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千夫指
柳漾難受的點了點頭道:「黎玄,你能不能先扶我到路旁去?」
子書墨依言將柳漾扶到人稍微少一點的路邊,憂心不已地看著柳漾因為寒冷身體不住的打顫。因為是在大廳廣眾之下,他不能將柳漾抱在懷裡,所以只能用雙手緊緊握住的胳膊,想要藉此來給柳漾傳遞哪怕一絲一毫的溫暖。
這樣的舉動,明明毫無用處,但柳還是漾輕輕喘著氣感激道:「謝謝……」
子書墨只感覺到柳漾的身體就像是被覆上了一層雪一般,冷的叫人心驚,他連連搖頭道:「不用。你現在還能繼續走嗎?不然我背你回去吧。」
柳漾下意識的想要拒絕,畢竟他也是一介男子,在大街上被人背著走實在不怎麼好看。可是正如子書墨所問一般,他也的確走不動路了。寒冷自他體內蔓延,現在他的四肢百骸皆已經重如玄鐵,想要移動一下很是困難。
「那就……」柳漾低著頭咬了咬下唇道:「有勞黎玄了。」
子書墨點點頭背對著柳漾半蹲下來,柳漾看著子書墨寬厚的背猶豫幾瞬,最終還是閉著眼趴在了子書墨的背上。
柳漾的體重很輕,這是子書墨的第一反應。這樣輕飄飄的感覺,加上現在柳漾身體寒冷,子書墨心中隱隱作痛。他反手扶住柳漾的雙腿,道一聲「抱緊我」后,便雙腿使力背著柳漾站了起來。
周圍有嘈雜的議論之聲此起彼伏,子書墨只當全都聽不見,堅定不移的背著柳漾朝將軍府走去。
柳漾雙手緊緊摟著子書墨的脖頸,雖閉著眼卻依然能聽到周圍人的議論之聲。那些話語皆化作實體,一下又一下的敲擊在他心上。
「你看看,兩個大男人光天化日如此親密,莫不是斷袖?」一個嗓音尖細的女人猶如一隻打鳴的公雞般,也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聲音之大蓋過了一半的人。
柳漾被這一句話刺的耳膜生疼,忍不住去用一隻手捂住耳朵。他的確是斷袖不錯,可這種話如此不避諱的說出來,只會讓別人心生厭煩。不是沒有斷袖之人,但有哪一個斷袖之人願意將自己的龍陽之癖說得人盡皆知。
況且子書墨不是斷袖,被人這樣說,豈不是誤了名聲?
子書墨的腳步一頓,繼續裝聾作啞不去理會。哪想到那個婦人對自己這種惹人厭煩的做法毫不自知,竟又扯著嗓子道:「哎,大家快來看吶,這兩個都是有龍陽之好的人,看看他們,怎麼如此的不知羞恥?」
這話可謂是過分至極了,他們只不過是一個把另一個背在背上而已,又從何而來的「不知羞恥」。
那婦人如此搬弄是非,不僅讓人感到聒噪,更讓人感到厭惡。
柳漾的臉色猛的沉了下來,這樣的羞辱,他若再不還口,豈不就是默認了那婦人的話?
誰知還未等他開口反駁,子書墨就搶先冷著語氣道:「你是如何看出我們就是斷袖的?」
婦人怪笑道:「你們如此親密的動作,誰看不出來呢?」
人群中有人附和著婦人的話,顯然是和婦人站在同一戰線上。
柳漾想先行跳下去,不讓別人再產生誤會。子書墨扶住柳漾雙腿的手卻更加用力,同時他眼含怒意對上婦人的視線:「我且問你,我只不過是將他背在背上而已,你憑什麼說我們不知羞恥?齊國民風淳樸開尚,若是當街有一男一女擁抱在一起,你們會拍手稱好。但為何我只是將他背在背上,你就如此惡語傷人。難道兩個男子相愛,在你看來本身就是錯事?」
現在是沒有人感明目張胆的說自己是斷袖,但是憑什麼?憑什麼男女相愛就能得到祝福,兩個男人在一起,卻要被人們所唾棄?
婦人被子書墨的眼神嚇得瑟縮了一下,但她立即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有多丟人,為了找回顏面,她也同樣厲聲道:「呸!別拿你們這種人和我等正常人去比較,你們自己出來丟人,還不讓人說了?今兒我就告訴你,你們兩個就是短命貨,比樓里出來賣的那些人還要低賤!」
人群中不禁有人唏噓道:「這女人說話未免太過尖酸刻薄,也不怕失了口德……」
沒等那人說完,婦人就直直看向唏噓感嘆的青年:「難不成你也是個斷袖?否則為什麼要幫他們講話。」
青年看著周圍無數道打量他的視線,瞬間就啞口無言,不敢再多說一句。
子書墨頭一回有了想要對一個平民百姓下手的想法,但是僅存的理智告訴他,就算動手打人,也不會解決任何問題,說不定反而還會讓人們對斷袖之人更加厭惡。
他額頭青筋暴起,雙手緊握成拳甚至能聽到骨頭咔咔作響的聲音。剛才那個青年只是說了婦人一句,就立馬被婦人說到不敢還口。這樣嘴巴不幹凈的人,他也是生平頭一次見到。
柳漾眼看著子書墨被婦人嗆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憤怒。奈何他自小就出自書香門第,學的是四書五經道德規範,也是被婦人說到毫無招架之力。
婦人見他們都說不出話來,立馬得意道:「我就說吧,你們就是兩個不知羞恥的東西,活該遭受萬人唾罵。」
她的話音剛落,就有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如此口無遮攔歹毒心腸的人,怎配做我齊國的國民。來人,將她拉下去暫且關入地牢,擇日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聽見這個聲音,子書墨不由得鬆了口氣。來人正是齊國的皇帝——齊槿俞。
所有人都一同望向齊槿俞,每個人的眼底都帶著敬重與懼怕。如此乾脆利落的處決,讓他們感到陣陣后怕。
剛才還在咄咄逼人的婦人,哪裡會想到自己有一日會與齊槿俞離得如此之近,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這也將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齊槿俞。
婦人呆愣了幾秒后,「撲通」一聲筆直地跪倒在地。她的嘴裡一直反覆吶喊著求饒,可是這個處決是齊槿俞當眾說出來的,哪裡又有收回去的道理。
兩個士兵聽命上前將婦人拖走,婦人的求饒在他們這裡置若未聞。一場鬧劇就此收場,圍觀的人全都大氣也不敢出,全都跪在地上低伏著頭。尤其是剛才幫襯著婦人說話的人,現在恨不得一個個都把頭鑽進地底下。
齊槿俞屬於天子的強大威壓,普通人哪裡能承受的來。見鬧事的婦人被拖走,齊槿俞也就不如剛才一般盛氣凌人,這才讓圍觀的眾人鬆了口氣。
柳漾眼見是齊瑾俞來了,還幫著他們解了圍,這種敵視卻又感激的心理讓他很是矛盾。
子書墨放下柳漾單膝跪地行禮道:「屬下參見皇上。」
柳漾也強忍著不適跪下行禮道:「臣參見皇上。」
圍觀眾人聽到子書墨和柳漾的自稱,全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竟然得罪了大人物!只希望那兩位不是個記仇的性子,日後不要找他們的麻煩才是。
「都起來吧。」齊槿俞銳利的視線先是掃過圍觀眾人,這才看向子書墨和柳漾,語氣帶著些不易察覺的關切道:「你們可還有事?」
當然,這個關切的對象可不包括柳漾。子書墨給他的傳訊他已經收到,果然如他所猜測的一樣,與宮月鈴有所勾結的人就是柳漾。想到這,他看向柳漾的目光帶了些審視的感覺。
子書墨和柳漾搖頭道:「多謝皇上。」
縱使柳漾現在已經站在了齊槿俞的對立面,可是該盡的表面功夫,他還是得做的。況且齊槿俞這次也算是真的幫了他,他也不想欠齊槿俞這句道謝。
齊槿俞「嗯」過一聲后,便叫侍衛遣散了圍觀的眾人。待眾人散去后,他才帶著稱讚對子書墨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很不錯。」
剛才他來的時候,聽到了子書墨與婦人的爭執,對子書墨的話,當真是發自心底的讚譽。
現在沒有幾個人能夠毫無芥蒂的接受斷袖之人,也還有很多的人如那名毒舌婦人有著一樣的想法。能夠公然說出這些顛覆大多數人思想話,必然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做好面對千萬人責罵的準備。
子書墨撓了撓頭也笑了兩聲道:「那些都是屬下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氣話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自從他知道齊槿俞和季執雲的關係之後,就一直在想男子間相愛到底與男女相愛有什麼不同。思來想去,他得出了自己的結論:相愛便是相愛,與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呢?
人存活於世,所求無非一句自在隨心。天下之事不盡人意者數多,若事事都要評判是非對錯,那人活著豈不太累。一世不過數十年光陰,何其短暫,事事遵從自己的內心,便不算虛度一生。
所以男人和男人相愛,也不過是從心而為。一個人能夠愛上與自己同性的人,已經付出了極大的勇氣,那麼為什麼還要遭受世人唾罵?他們也只不過是,相愛而已。
隨著柳漾突兀倒在地上,子書墨這才想起他是要照顧柳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