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投研新手&資本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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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哪怕她在裡頭哭得驚天動地,他在外面都聽不出一絲一毫。
可方汝心並沒有在裡面抽抽搭搭,只是略微緩一會兒,她又開始工作。
邵尋坐在外面沙發上,一聲不吭眉頭擰著,好幾個電話都不接。毋庸置疑,是股東們打過來找他興師問罪的。
不管她偷她泄,她有錯她不對,但邵尋知道自己也別想逃避責任。
她是一個太激進的學徒,而他是一個沒什麼耐心的冷漠導師,這倆碰到一起能有多好?或許,在他眼裡,她連學徒都夠不上資格。
平心而論,她不是一個難哄的女人,亦沒有什麼公主病。他最愛她的一點是,這丫頭從來不記仇,像一條忠誠的導盲犬,不管是迷路還是把它隨意丟棄,它都能自己回來,然後繼續守在主人腳邊。
他專門選在婚後,去註冊一家新公司,這樣是默認夫妻共同所有的。目的無它,只因她在他未來的規劃里,於是方方面面為她打算。他可不想她一輩子都在私募打工,經過歷練,她可以自己當大買方,到時候看中哪個投哪個。
是的,他想盡全力對她好,可現在怎麼南轅北轍?
想想她幾次流淚的原因,邵尋的心緒也是紛亂複雜,難道真是自己對她太狠?
第一次,她小女人心性,想在辦公室玩親昵,他冷冷地訓了幾句,當場把她說哭。他現在已經記不起來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只記得三言兩語,她便掉淚。
後來,她主動道歉認錯,並保證以後不會這樣沒腦子。
第二次,是她隱瞞病情並且還在涼水裡放肆戲耍,沒心沒肺地笑著並且還想拉他一起,但最終被抓回來,順便還讓驗孕,她不肯配合,他給她灌了一杯水,她哭了。
後來,她在暴雨里離家出走,他一個吻把她捉了回來。
第三次,便是這回。邵尋真沒打算跟她大動干戈,只想好好講理,怎麼後來又發展得收都收不住?
他抬手敲門,好一會兒,她沒有任何回應。沒辦法,他只好給她發簡訊,「出來吃飯。」
然後等了十多分鐘,裡面還是沒動靜。邵尋再起身過去,便是重重捶門。
「方汝心,出來。」
她也沒拿喬,很快把門打開。臉上沒有淚痕,穩妥極了。
短暫的對視,她輕輕推開他,走到餐桌邊坐下,端碗開始吃飯。
邵尋沒有再動怒,折回她身邊,「明天跟我去道歉。」
她動作一頓,但還是沒有吭聲。
靜默蔓延。
她突然開口,「邵尋,你從來不看新聞嗎?」
「有時候會看,怎麼?」
「一周前,某私募女職員通過直播平台,跟客戶在深夜互動,一舉拿下三筆投資。」
「半個月前,基金年會,一群大買方合議壟斷利率,但凡回報率低於15%,項目再有意義也不投。」
「兩個月前,券商新財富評比,為了拉票,遊艇在黃浦江開了三天三夜,泳裝秀、藝人助陣都不夠,送金送銀送鉑金,甚至承諾會給回扣。」
「為了上新財富的榜,為了拿到前三研究員的名次,甚至願意給買方陪床。」
邵尋平靜地聽著。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將那股澀意忍住,「只要幫忙抬息,買方就會給我『好處費』,這幾乎成了業內潛規則……但我不想這樣做,只想好好研究標的。可是邵尋你知道嗎,讓他們看投資報告,竟不如把腿露給他們看的效果……」她嘴角浮起一絲諷刺的笑,「我不想利用自己的身體,我覺得臟……然後我忍不住想,那為什麼不利用你的名氣?」
「那天晚上,是想找你說來著,希望你在推介會露面,表現出對這個項目感興趣就好,但我看到了你的投資計劃,還發現文件的落款並不是銀座,而是你。」
邵尋聽完,輕輕笑了下,「我就知道,你認準這項投資是我的,所以才敢可勁欺負,不然我真的不信,你方汝心有那麼大膽子。」
他的口風已經鬆了,這番話是明示。其實早在先前的爭吵中,看見她洶湧的眼淚時,他就原諒了她。
「邵尋,我到底錯哪?這不是最尋常的私下競爭的手段嗎?雨微姐說我沒有做錯。」
他聽完後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地看著她,「方汝心,因為你是我妻子,任何擦邊球的事,我都不想你沾。我要你堂堂正正,半點都歪不得!其他人怎麼著我不管,別說泄露合同,就算黑進系統竊密,我不會勸。但你是我妻子,你不一樣。這麼說懂嗎?」
商場陰險狡詐的招兒多了去,身體交易不用說,已經是最濫的一種;有些會借酒局把人灌醉再慢慢套話,甚至讓人稀里糊塗地摁了高利貸的手印,抑或是接到錢款后卻拖延發貨撕毀合同,等等。
其實,就算銀座真的發飆,大概也只能把邵尋告上法庭,訴他瀆職造成損失,然後要求索賠,要告方汝心怕是有點難度,得邵尋親自起訴。
沒有哪一個行業,是完全公平競爭的,只要有人,就會生出私下裡的暗招。像警察審嫌犯,會用詐供的技巧,但這在法律法規上是不允許的。像律師為了收集證據,悄悄安裝攝像頭進行監視,目的是達到了,但錄像卻不能作為呈堂證供,並且對方還可以反告他侵犯隱私。
同樣的道理,研究員為了拉客戶,會有一些上不了檯面的「潛規則」,露腿送錢陪床等等。方汝心利用邵尋的合同,亦屬於這個範疇。這種一般不會觸及刑法,都是民事糾紛相互起訴。但重點在於,邵尋十分不喜她這樣,有一就有二,以後底線越來越低。
他在這方面非常偏激,外人如何他不管亦不會憤世嫉俗,但身邊的親人卻不行,當然包括方汝心。
她感到鼻頭酸的不可思議,眼眶也是那樣熱熱的。
「我就是想贏,我羨慕那個直播女職員,一晚上就能拉三個客戶。我甚至想過,推介會當天穿得暴露點,他們的目光能在我身上停留得久點,或許就能稍微聽我分析……」
她把頭埋得很低,幾乎埋到碗里去。
她不想他看到自己的眼淚,像是索要憐憫與同情一樣,她並不喜歡這樣。
但其實她的一切,都盡在他眼下。
過了一會兒,邵尋才輕聲說:「你為什麼這麼渴望成功和名譽?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是樂天派,對金錢名利亦沒有那麼熱衷,她還跟邵尋講過,錢夠花不就行了嗎?為什麼非賺個金山銀山?能否多點時間我們在一起,這種開心是金錢買不到的吧?
她清澈純真的眼神,和臉上甜美的笑意,一直是他心裡隱約柔情之所在。
「不管哪個行業,永遠都有一批投機取巧的人,他們沒你厲害,也沒怎麼費心血,但就是能輕鬆達到目的。可是汝心,你為什麼要把自己跟他們比?」
方汝心怔在那裡,盯著桌面沒有答話。
「我在商場這麼久,你羨慕的『這種人』我見過不少,肯定地告訴你,用捷徑取得的成功並不會長久。今天你用這個噱頭來吸引他們,那麼下回要更勁爆才能維持效果。第一次讓他看腿,第二次就得把裙子繼續往上推,這是一個惡性循環你懂嗎?」
「我懂……」她輕聲回答,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對不起……我又做錯了……」
眼淚啪嗒啪嗒,她無心去管,因為被他一語點破的隱患,正迅速擴散,像一張大網把她束縛住,她覺得胸口有點悶。
為什麼變成這樣?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她完全不知不覺。
他的嘆息很輕,她沒有聽見。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伸手撥了撥她凌亂的長發,「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人。」
這句話讓她猛地一僵,思維在那一剎也斷了片。
「我把你金屋藏嬌,卻又讓你意識到,這些根本不屬於你,甚至連我這個人都是。冷落你,批評你,讓你產生距離感,逼你內斂,卻又將你孤立。於是你想要變得強大,想要金錢名利做鎧甲,可你太急太迫切,恨不得一夜站到巔峰,內心彷徨,猶豫,無助,但我統統沒有注意到,或許,我其實察覺到苗頭,但覺得不重要也不想管。」
「如果我沒有娶你,沒跟你產生任何交集,你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方汝心永遠都是微笑的,不論工作還是瑣事,都沒法真正困擾她。所以我說,我對不起你,是我把你變成這樣。」
她聽得心口陣陣發酸,強烈的酸楚又同某種鬆懈感交織在一起,讓她整個人顫慄般地冷一陣熱一陣,她忍住不去看他,但淚水卻掉得更凶,纖瘦的雙肩也開始顫抖。
「你也不必感到羞愧,太渴望一樣東西,就會變得瘋狂,這種經歷我也有過。不過我跟你不同,我為事業瘋狂,但你卻是為了一個人。」
她又這樣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其實很想辯解,只是自己想要獨立並非渴望你愛我——還著了魔。然而這話多麼言不由衷!他已經把真心話都幫她說了,她也不用再費儘力氣掩飾什麼。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過於濃烈的愛意竟成了一種罪過,令她羞愧。
他伸手把她抱過來,她在他懷裡瑟瑟發抖。
他輕聲說:「汝心,慢一點好么?別這樣急於證明自己。」
她終於抬起頭看他,那樣認認真真地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如許。
「你會愛上我嗎?像對待你事業那樣——熱愛。」
他緩緩吐出一個字,「會。」
「汝心,不要太急,一步步走穩,最後該有的都會有,不管是事業還是愛情。」
「……我品性壞嗎?」她緊張地咬住下唇,眉心微蹙,一副等待被審判的樣子。
聞言邵尋一笑但又飛快收住:「當然不。」
「我需要你,」她又慢慢恢復大膽,語氣也變了,「你必須輔佐我,你是我老公,不要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奮戰。」
這一刻方汝心發現自己竟如此想要他,幾乎比以前更甚,她試著讓自己的愛慕冷卻,哪怕一點也好,堅持那麼久現在發現全都白費。她仍舊渴望他,他的聲音,他的安慰,他的擁抱以及他的觸碰。
她多麼想跟他並肩,平等地陷在他溫暖里。
這種渴望讓她收住了眼淚,「那你告訴我,到底是哪裡做的不好?為什麼他們都不感興趣?」
「等我看完視頻,看完你的表現,再跟你說。」
她點點頭,沉默下去。其實她還是有點僵硬,但他已經全然放鬆。
「原諒我了嗎?」他問。
她看著他,睫毛濕成一綹一綹。
他說:「對不起。」
她「嗯」了下,卻也沒有後續。
「你想的沒錯,蜜心資本也是你的,你的確可以利用它,但我不想你用這種投機取巧的方式去吸引投資。我要你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真正把研究做好。」
「你聰明,但也容易劍走偏鋒,答應我,不要著急,也不要跟別人比,只專註於你自己。」
她不吭聲,默默聽著。
「我希望你跟以前一樣,」他把她攬入懷中,輕輕捏住她下頜,「這一個月你變了很多,都沒有以前愛講話。」
這是肯定的,也是必然的。
她聽完亦沒回答一句。
「今晚想要什麼?我給你。」
這平靜的語調卻攪起她心中的波瀾,像甜美的禁/果一樣,將她再度誘入。她抬起濕漉漉的眸子,望著他。
「嗯?」他的詢問很輕,卻輕易撩動她心弦。
先前的爭端彷彿一下子煙消雲散,她幾乎是本能地伸出雙臂,無限眷戀地抱住他的背。
她毫無反抗,任由他雙手穿過自己的膝蓋窩,然後一把抱起自己往卧室走去。
她全程盯著他的側臉,貪戀他此時難得的溫柔,一刻都不想轉移。
她一碰到床,也沒有自覺下去,仍舊抱著他。
他笑了笑,揉揉她腦袋。
他俯下了身,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印下一個吻。
她抱住他胳膊,但說的卻是別,「在你沒有愛上我之前,不要跟我太親熱,我會忍不住犯傻。」
他先是停頓,然後伸手把她撥開。
她眼眶還殘留著紅,雙頰也是,長發擋住大半張臉。
從一開始到現在,任何事情給她造成的影響都是不可逆的。「希望你還跟以前一樣」,這句真的……大概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臉蛋染著一抹欲,分明想要的不得了,甚至整個人被情和欲充斥,幾乎有點恍惚,但她仍舊那樣乾淨而真誠。
那份赤子之心依舊,但還是有什麼變了。
「你抱我一會兒就好。」她眼底仍舊浮起一層清澈的波光,「我不纏你。」
這場開端激烈的衝突,卻奇妙地以平靜收尾。
沒有再用套子,一面吻她,一面低聲說,「要個寶寶吧。」
那樣幼滑的內里,如此極致的美妙,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在裡頭留下過什麼?
跟之前那幾回一樣,今晚的爭執仍舊把她傷到,因為她睡著后說的夢話都是,不不不,我品性不壞,你相信我。
邵尋聽得心頭酸澀,手臂一伸,把她攬進懷裡。
自從結了婚,她笑容越來越少,雖然整個人越來越靜。豪門也不是那麼好嫁,當錢不是問題之後,其他的就全成了問題。所以邵尋當初就知道,除了方汝心,沒有女人會甘之如飴嫁進來。
以往一般是,他七點半到公司而她才剛醒,但第二天,她沒有睡懶覺,早早地起來。倆人還打個照面,他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拿著公文包離開。
她坐到餐桌邊,片刻后,卻將例行的兩顆葉酸藥丸倒進垃圾桶,然後去藥箱里翻出一盒,避孕藥,摳出兩片吞下去。
拼搏的時候不適合懷孕,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