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放我走
有悶雷打落,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層層烏雲,正好籠罩在皇宮之上。
季執雲拍桌而起,他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子書墨看著季執雲一瞬間失魂落魄的樣子,越發覺得奇怪,但還是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皇上要開立後宮了。」
季執雲的腦中嗡嗡作響,這叫他有些發懵。
過去好一陣子,季執雲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死心又問了一遍:「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子書墨眼疾手快,扶住差點就要摔倒的季執雲,同時,他心中的猜測也越發趨近與現實。
季執雲借著子書墨的攙扶,才得以重新站穩。子書墨只見季執雲眸色暗淡,面色透露著說不盡的悲切。
就好像他從前認識的那個驕傲、果斷、耀眼的季執雲,頃刻間不復存在了般。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子書墨深吸一口氣,試探性問道。
從季執雲單獨到太壽殿去,然後就傳出他重病需在皇宮修養的時候,子書墨就在懷疑季執雲和齊槿俞的關係。
後來季執雲被齊槿俞藏在後宮,又被人嚴密監視,子書墨心想莫不是齊槿俞瞧上了季執雲。畢竟有帝王立男妃的先例,這種事倒也不算多奇怪。
可是等他和季執雲又見了幾次后,他居然發現季執雲似乎也對齊槿俞動了真情。
這種事讓子書墨有些不敢相信。他還記得柳漾同他說過,季執雲很難接受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
性向這種事,難道真的會因為一個人所改變?
季執雲好一陣子默不作聲,就在子書墨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季執雲突然苦笑出聲:「是。」
驚雷炸響,天空中劈下的數道閃電,將季執雲的臉色襯得愈發蒼白。
這一個「是」字出口之時,季執雲才真正認識到自己的內心。原來他真的已經在和齊槿俞的朝夕相處之中,深深愛上了這個齊國的帝王。
可是他認識到了有什麼用呢,齊槿俞是齊國的皇帝,自然是要開立後宮,為齊家開枝散葉的。即使齊槿俞再如何愛他,也決計不會斷了齊家的香火。
因為這不僅是一個家族的傳承,更是齊家身為帝王世家的延續。
季執雲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了,直到有冰涼的液體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他才意識到,是淚水朦朧了他的視線。
兩人一同無言。
子書墨覺得,現在這個在他面前無助流淚的季執雲,令他感到陌生。
季執雲心緒不寧,匆忙送走了子書墨,就直接和衣躺在床上,逼著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情。
有雨點打落在屋頂鋪著的瓦礫之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雨滴落下得越發頻繁,在季執雲聽來徒有一種悶重之感。
整整一天,齊槿俞沒有來。
季執雲的心口就好像被一塊無形的大石頭壓住,讓他險些喘不過氣來。可是除了心底的悲傷之外,他也有些慶幸,還好齊槿俞沒有來。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怎樣繼續面對齊槿俞了。
齊槿俞從頭到尾就沒有跟他說過要開立後宮之事,他像是一個被蒙在鼓裡的戲角,用滿腔真心換來隱藏欺瞞,還偏偏毫不自知。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季執雲想了一天一夜。
他能接受齊槿俞身邊有別人出現嗎?那他豈不是真如後宮的妃子們一般,是齊槿俞想要就要想棄就棄的「待用戀人」。
這種位置,季執雲絕不會接受。
季執雲又等了五天,五天後,齊槿俞深夜披雪而來。彼時的季執雲恰巧還沒睡下,強打起笑臉來替齊槿俞解了披風,撣去上面沾著的雪花。
齊槿俞雙手緊握成拳,下定決心般開口:「執雲,我有話要對你說。」
季執雲心頭一顫,已經猜到了齊槿俞要同他說些什麼。
「宮太后,命我開立後宮。」齊槿俞沒等到季執雲的回答,一口氣說完了正事,頗有些挫敗道:「我不想,可我現在還反抗不了她。」
季執雲把齊槿俞的披風搭在一旁,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道:「我知道。」
齊槿俞想,季執雲說的知道,應該是知道自己的難處。於是他的精神稍微放鬆了些,道:「我是真心待你,也不想你受此委屈,只是……」
季執雲打斷齊槿俞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道:「我知道。」
他知道,齊槿俞想要他的體諒,但是他做不到,做不到和後宮的女人一起,為了齊槿俞爭相吃醋。
齊槿俞看著在燭光照映下季執雲的側影,原本早已在心底演練過無數遍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這樣的季執雲,讓他心口發痛。
齊槿俞這才反思到,他只要求季執雲對他的體諒,卻忽略了季執雲心裡的感受。他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季執雲接受?
他還記得初見季執雲的時候,季執雲一身紫衫,在飄零的槐花間綻放出獨有的風姿。
一襲紫衣,宛若降塵謫仙,眉宇清冽,槐花伴舞笑靨。
「皇上?」
「嗯……」聽到季執雲叫他,齊槿俞才從回憶中走出來。這個稱呼,他並不陌生,但是在季執雲的的口中說出來,只讓他覺得心底微涼。
季執雲走到齊槿俞面前,神色無比嚴肅道:「皇上,臣想離開。」
齊槿俞怔怔看了季執雲半響,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問道:「執雲,可是說的真心話?」
「是。」季執雲猝然雙膝跪地,與地板撞擊發出一聲悶響,雙手垂在身側微微低頭道:「臣請求皇上,放臣離開。」
他不是沒有看到齊槿俞難看的神色,可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的表情也決計不會好看到哪去。齊槿俞心裡會痛,他也會。
齊槿俞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季執雲,頭一次沒有感受到被人拜服的愉悅。他想伸手去扶季執雲起來,卻又頓在半空有些茫然無措。
屋內流露出一股詭異的氣氛,讓人平白感到很不舒服。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季執雲只感覺到自己的雙膝已經有些麻木了。
齊槿俞的聲音帶著一股冷意,從他的頭頂上方傳來:「朕,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