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謠言起
第六天清晨,侯魏浩終是沒能挺過去,死在了自己的營帳里。
這個消息就如同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掛在每個人的頭上,壓的他們快要喘不過氣來。
同一時間,季執雲接到密信,據送信之人說,那是齊槿俞的親筆信。
季執雲看過信后心下幾分詫異,但他素來稚氣的臉上,第一次有了化不開的凝重。
侯魏浩的屍體被裝進上好楠木製成的棺材里,一身將軍戰袍威風凜凜,穿在他身上做壽衣是對他最高的敬意。他的葬禮舉辦的風風光光,送棺的隊伍從邊關一路行至平京,白天加急趕路夜晚休息,所過之處無不是哀婉嘆息之聲。
隊伍終於趕在六天之後回到平京,剛進入平京的城門,就換成步行抬棺,街道百姓自覺退讓,平日里繁華熱鬧的街道,竟是難得的寧靜。
侯魏浩屍身入葬的當天,齊槿俞寫下了一份聖旨,命季執云為「天齊將軍」,接替侯魏浩的一切權力,帶領虎威軍繼續對抗敵軍。
此時的虎威軍里沒有喜悅,有的只是濃重的化不開的哀傷。
侯魏浩做了二十多年的將軍,帶領他們中的老兵打過大大小小數不清的仗。有過大敗敵軍也有過落荒而逃,但他們從未後悔跟隨這樣一位將軍。
侯將軍念舊情,以前這軍中也有不少的軍職,統領自然也不只宗謝胡一人。可是在戰爭最後留下來的人,只剩下侯魏浩、宗謝胡和他們這些老兵。侯魏浩再也沒有升過老兵們的軍職,但他們依然義無反顧的為侯魏浩留在虎威軍里。
他們所等待的,就是再為侯魏浩去戰鬥,可是現在,侯魏浩卻不在了。
這就像是一個始終懷有信仰的人,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的信仰消失不見了,他們惶恐,他們不安,他們只能默默地在心裡勸慰自己,這一切只不過是個虛假的夢而已。
他們活在現實中,卻恨不得自己是在做夢。
季執雲明白,這樣一群跟隨侯魏浩出生入死的人,不會在短時間內接受他這個新上任的「天齊將軍」。他沒辦法動搖別人的信念,能做的就只有讓他們儘可能的淡去這份痛苦。
他以為他所要面對的困難,僅僅是來自這群老兵們而已。殊不知,有關於他和齊槿俞的一些流言蜚語,正在軍隊內肆意蔓延。
「聽說了嗎,季執雲曾和皇上獨處一室,好像關係很不一般。」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季執雲有個哥哥,就是咱們的『天盛將軍』季鴻毅,皇上這恐怕是愛屋及烏,覺得季家出來的都能成材。」
「什麼成材,誰不知道侯將軍逝世前最看重的人就是趙漂,結果現在季執雲接了侯將軍的位置,你們說說,這其中會沒有什麼貓膩?」
「該不會……季執雲就是個被皇上養著的小白臉吧!」
此言一出,眾人只安靜了幾秒,就立馬炸開鍋一般熱烈討論起這種可能性,恨不得當場就給季執雲打上小白臉的標籤。
理智的人很少,所以即使有反對之聲也很快被淹沒在人群中,幾乎微不可聞。
這種傳聞幾乎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軍隊,一時間鄙夷之聲層出不窮,好像就怕季執雲聽不見。
季執雲對此只能苦笑兩聲,看看,又是多麼相似的情景。當初他初入虎威軍的時候,說他走後門的聲音也是比比皆是,那時他用幾場證明了自己,可是這次,他又該用什麼舉動才能駁回眾辭呢。
人的嫉妒心其實就潛藏在無數的流言蜚語之下,他們呼朋喚友只為了詆毀那一個人,因為那個人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他們眼裡的「天寵之人」。
他們嫉妒季執雲年紀輕輕就能當上將軍,也嫉妒他能得到皇帝的青睞,所以只要有不利於他的言論,他們都會欺騙自己的內心,將它信以為真。
最終愚昧的人自欺欺人,普通的人則選擇相信大眾,少數明辨是非的人,也大多選擇了緘默不言。
唯有一個人,趙漂。
趙漂雖然早季執雲兩年進入軍隊,卻在短短半年之內就和季執雲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據趙漂的舅舅趙棟年所說,他還是趙漂結識到的第一個好友。
「想來你之所以交不到朋友,就是因為說話太招人厭。」季執雲喝了口清茶,開口就是嘲諷趙漂。
趙漂難得紅了臉,結結巴巴道:「你……你才說話招人厭呢!趙爺我好心來看望你,結果你就是這樣傷害我的?啊……我這脆弱的小心靈……」
季執雲趁趙漂不注意,直接給他嘴裡塞塊糕點:「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嗚嗚嗚……」趙漂不滿抗議道。
雖然季執雲聽不懂,就算聽懂了也不會理他就是了。
趙漂喝下一大口茶這才順了氣,終於聊到了來找季執雲的正題:「我說,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擔心?擔心什麼?」季執雲當然知道趙漂說的是什麼,但他偏就樂意揣著明白裝糊塗。
「當然是外面那些……誒,你該不會是早就想好應對之策了吧?」趙漂剛想氣急敗壞的質問季執雲,就突然反應過來這麼個精明的人,又怎麼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到呢。
季執雲苦笑兩聲道:「我說趙大爺,您就別抬舉我了行不行?我又不是什麼神仙下凡,這麼大個事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有法子了。」
趙漂不死心試探道:「你真沒辦法?那你怎麼還這麼鎮定自若的。」
季執雲放下手裡端了許久的茶盞,悠哉悠哉開口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所謂天無絕人之路,時機到了,辦法自然是會有的。」
「得,我看你是打算出家念佛去了。」趙漂自己撿了桌上的糕點吃,突然反應過來:「等等,你前面說誰是趙大爺?!」
「這兒就兩個人,我姓季,剩下那一個……」
「我看你找打!」
不得不說,在這之前季執雲心中只有一種情緒,迷茫。可是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也不是一無所靠,至少還有人是相信他的。
趙漂雖然嘴上沒說出來,但他字裡行間的關懷之意,都在透露著對季執雲打心底里的相信。有這麼一個能夠無條件信任自己的朋友,季執雲覺得,他值了。
其實齊槿俞給他的密信里,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的發生,並且早就為他想好了對策。只是齊槿俞這種方法,季執雲並不是很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