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盡歡
齊槿俞像是根本沒聽到季執雲的乞求般,或者說,他只是刻意忽視季執雲的示弱。
季執雲的心,一點一點地下沉。
因為季執雲是下了早朝直接過來的,穿的自然還是朝服,而現在,這衣服就像是對他無情的嘲笑。只因為齊槿俞是「君」,而他是齊槿俞手下的「臣」。
在這個靜謐的密室里,上演了一場格外持久的「戰事」。
季執雲是在身體快要散架的痛苦中醒來的,昨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讓他難以接受。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齊槿俞那樣對待,甚至不敢相信那樣的喘息是出自於他的口中。即使是現在清醒時的他,想到那些場面、那些聲音,也不禁面紅耳赤。
季執雲眼底的情緒無比混雜,有憤怒、有羞愧、有失望……但獨獨沒有的,就是對齊槿俞的恨意。
他有些懷疑自己的心,是否真的對此不堪忍受。齊槿俞都這樣對待他,他居然,怎麼也恨不起來。
季執雲還記得自己年幼時,母親給他講述過自己年輕時的故事。
那時母親還很年輕,因為容貌迤邐有不少的追求者。母親自然不會看上那些只看中她容貌的人,當然那些人中也不乏真心實意之人,可母親始終在猶豫。
不是少女懷春般的不知如何挑選,而是年少早熟的深思熟慮。
愛一個人,是在短短時間內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知道他就是那個你願意託付一生的人。
母親沒有遇到那樣一個人,所以她沒有答應任何人。後來市井中突然流出一種流言蜚語,說她是不潔之身,因此才不敢答應別人的提親。
這種說法對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還未出閣的女人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毀滅。
那時她才發覺自己得罪的人有多少,那些求而不得的富家公子哥們,亦或是有些權勢的官家少爺,大多都吞不下被多次拒絕的這口氣,自然會生出報復心理。
而這種報復,就是有可能毀掉一個女人的一生。
沒有了追求她的人,她反而害怕起來。
母親不願被辱了名聲,可是既不能自殺又辯無可辯,本以為久而久之這種謠言就能煙消雲散,沒想到一年過去了,她反而成了家喻戶曉的「不潔女人」。
在母親心灰意冷之際,她遇到了一個溫文儒雅的男人。
那人包容她的一切,對外界傳言充耳不聞,甚至大張旗鼓的上門提親。
母親一顆冰涼的心就這樣被一點點融化,即使她知道,這不是她等來的命中人。
當然,如果母親真的嫁給了那個男人,也就沒有季執雲的事了。
正所謂禍不單行,在他們大婚的前一天晚上,那個溫文儒雅的男人突遭橫禍,一家老小皆被賊人屠戮殆盡。
這下子,母親又多了一個名聲,「喪門星」。
那時的母親差點自殺。
所幸後來她遇到了季執雲的父親,不過,那又是另一段你來我往的故事了。
母親曾告訴過他一句話:這世上,若有一個怎麼樣對你,你都不會去恨的人,那人必然就是你的心愛之人。若那個人,能讓你有久別重逢的感覺,那他必然是你上輩子的轉世愛人。
季執雲不怎麼信這些來世今生的說法,但是前面那句話,那個他不會去恨的人,他好像已經遇到了。
搖搖頭,季執雲不禁自嘲,他居然會認為一個把他當做玩物的人,是他的心愛之人。
若真如此,他情願孤寡一生。
季執雲很快又睡下了,雖然他從小習武,但那樣激烈而持久的運動,還是讓他有些吃不消。
齊槿俞端著一碗散發誘人香味的瘦肉粥進到密室,看見季執雲熟睡的樣子只覺得心頭暖暖的,眼底滿是寵溺。
這種感覺在季執雲醒來見到他的時候,瞬間消失殆盡。他在季執雲的眼底里,看到了濃濃的戒備。
這次季執雲是被飢餓感逼醒的,沒想到他一醒來,就聞到了飯香味。不過一個怔神,他就明白了這香味的由來,轉頭看去,果不其然是齊槿俞端進來的。
齊槿俞自知昨天的所作所為著實過分了些,滿心愧疚的把瘦肉粥端到季執雲的面前,像是哄孩子一樣柔聲道:「吃吧,這是朕命人專門為你熬制的。」
季執雲的內心很是猶豫。他餓了許久自然是想吃的,然而如果他真的吃了,那要怎樣才能表達自己誓死要離開這間密室的決心。
猶豫再三,季執雲選擇放棄眼前的美食,以沉默待之。
如果他吃下去,豈不就是向齊槿俞妥協?可他需要的是自由,而不是這種被圈養在籠中的金絲雀般的生活。
齊槿俞等了半響不見季執雲伸手去接,只當他是的累的抬不起勁來,自己拿了碗里的湯勺舀了滿滿一勺瘦肉粥,送到季執雲的唇邊,繼續耐著性子道:「可是累了?來,朕喂你吃。」
季執雲從喉間發出一聲冷笑,仰頭后傾避開近在咫尺的湯勺,嘲諷道:「臣擔待不起。」
「執雲,你……」齊槿俞的手一僵,不自覺抖了抖,差點要把勺里的粥給灑出來。他這才察覺季執雲對他的抗拒,有些無法相信,顫抖著聲音道:「你可是,在恨朕?」
恨?季執雲自己也不知道,他對齊槿俞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那是一種自相矛盾,一邊期望被正常對待,一邊又覺得如果他們兩個真的在一起,也未嘗不可。
季執雲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偏過頭去不讓齊槿俞看見自己的神情,故意冷了聲音道:「臣,不敢。」
齊槿俞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失神落魄,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去相信,他心心愛愛的人,到頭來會對他懷有恨意。
可是他沒有錯,不是嗎?他願意為了季執雲留趙漂一條生路,還給趙漂找宮裡最好的大夫醫治,毫不吝惜錢財,為趙漂購置了許多名貴藥材。
他把季執雲囚禁在這裡,也只是因為他愛季執雲而已,他只是太愛季執雲了,不是嗎?
季執雲眼角餘光瞥見齊槿俞丟了魂般的神情,明了對方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可是若真要他說出「不恨」這種話,怎麼可能輕而易舉。
「皇上,對一個人的愛,並不是剝奪他任何權利的借口,您可明白?」季執雲低聲開口,到底還是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臣並不恨,但也不想再被如此對待。」
剛剛季執雲說了什麼?說他並不恨,不恨?!
齊槿俞覺得自己似乎是幻聽了。他那些心裡的說法,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更沒指望季執雲能夠接受。那些他沒有錯的反問,只是給自己一個心理慰籍,好讓自己再繼續義無反顧的佔有季執雲而已。
可是,季執雲一句不恨,讓他的那些謊言借口,瞬間土崩瓦解。他,只是自私的想獨佔季執雲而已。
齊槿俞不確信地反問道:「執雲,你說,你不恨朕……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