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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似幻憶

  墨衣男子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不過很快就被莫名的紅暈所取代:「嗯……我全都看見了。不僅如此,我還替你清洗了身體,所以……」


  「所以!你什麼都知道了,你全都看見了!」程如章忽然就像是一頭髮怒的獅子一般,揪住墨衣男子的衣領厲聲質問道:「你是不是也認為,我不過是一個被人拋棄了的賤倌兒?」


  他滿身遍體的痕迹,都在向人訴說他們那一晚到底有多麼激烈。只是夢醒之後,不知為何他就成了被人瞧不起的賤倌兒,而那個紈絝子弟,也再也沒有來找過他。


  墨衣男子先是一驚,不過很快就就體諒了程如章的舉動。對程如章來說,他自己身上的痕迹就是一種侮辱,將他的尊嚴徹底踐踏在腳底。


  「不。」墨衣男子安撫一般拍了拍程如章的手背,即使被衣領勒住脖頸讓他有些透不過起來,他仍是將程如章的感受放在了第一位,語氣輕柔道:「他們怎麼說你,那都不是真實的你。只有現在在我面前的你,才是我所認識的程如章。」


  程如章的手臂倏然一僵,接著不可置信般頹然鬆開揪住墨衣男子衣領的雙手道:「你為什麼和其他人不一樣……呵,我明白了。你也不過是和他一樣的人罷了,嘴裡的甜言蜜語,早都不知輾轉給了多少個人。」


  本以結痂的傷疤,被程如章自己揭開。疼痛讓他痛不欲生,回憶令他煎熬萬分。在此之前,他明明還一直保留著最後一絲殘念,認為那個紈絝子弟只是生他的氣而已。


  可他做不到再自己欺騙自己了,對於那個紈絝子弟來講,他不過就是個被拋棄了的玩物。只是在世人眼中,他更加顯得狼狽不堪而已。


  眼前這個墨衣男子,對他的關心呵護,對他的縱容忍讓,全都和那個紈絝子弟的所作所為別無二致。儘管兩人的樣貌毫無相似之處,可只要面對墨衣男子,他就總能在恍惚之中將其認做那個紈絝子弟。


  程如章凄涼一笑,眼中滿是死寂。他已經將自己的尊嚴全部丟棄在了那紈絝子弟的府邸門口,如果再來一次,他能丟棄的也就只有一條賤命了。


  墨衣男子急切拉住程如章的雙手,搖頭辯解道:「不是的,阿章,我不會像他那般對你。我會真心實意的去愛你,會讓你感受到我真摯的愛意。你相信我,我跟他不一樣。」


  他明白,程如章初經情事就被傷的如此之深,定然無法突然接受他的告白。但是他不介意,三年都能等的過來,他又怎麼會在乎再多個一年半載。


  還記得他第一次遇見程如章的地方,是在一片紫薰花海當中。


  那時的程如章稚氣未脫,一張白白凈凈的臉上儘是獨屬於孩童般的天真爛漫。他只不過是無意間瞥見了紫薰花海中的一抹純白,卻自此再也不能將視線從程如章的身上移開。


  因他體質特殊,所以沒能和一般的富家子弟一樣享受幼年的無憂無慮,而是被父母送去道觀之中,美名其曰休養生息。


  他在道觀之中整整待了五年,從一個小孩子,長成了一個大人。但程如章的臉上,卻好似永遠保持著一份天真,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般,讓人遠遠就會被他吸引,卻始終不敢湊上前去,只因生怕玷污了這一朵高雅的蓮花。


  程如章是道觀仙師自幼撿回道觀,由著仙師一手撫養長大的。大概是因為程如章從未沾染過塵世煙火,所以才能一直保留著原有天真。


  他羨慕程如章的不為俗事所困,每當程如章從他視線之中走過時,他都會情不自禁注視著程如章。漸漸的,他的腦海里總有程如章的身影揮之不去。不論是在清醒之時,還是在睡夢之中,他都想要去靠近程如章,想要將程如章牢牢擁在懷中。


  那時的他還不懂這種感情,只以為是普通的想要和程如章親近一些而已。可惜直到他出了道觀回到家中,他都沒有鼓起勇氣同程如章說上哪怕一句話。


  當他終於明白自己心意的時候,想要回到道館尋找程如章,道館的人卻告訴他,程如章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經離開了道館,到凡塵俗世中歷練去了。


  他們二人就此生生錯過。


  凡塵之大,想要尋找一個人需要耗費多少年的光陰。當墨衣男子再次得到程如章的消息時,就是在幾天前。他迫不及待趕往程如章所在的地方,卻正好遇見程如章昏厥在那個紈絝子弟的府邸之前。


  看見程如章的那一刻,他的心先是劇烈跳動起來,緊接著,又因為程如章的凄慘模樣而湧出陣陣揪心。不管旁人怎麼指責程如章,他都不在乎。因為他了解程如章,他知道程如章的生性善良,斷然不會成為旁人口中的「賤倌兒」。


  這樣謫仙般的人物,哪裡會是什麼倌兒。一個從小在道觀長大的人,恐怕連倌兒是什麼都不知道。


  程如章離開道觀至今已經三年,本應滿懷天真的臉上,現在卻徒留傷悲。


  看著程如章面如死灰的神情,墨衣男子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被程如章厲聲打斷:「騙子!!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你,你也和他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嗚……都是,一樣的……」


  說著說著,程如章就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實在是太痛了,他就猶如被萬箭穿心一般,撕裂的疼痛伴隨窒息直要將他壓垮。


  墨衣男子慌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伸臂緊擁住程如章,一隻手在程如章的背上不停輕拍:「可我早就已經見過你了,在道觀,在八年前,在那片紫薰花海中。我就是我,我不是任何人,對你所說的任何一句話,都出自於我的真心。」


  他是個嘴笨的人,不懂得說什麼甜言蜜語,只是看著程如章如此痛苦,這些話就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他想要讓程如章知道,他懷揣了三年的心思。


  低聲啜泣漸漸變為放聲大哭,程如章把臉埋在墨衣男子的肩膀上,淚水將墨衣男子的肩膀處的衣裳浸濕。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程如章似乎是哭累了,因情緒起伏而聳動的肩膀也慢慢平靜了下來。墨衣男子小心翼翼的扶著程如章,讓程如章重新平躺在床上,他給程如章蓋被子的動作輕柔,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將程如章弄醒了。


  此後程如章就一直住在墨衣男子的府邸之中,從炎炎夏日到凜冽寒冬,二人從未分開。


  程如章通常都不怎麼願意同墨衣男子講話,墨衣男子卻並未因此氣餒,只要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他都會自言自語一般講給程如章聽,只可惜程如章從未展露過笑顏。


  墨衣男子看著持蕭與他對峙的程如章,眸色微閃,終只是勾起一抹苦笑道:「阿章,先回屋去吧。」


  這支白玉簫,是那紈絝子弟送給程如章的第一件禮物。程如章始終不願將其捨棄,反而每天都要拿著它吹奏一番,像是在同過去告別。


  墨衣男子不會阻攔,也不能阻攔,每當程如章吹奏玉蕭的時候,他都會遠遠的看著。曲調永遠都是悲悲切切,就算是再喜悅的歌曲,在程如章的吹奏下也會變了調。


  程如章定定看著眼前的墨衣男子,時至今日,他依舊不知道墨衣男子的姓名。可是墨衣男子就像是早已經將他完全洞察了一般,不論是他的喜好、習慣、性格,墨衣男子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有時程如章也不禁質問自己,為什麼那個紈絝子弟僅用一個月的時候,他就能毫無防備將自己交託出去,但墨衣男子已經陪伴他接近一年,他卻依舊不能敞開心扉。


  他只當這就是不愛了,無法愛上的人,不論多久都不會對其存在那種悸動。


  程如章手腕翻轉收回玉蕭,先一步從墨衣男子的身側走過。墨衣男子緊隨其後,眉間只因程如章願意回屋而染上喜悅。


  混雜在雪花中的雨滴消失不見,經過一整夜,白雪已經覆蓋了任何它所能及的地方,將世界變為一片純凈的白。


  程如章剛一走出房屋,就看見院中有一個似乎是用雪堆砌出來的雪人。


  雪人呈人像,三千髮絲一半挽於腦後,一半散落在肩,衣上雕刻水仙,腰間放置玉蕭。


  程如章的視線緊緊盯著這個雪人,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原來這雪人就是他自己。堆砌雪人的人手法似乎很是高超,就連他的眉眼,都宛如雕刻一般栩栩如生。


  墨衣男子不知從哪裡冒出,負手站在程如章的身後輕聲詢問道:「阿章,怎麼樣,你還喜歡嗎?」


  程如章怔怔看了眼墨衣男子,又重新把視線投向雪人。細節之處,不論是編織髮帶還是袖口水仙,都被原模原樣的體現出來,讓程如章好似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


  「你……」程如章想要問問墨衣男子是怎麼做出來的,卻又突然止住話語,改口誇讚道:「模樣與我神似,姿態不盡相同,很不錯。」


  就算墨衣男子只是問他喜不喜歡這個雪人,他也無法正面回答。


  墨衣男子卻搖頭道:「不對,有一處極為不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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