家也只是個茶鋪夥計,你沒為難的太過分吧?那道『珍珠蚌貝』是個什麼菜,我怎麼從沒有聽說過。」
他只希望趙漂能夠讓人省心一些,沒有真的過於為難茶鋪夥計。但是以他對趙漂的了解,趙漂最為看不慣別人在他面前吹噓,肯定會想出一個整治人的法子,讓對方再也吹噓不下去為止。
趙漂模稜兩可答道:「一道非常撲通的菜肴而已。」只不過是百年之前的「普通」。
既然夥計那麼託大,把他們的廚子都快要誇到天上去了。他就偏要讓夥計知道,說話做事還是要務實一些,不能僅憑一張嘴。他不相信,一道根本不可能做出來的菜肴,茶鋪的廚子還能給他憑空變出蚌貝來。
所以當夥計再次回來,還是端著一道他從未見過的菜肴回來時,他不可自制的慌了神。
「客官您要的『珍珠蚌貝』,還請慢用。」夥計的態度始終如一,既沒有因為趙漂的為難而露出惱怒,也沒有因為化解了趙漂的為難而感到得意。
趙漂猶如遭受過五雷轟頂一般,長大了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是真的不敢相信,那廚子竟然當真是什麼都會做,而且還能憑空變出本應該滅絕的蚌貝。原來夥計不是在吹噓,而是在講述事實。
人的本能有很多種,嫉妒是其中最為常見的一種。
當你聽說了一個關於別人的值得稱讚的事迹時,如果對方於你而言一輩子也觸碰不到,你就會湧現出欽佩之情。但是如果對方是你隨隨便便就可以接觸到的人,你就會下意識的去否決對方的優秀,甚至可以拿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對方。
質疑、嘲諷、辱罵等,這些就是人嫉妒的常見表現。
趙漂反覆確認被夥計擺放在他眼前的「珍珠蚌貝」,在終於確信盤中的就是蚌貝之後,臉上竟然泛起了肉眼可見的紅暈。季執雲還沒來得及感嘆,就聽趙漂支支吾吾道:「好……好吧,我現在……相信,你們的廚子……是很厲害。」
一道陌生的男聲突然插了進來:「多謝誇獎,我很榮幸。」
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來人,只見一個高挑的青年正緩步走向他們。從青年剛才說的話可以判斷出,他就是夥計口中的廚子了。
青年的出現,讓趙漂再次對夥計的話產生了質疑。他可以接受一個老年人出來,說他就是那個周遊過天下的廚子,可是眼前這個青年,卻好像是對他無言的諷刺般,讓他不願去相信對方就是夥計口中誇讚的廚子。
青年先是面帶笑意掃視了每一個人,緊接著他就注意到了桌上還未被人動過的菜肴,語氣似乎帶有一些期待道:「客官們要不要先嘗嘗看,我做出來的這道『珍珠蚌貝』,是否與你們吃過的味道一模一樣。」
聞言,趙漂鬼使神差的執起筷子,夾了盤中的一隻蚌貝放至嘴邊。輕輕咬上去,鮮嫩的湯汁立馬湧入他的口中,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味道,他只是下意識的想要汲取更多的湯汁,只是一口就已經讓他欲罷不能。
看著趙漂一臉陶醉享受的模樣,子書墨也忍不住嘴饞起來,就如同趙漂一樣,當子書墨也吃下一口蚌貝之時,他臉上的陶醉之情不必趙漂臉上的要少。
兩個人的反應,在季執雲眼裡就像是吸了大麻一樣,令他沒由來的對這道菜產生了抗拒。也許是因為他曾親言所見,所以對別人吸食大麻的印象非常深刻。他深知其危害,自此便再也見不得別人露出如同吸食了大麻一般的神情。
青年心滿意足看著趙漂和子書墨,他們兩個的反應,對他來說是一種間接的肯定。但他當他看向季執雲時,卻顯露出疑惑的神情道:「這位客官,您怎麼不嘗一嘗,是討厭我做出來的菜肴嗎?」
「不不。」季執雲擺手歉笑道:「並不是討厭你做的菜肴,只是吃不慣蚌貝而已。」
雖然他並不知道蚌貝是什麼,但也只能拿這種理由搪塞過去了。否則他要怎麼同青年解釋,說他是因為覺得蚌貝和大麻沒什麼區別,所以才會無法下口的?
青年的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探究的情緒,但又很快被笑意所替代。見趙漂和子書墨已經吃下了蚌貝,他也做起了正式的自我介紹道:「如你們所見,我就是這間茶鋪的廚子,名叫祁群。」
子書墨率先咽下了嘴裡的蚌貝,看向祁群的目光中飽含欽佩道:「我是子書墨,能有幸品嘗到如此美味的菜肴,還要多謝祁群先生了。」
如果說在這之前,他還和趙漂一樣對祁群懷有質疑的態度。那麼在他嘗過祁群做出來的「珍珠蚌貝」之後,那就是完全被祁群做出來的美味給折服,對祁群的質疑也直接轉變成了仰慕。
祁群勾起唇角笑道:「不必客氣,您能如此喜歡,亦是我的榮幸。」
趙漂故作矜持的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油滴,輕咳兩聲算是清了清嗓子應道:「初次見面,我叫趙漂。你做的菜肴非常美味,我很喜歡。」
要問美食和對祁群的質疑比起來,到底孰輕孰重?他的回答當然是,世間一切皆不可與美食相較。
祁群本是帶笑的眸子,在聽見趙漂的話之後,卻忽然垂眸低落道:「初次見面……我還以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