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留個位置
「嘶……」真是好酒,在口腔中回蕩著濃郁的酒香,因著在雪地里埋了的,更是天然的帶著一股涼意,沁人心脾。
「你娘親一定是個慧質蘭馨的女子。」
「我娘並無什麼大才……只是相夫教子上卻從不含糊。是我爹辜負了她……」說到這裡,他略微有些梗塞。
世人都說李毓朗天生的混世小魔王,作為為國為民的護國大將軍的兒子,竟然絲毫沒有他爹的樣子。整日遊手好閒,毫無作為,甚至還跟他爹關係不和。
現在想想他跟李忠年關係不和,大抵是因為他娘親的關係吧?
只是即便是關係不和又怎樣,危機時刻,最最擔心他的還是他的兒子——李毓朗。
「我爹滿心滿眼裡有的全都是這個國,沒有我們這個家……我娘就是因為他才會日日愁眉,抑鬱而終的。」說到這裡,他唇角的苦澀蔓延的更甚,提起酒罈就一口灌了下去。
上官璇知道勸也勸不住,索性讓她喝個痛快。
「但是,你還是那麼擔心他。」
「不,我恨他!」望著白雪皚皚,李毓朗忽然就放空了,像是一切的煩惱都被並處在外,變得憂鬱非常。完全不像他從前的樣子。
「當年他沒有回來,連我娘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著,現在……我只是不想他真的徹底回不來了……」
酒過三巡,李毓朗忽然一掃臉上的陰霾,對著上官璇甜甜的一笑:「跟小爺一起埋酒吧?」
所謂埋酒,就是找到剛才的坑,把新帶過來的酒重新埋進去,上官璇站在一邊想要幫著搭把手,卻被李毓朗制止了。
「你看著就好,雪太涼了。」他眼眸微閃著,看著上官璇愁悶緊鎖著的眉心,嘴角一勾:「哭喪著個臉幹什麼呢?小爺又不是不回來了?等小爺凱旋歸來的時候,咱們再一起跑來喝酒!」他故意笑得輕鬆,語氣中是他一慣的囂張張揚,想要藉此將兩人之間的沉悶氣氛變得輕鬆明快一些。
站起身,李毓朗狠狠地將新埋上的泥土踩了一踩,這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和雪花。
上官璇仍舊是皺著眉目,放鬆不得。
但是看著李毓朗,反而又瞬間釋然了:「好,等你回來。」這大概是他們第一個約定。
李毓朗欣慰的笑了,他從懷中掏出來了那塊一直隨身的玉牌,上面雕刻精細的朗字,很是醒目。
「這個你拿著。」
見上官璇遲遲愣著,李毓朗嘆息一聲:「它是娘親做給我的,我不想讓它跟著上戰場。」戰場上實在是血腥可怕,他不想娘親的東西被血污了。
「想什麼呢!只是叫你保管罷了,等小爺回來了自會找你討要的!」李毓朗勉強的撐起一抹微笑,她不肯收他的東西,原因很簡單,大抵是因為顧豈吧……
上官璇終是被說動了,她結果那塊牌子,緊緊的系在腰間。
「我就替你收著,你可得早些回來,否則!我就把它給當了!換好些個銀子來。」上官璇肆意的笑著,她本就不是忸怩的人,說不出什麼煽情的話來。
但是,此刻面對著李毓朗的即將離開,她還是擔憂佔據大半的。
兩人翻身上馬,長長的披風隨風飄搖,給沉寂的白色帶來了一絲活躍。
上官璇正要拉馬韁,一旁的李毓朗忽然低沉的說了一句。
「他很好……」
「嗯?」上官璇有些不明所以。
然而李毓朗卻沒有再說話了,只是率先一夾馬肚就飛身出去了。兩廂無話,卻在快要到忠勇侯府門的時候,李毓朗忽然停住馬蹄,清淺的說道:「小爺祝福你們。」這一次,他是真的坦然了,嘴角的笑也是真誠的,明朗的,不摻雜一絲一毫的雜誌的。
還不等上官璇反應過來,他就轉身離開了,望著駕馬而去的李毓朗,她心中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叫她等她,只是想要在帝都留一抹希望和溫情而已。
若真的到了了無牽挂的時候,只怕,他也就真的從殺人不眨眼的戰場上再也回不來了。
回到晨曦院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檀香幫她脫去了全是雪水的外衣暖了好久之後,這才緩了過來。
「呀!小姐,這不是李小將軍的玉牌嗎?」檀香,幫著上官璇收拾換下來的衣服時,看到了那塊精緻的玉牌。
「好生幫我收起來。」她看向玉牌的眼神有些凝重,其實雖然她和李毓朗都沒有說什麼,但是確實彼此知心。
她不是擔心李毓朗應付不來戰場,世人眼中,李毓朗是個紈絝子弟,只會喝酒鬥毆,一無是處。
但是,她卻是知道的,真正的李毓朗並不是像表面上這般。那不過是他的一層面具罷了。
他身上的武藝甚至不比顧豈差多少,一直以來,不過是裝傻充愣。至於其中緣由……她的眼睛微微閃動,李家作為朝中重病在握的大家,生性多疑的夜政淵怎麼可能放過他們?雖然表面上器重,其實心中指不定多麼提防了。
李慧蘭被廢,其實並不全是因為她犯下了那麼多的錯事,甚至間接害死了她娘親。夜政淵急於處置她,更多的還是想要平衡李家勢力吧。
昔日的李家,是國之外戚,護國大將軍,不僅僅是手握重兵更是國舅爺,而李毓朗就是天之驕子。這些卻只是表面風光罷了。
李毓朗孤身一人留在帝都,不過是做質子,夜政淵生怕李忠年會在邊疆造了反,才極力要留扣下他。
這麼多年來,可想而知,他過得並不開心,要是不裝作一副紈絝弟子的模樣遊手好閒,只怕也不會這麼好過。
正想著,忽然一陣熟悉的茶葉香飄了過來,上官璇的思緒被打斷了,抬眼看過去,果然顧豈就落座在了自己的身邊。
「郡主大人現在也學會了悲天憫人了?」
「少耍嘴皮子,我正心煩呢!」上官璇皺了皺眉頭,拿起桌子上的幾顆瓜子開始咔吧咔吧的嗑起來。
「有什麼事情能比本世子還重要?」誰知,顧豈一張原本就清冷的臉瞬時間變得更加清霜了。
「璇兒,這些天莫不是太過關心別的男人了?」
上官璇正嗑著瓜子的牙齒忽然抖了抖,差點被吞進去的瓜子皮嗆出了眼淚來。顧豈見狀原本心中的怒氣也就消了一大半,連忙拿起桌子上的水壺倒了杯溫水遞給了她。
眼神中是難掩的嫌棄。
上官璇就著顧豈的手,喝了一口溫水,順了順氣,這才感覺好些了。
「李毓朗是我的好兄弟嘛!」剛說完,上官璇就覺得頭頂上有兩束狠厲的目光射了過來,上官璇心跳漏了一拍,忙改口:「朋友……朋友……他這次去了邊疆,也不知道凶吉如何呢。我自然是要擔心的。」
「這應該是件好事才對。」良久顧豈似是呢喃又像是自言自語。
上官璇蹙眉,不解的抬頭看向他。一頭如潑墨般的長發披散而下。
「只怕……留在帝都,才會更加危險……」顧豈輕嘆一聲,看著上官璇一臉迷茫的表情,忍不住解釋道:「你真的以為堂堂護國大將軍從無敗績的名聲是隨便得來的嗎?一個優秀的將才又怎麼可能讓自己殞身在前?更何況,東陵水軍雖強,卻不至於讓他翻不過身來。」
「你的意思是……」上官璇被他這一語驚住。
「就是你心中所想。」顧豈唇角輕勾。將她的全部心思看的通透。
上官璇忽然眼神晦暗不明,心中一陣不平:「是誰!」李家如今對夜氏皇族來說已經沒有多少威脅了,從夜政淵廢了李氏皇后之後就代表盛極一時的李家已經被削弱了不少了,他沒有必要再對遠在邊疆的李忠年下毒手。那麼還有誰會覺得李將軍擋了他的路呢?
「夜清煥?」上官璇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說出了口。對面顧豈輕緩的點了點頭,心裡默默欣慰,還好上官璇還不算太笨。
「……」得到肯定,上官璇狠狠的咬住了嘴唇,李家的確是夜清煥登基道路上的絆腳石,所以他要是繼續留在帝都,難保夜清煥會再出手,到真的應了顧豈的話,遠赴邊疆也許才是更好的選擇。
李毓朗啟程的那一天,上官璇早早的侯在了東城門下,為他踐行,同來的還有夜敘。
「小朗子,你可得早些平安回來,本世子可是在帝都等著你的!你不在,混世小魔王的稱號由本世子替你守著!誰都別想奪去。」夜敘說的煽情,就好像,那個什麼混世小魔王的稱號是什麼香餑餑一般。
李毓朗一身黑色的堅硬鎧甲,髮髻更是高高的梳起,一絲不苟。與平時慵懶的他截然不同。
看著他明顯硬朗的側臉輪廓,上官璇微微扯了扯唇角,醞釀了半天,最後卻只是擠出來了三個字。
「我等你……」不必多言,這三個字就已經勝過千言萬語。陽光下,金屬色澤熠熠生輝,李毓朗輪廓分明的臉上是堅毅。他明朗的一笑,這大概是這些天他笑得最真誠最明媚的一次。
「好!」即便刀山火海,山高水長,只要知道歸屬的地方有她在等,他便充滿了力量。
這是他們的承諾,也是之後延續他生命的動力源泉。
黑衣鎧甲的少年英姿颯爽,除卻眼神中帶著的那一抹濃厚的憂傷,一切都彰顯著一代少年將軍的風采。馬韁一緊,李毓朗雙腿一夾馬肚,馬兒飛奔出去,將士們也緊跟其後,一直龐大的支援軍,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從帝都出發了。
望著那個明明年紀不大,卻格外沉鬱的少年,上官璇忍不住有一抹傷情,這還是她之前認識的李毓朗嗎?從前的那個什麼事情都無所謂的少年,是不是真的回不來了?
「輝蓮郡主,毓朗的心思,我想,本世子不必多說,郡主是個聰明人,自然都看的明白,本世子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跟你說這些話,也尊重你的選擇,但是……希望你可以在心裡永遠留一個位置給他。」夜敘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同樣也是一掃之前的輕快脾性,眼神格外的認真。
上官璇看著緩緩走了的恭親王府標誌的馬車,有些出神,良久,在檀香想要開口詢問之前,她不只是對著誰說話,輕輕的呢喃出了聲:「她永遠是我的親人……」
不管是什麼時候,李毓朗的事情就是她上官璇的事。
遠方的馬蹄聲已經幾乎聽不到了,上官璇看著長長的煙空,陽光被烏雲遮蔽,看不清幾許。
李毓朗,希望你早日凱旋!
自李毓朗帶兵出征已經有了數天,帝都中似乎都在為邊疆的戰事所憂煩,一派寧靜。就連忙上到了新年,也不曾見到,滿城有半絲的喜氣。
霍家小姐馬上就要及笄了,這婚事是再也不能託了,陛下的旨意便是在及笄之日完婚,如今就算是沒有這些心思,這婚事還是要操辦起來的。最最上心的應該就是舒貴妃了。
這是她唯一的兒子的終身大事,自然是不能兒戲,一定要好好操持,所以這舒貴妃也算是忙前忙后,隔三差五的就去找內務府的麻煩,說這裡安排的不妥當啊,那裡的幾樣東西又上不了檯面的。每一樣都挑揀的厲害。
終於婚期還是定了下來——臘月十八。趕在年前趕緊就把這婚事給完了。
這婚期定下來之後,也就意味著,上官婉出嫁的日子也就定了下來,因為被指為側妃的上官婉也需要在同一天從側門嫁進三皇子府。
於是忠勇侯府也要開始操辦起來這三小姐的嫁妝了。
這個擔子本是落在了上官璇的身上,可是,自從開了鋪子,她就不大管理府中的事物了,之前掌家是因著管錢是件好事,但是掌家也有掌家的麻煩事,她現在鋪子的盈利蒸蒸日上,自然是不需要在點擊府中的那點月例銀子了。這掌家職權早早就讓給了新晉的側夫人崔氏了。
這崔氏又是上官婉的生母,由她來準備嫁妝自然是更加適宜。於是上官璇乾脆就擋了甩手掌柜。什麼也不願管,每天也就忙忙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