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下決定
他要想超過季執雲,就必須有足夠大的靠山。如果對方是什麼小人物,他自然不用再做例會。
「只怕嚇著你。」王紹看著柳漾眼底的霾色,諷刺勾了勾唇道:「大齊國的宮太后。」
柳漾怔了怔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宮太后……竟然是宮太后?」
湖州旱災那次齊槿俞找上他的時候,他就想著自己可能會飛黃騰達。可是等他幫著齊槿俞解決了問題,齊槿俞卻只給了他一些金銀錢財,就如同打發乞丐一般讓他回去了。
他不甘心如此,季執雲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憑什麼季執雲就能成為人人敬重的大將軍,他卻只能當一個小小的軍師。
他隱約知道宮裡有另一股勢力在同齊槿俞抗衡,所以他想著,只要讓他攀上了那另一股勢力,他一樣可以平步青雲。
齊槿俞不願意給他的,自然有人給他。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主動找上他。如果說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不明白和齊槿俞作鬥爭的另一股勢力就是宮月鈴的話,那他也就不用想著飛黃騰達了。
柳漾因為太過興奮,面部表情微微有些扭曲:「我願意告你們有關於季執雲的一切,不過,我想知道宮太後為什麼要打探季執雲的消息?」
如果宮月鈴是想要拉攏季執雲……那麼他有必要隱瞞一些東西。
王紹有些得意道:「皇上親臨邊關那次,有人刺殺他,你還記得吧。」
那次他們在一起開了場小宴會,沒想到宴會剛結束刺客來襲。雖然最後那些刺客全都死了,他們沒能留住活口。但是他卻認出了那些刺客身上的刺青,是燕國獨有的附子花。
柳漾點頭道:「自然記得,那些是燕國派來的人。他們刺殺失敗后,燕國就再也沒有攻打過齊國。」
王紹突兀地大笑起來,似乎是在嘲笑柳漾說的話:「哈哈哈哈……沒想到燕國當了這麼久的擋箭牌。你真當那些人是燕國派來的?」
柳漾詫異一挑眉頭,疑惑道:「此話怎講?」
那些人身上紋的附子花,他不可能認錯。如果不是他的問題,難道那個紋身……
王紹輕嘆兩聲似在嘲笑:「嘖嘖,有附子花形狀的刺青,又不一定是燕國的人。附子花的確是燕國獨有的,不錯。可是見過附子花的人不少,你既然認得出來,有人能原模原樣描繪下來也不成問題。」
也就是說,那些人身上的刺青,其實是有人故意為之?
柳漾這才發現他們一開始就陷入了一個誤區,見到附子花刺青,就篤定的認為那些是燕國的人。
可是正如王紹所說,見過附子花的人也有不少,只要他們故意把附子花紋在身上,就能順理成章把刺殺皇帝的罪名的嫁禍給燕國。
柳漾暗自心驚,宮月鈴當真是狠辣手段,竟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如此煞費苦心地進行算計。
「若當日他們刺殺成功,那宮太后的位置不也不保嗎?」柳漾覺得有些事情還說不通。
如果宮月鈴想要剷除齊槿俞,大可以在他剛登上皇位還沒有根基的時候就下手。可如果齊槿俞不是皇帝,她也就不會是齊國的太后。
她殺齊槿俞的好處,遠沒有把齊槿俞留下的好處要來的多。
王紹的語氣隱隱有些不耐煩道:「宮太后自然不會讓那些人真的殺了齊槿俞,頂多只是給皇上一個警告而已。我說,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還有完沒完了?」
柳漾搖了搖頭,又遲疑道:「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最初的問題。」
「你這個人真的很煩。」王紹有些氣急敗壞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他的性子急,能跟柳漾平心靜氣的說這麼久的話,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了。
「那個時候宮太后就已經注意到了季執雲,想著要拉攏他。只是沒想到宮太後派出去暗地裡監視季執雲的人,卻被另一伙人給殺了……」
說到這裡,王紹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猶如一隻懷有深深怨恨的豺狼:「只有一個人死裡逃生,帶著為數不多的消息回來了。他說皇上似乎很看重季執雲,兩個人的關係有些親密。」
柳漾被王紹的眼神嚇得瑟縮了一下,過了最初的興奮期后,他又恢復成了那個博學多識的儒雅軍師:「所以,宮太后認為季執雲已經不適合拉攏了,現在正是要找機會除掉他。」
如果齊槿俞親臨邊關的那次,宮月鈴還在猶豫是否要拉攏季執雲,那麼經過季執雲住在宮裡的這段時間,她就應該已經確定了季執雲是屬於齊槿俞的人。
既然季執雲不能為她所用,那也就沒必要繼續留著了。
王紹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些,稱讚道:「看來你的腦子還是好使的,不錯,宮太后打的確實是這個主意。你現在,該告訴我關於季執雲的消息了。」
季執雲是柳漾最要好的朋友,是他從小到大的玩伴,是背著他家裡人教他習武的「師父」,是在知道他的「不正常」后依然願意和他做朋友的人……
他當真要為了功名利祿,去出賣季執雲嗎?
現在,季執雲成為了齊國的大將軍,自己統領著數十萬人,擁有屬於自己的將軍府,還有著齊槿俞對他的照顧。
柳漾真的很羨慕這種生活,羨慕季執雲所擁有的一切。
「羨慕」的種子被「嫉妒」所浸泡,它接納了「嫉妒」的滋養,最終開出了名為「仇恨」的花朵。
虛無縹緲的友情,怎麼可能比得上切切實實地利益。
柳漾深吸一口氣,緩緩說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季執雲根本沒有染病,宮太后夜訪後宮那日,他是吃了一顆特殊的毒藥……」
齊槿俞的暗衛「楚烏」神不知鬼不覺進了太壽殿,對著殿中之人單膝跪地抱拳道:「屬下無能,跟丟了。」
「嗯?」齊槿俞轉過身去看著楚烏,有些疑惑道:「你不是最擅長跟蹤嗎?」
楚烏狠狠低下頭道:「對方帶著柳漾在巷子里徘徊歧路,兩個人又都披著黑色斗篷,屬下一時不查沒能跟上,還請皇上責罰。」
齊槿俞擺了擺手,讓楚烏起身:「無事。看來對方很是謹慎,也應該有些經驗,你跟不上也不能全怪你。自己去領十鞭責罰,就當吸取教訓。」
楚烏頷首應是,退出了太壽殿。
齊槿俞輕輕轉動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思索著接下來的對策。
若是他直接同季執雲說柳漾叛變,沒有直接的證據,季執雲不一定信他。可若是放任柳漾不管,季執雲有可能會因此遭遇危險。
眼下沒過多久季執雲就要出宮了,沒有他在皇宮裡護著,難保季執雲不會遇到危險。
他早就看出柳漾忠心不足,卻沒想到背叛起朋友來也是輕而易舉。
齊槿俞的五指逐漸收攏,面色有些陰沉。他已經對柳漾起了殺心,如果不是顧及季執雲,恐怕現在就會派人去要了柳漾的命。
柳漾這個人,決不能久留。
半月後,齊槿俞如約放季執雲出宮。
他們一同向著皇宮大門走去,兩人一路無話,偶爾四目互對卻勝過千言萬語。
季執雲住在宮裡的這半年,回想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可稀奇的。可若是細細回味,那些他們二人共處的點點滴滴,最終匯成一汪江流,實在已經夠他們欣喜了。
路過後宮的時候,季執雲無意間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本想最後再看看這個他住了許久的地方,卻沒想到讓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容。
白衣勝雪,眉眼如畫。雖然已經多年未見,但他仍然一眼認出,那正是當年手把手教他煮茶的那個白姑娘。
齊槿俞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自然也看到了那一襲白衣。
有人上前請安道:「奴才見過白貴人。」
白清漪對著齊槿俞欠了欠身子,清脆的聲音從她口中發出:「臣妾見過皇上。」
原來時隔多年,那個白姑娘已經長至豆蔻年華,嫁入到了這深宮之中。
白清漪是季執雲少時曾痴戀過的一抹倩影,只是想不到兩人再見面,卻是這種情景,以這種身份。
季執雲禮道:「見過白貴人。」
白清漪亦回禮道:「見過季將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季執雲總覺得,白清漪的語氣有些莫名凄涼。
皇宮大門口,由季父打頭,帶著季家的一家老小,在大雪中身姿挺拔,注視著季執雲一步步踏出宮門。
齊槿俞身後,有千萬雙眼睛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所以他不能將自己的不舍說出口,甚至給季執雲一個告別的擁抱都不行。
季執雲對著齊槿俞行禮道:「臣重病這些時日,多謝皇上照顧。」
齊槿俞上前兩步扶起季執雲,忍住了自己想要替他拍去膝上塵土的動作,應道「不必多禮。執云為朕征戰邊關,身體抱恙,朕自當多多照顧。」
兩個人又說了些客套話,季執雲便轉身朝季家眾人走去。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同齊槿俞說些肉麻的話。剛才光是齊槿俞熾熱的眼神,就讓他忍不住臉頰發紅。
「歡迎回家。」季鴻毅朝著季執雲伸出手,笑道。
季執雲最後轉頭留戀的看了一眼身著龍袍的齊槿俞,露出了個不甚明顯的笑容。兩人對視片刻,季執雲紅著耳尖移開目光,回握住了季鴻毅的手。
兄弟二人,終於正式重聚。
這一握,季鴻毅心疼季執雲這些年遠在邊關,手上竟磨出了一層繭子。
這一握,季執雲慶幸自己有季鴻毅這麼一個對他百般疼愛的兄長,慶幸他們又能共同生活。
只是他們現在還不知道,這一握,竟成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