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選秀女
此情此景,猶如齊槿俞強迫季執雲的那晚。
季執雲瞳孔微縮,有些錯愕抬頭,正好對上齊槿俞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不準」二字,猶如一把利劍,直插如季執雲的身體,讓他劇痛難忍。
「臣,請求皇上……放過臣吧。」季執雲的聲音有些顫抖,俯身對著齊槿俞重重磕了一頭。他是真的,不想再被鎖在這深宮之中,做一隻被人圈養的鳥兒了。
自欺欺人的這幾天里,他總是在想。想他的心為什麼會淪陷在齊槿俞那裡,想他離開齊槿俞后的生活,想著趙漂曾說過愛他,想著他或許也終會娶妻生子……
無妄之念,殘留空想。
齊槿俞掩在寬大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勁爆起顯然在極力剋制情緒:「朕說過了,朕不準。」
季執雲斂眸苦笑一聲,磕下去的頭卻是不打算起來。
齊槿俞見到他這副模樣,猶豫再三,最終只留下一句話便甩袖離去。
「我三日後會挑選秀女入宮,不出兩日必然舉行大婚,這些天里,你就安分待在這個院子里。別忘了,趙漂還在這宮裡。」
趙漂……季執雲對那一聲極重的摔門聲置若未聞,又過了許久,他才抬起頭來站直了身子,有些頹然的雙手撐桌,眸中再不復往日光彩。
是了,他之所以會長住深宮,之所以會和齊槿俞有這麼多的牽扯,皆是因為他受制於人。是他自願答應了齊槿俞的條件,他無路可退。
要問他悔嗎?悔為了救治趙漂,成了齊槿俞養在深宮裡的鳥兒。
季執雲的回答永遠不會改變:他,無悔。
趙漂,是他虧欠了太多的人,那些恩情,饒是讓他下到十八層地獄,他也毫無怨言。
季執雲想,或許他也曾對趙漂有過心動,只是有的感情一旦過了期限,就會如一捧黃沙般隨風散去,再也找不回來。
齊槿俞對他的好,他總是記著。齊槿俞對他的不好,他卻記不大清了。
許是愛一個人,就總該覺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就算是有什麼缺點,也在濃情蜜意的包裹之下被掩藏起來。
回頭看去,他曾幾何時了解過真正的齊槿俞。
在他面前的齊槿俞,總帶著些孩子氣的感覺。吃醋會很明顯的表現出來,高興了就會露出個大大的笑臉,不開心的時候總不願意讓他看到,總想把世上最美好的一起都交給他……
可那真的是齊槿俞嗎?
季執雲揉著發脹的腦袋醒過來,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等過了好一會,他才算真的醒了過來,想起昨晚對月自酌的情景,又不禁讓他有些頭痛。
他昨晚喝醉酒後,似乎想了太多的事情,可是現在再想,卻又只剩下一些殘缺的記憶。他唯一記得的是,齊槿俞快要大婚了。
今日,齊國上下舉國歡呼。在平京,不論是大街小巷,都擠滿了人,一同眼巴巴的望著一個方向:皇宮。
齊國舉行一些重大的活動時,有個傳統。皇帝本人要身著九龍盤天服,頭戴玉帝連珠冠,腳踏紫雲流陽靴,手執古傳帝王劍,坐著十人共抬的轎輦,從皇宮出發,在平京的街道上遊行半日,最後再返回皇宮。
「快看,快看!出來了!!」有人興奮地叫道。
齊槿俞面色沉穩端坐在轎輦之上,轎輦四面通透沒有遮掩,四角卻有細小朱紅木柱在轎輦上方圍搭,明黃綢緞錯落繞在木柱之上,有風吹過便如江海泛起波瀾,正好襯得轎中之人威儀孔時,使人仰之彌高。
四周的歡呼聲越來越大,差點就要把遊行隊伍的奏樂給比下去。
齊槿俞心裡有些煩躁,不是來源於這些喧鬧的人和事,而是季執雲。
季執雲求自己放過他的情景,仍歷歷在目。
齊槿俞知道強行把人留下是錯,但若是把人放跑,他們兩個人之間,怕是真的要隔卻山海了。
他也知道自己對季執雲說的那些話字字誅心,可是季執雲的聲聲乞求,也同樣讓他痛苦不堪。
他必須把人留下,即使季執雲會厭惡他。
這場做給齊國百姓們看的遊行,高興的自然是觀看的人。至於齊槿俞本人,則是從心底提不起一絲喜悅之情來。
齊槿俞宛如一個木偶一般,用著老僧入定般的姿勢,結束了整場遊行。
所有秀女都已經準備妥當,等齊槿俞回來安坐在高台之上,秀女的挑選便正式開始了。
宮月鈴就坐在齊槿俞的旁邊,用一種慈愛的目光審視著一批批秀女,偶爾也會開口替齊槿俞留下幾個人。
「俞兒,哀家覺著這孩子不錯。」
齊槿俞順著宮月鈴的目光看去,入眼的是一個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女子。
其他秀女大多都會選擇顏色鮮艷的衣裳,頭上再戴上繁重無比的首飾。別人怎麼看齊槿俞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有些看不得這樣的打扮。想要引人注目,卻又太過繁瑣。
這女子是個例外,她著一身藍裳,樸素卻又不失優雅,反而恰到好處的展現了她溫婉的氣質,更顯得她清純動人。
齊槿俞點點頭,算是收下了這個人。只是他在心裡想著,可惜是遇見了他這麼個斷袖,註定收穫不到幸福。
這場盛大的秀女挑選,一共舉辦了兩日。齊槿俞前前後後留下了近五十人,在他來看人數已經不算少,但跟所有待選秀女比起來,那就只能算得上是鳳毛麟角。
可是待選秀女再多,齊槿俞也只有一個。要是他一次性挑選了百來個人,以後也就不用考慮上朝了。
齊槿俞心裡清楚,宮月鈴開口留下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她安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而且這些人,他還不能冷落了去,否則指不定宮月鈴又要再怎麼往他身邊插人。
比起身在明處的敵人,身在暗處的可就是防不勝防了。
季執雲推算著日子,每一刻每一秒,他都在逃避這一天。
可他怎麼能躲得過時間呢。
該來的總會來,要走的總會走。他等來了齊槿俞大婚的這一天,也失去了對齊槿俞摯愛的心。
季執雲呼出一口氣,在空中凝成了白色。他不自覺拉緊身上的披風,望著遠處的太壽殿露出一個苦笑:「恭喜。」
大雪飄然而落,又轉瞬融在皇宮四處掛著的紅綢之上。
齊槿俞身穿喜服,攜著兩個他最為「中意」的秀女,也就是他未來的妃子,一同跨入大殿。宮月鈴高坐其上,嘴角掛著得體的笑容。
有人高宣道:「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