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可曾後悔過嗎
今天的玖夜城很熱鬧。
不管外面鬧成了什麼樣子,魔族的領地內都不受絲毫的影響。
流景和夜玖呢,不管自己要參與多少事情,從來不拉著族人一起。若族人中有人有心和他們一起摻合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是自發的在大陸上散開,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的確,自己的選擇不能拉著全族的人亂來,那不叫有情有義,而是道德綁架。
藍煙是個心很大的人,在流景他們急得火冒三丈的時候,她正抱著娃娃瀟洒的逛街。
這族裡有什麼有趣兒的玩意兒,都會在第一時間送到她跟前去。當年孩子沒了,她痛苦樂很久很久,自然是全族小心寵著的大寶貝。
雖然足不出戶就能得到很多的東西,但是她還是樂意自己出來走走。
以前沒有孩子的時候,藍煙也是個不著家的主兒,滿大陸亂跑,比夜玖和流景還瘋。
不過現在是不行了呀,每天抱著娃娃很難遠行,作為母親,她不可能丟下自己的孩子出去瀟洒自在呀,就算是不怎麼情願,也要擔起做母親的責任來。
所以現在的藍煙看起來溫柔,其實心情不怎麼好。其他人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能讓著就讓著。
天下太平的時候,帶著孩子出去走走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這一次,夜玖在離開之前,明令禁止他們離開結界半步,那小心謹慎的模樣讓他們不得不介意。
於是乎藍煙所有的小心思都要歇著了,不能出去就是不能!
其實夜玖也是為了他們好,就算魔族的人活到現在的修為都不差,這滿大陸的生靈,只要那幾位不出手,沒有人傷得了他們。可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更何況現如今的形勢誰也看不透,小心一點為好。
這一天藍煙和往常一樣,在街上轉了幾圈之後,上了城牆看一眼外面的景色。
從前站在這裡呀,她能看到青山綠水,能看到藍天白雲,能看到歸巢的飛鳥,但是現在只有灰濛濛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了。
沒有人知道藍煙為什麼喜歡來這裡,因為這裡的景色並沒有多好。
藍煙的愛人什麼都明白,他知道自家姑娘不是看景色,而是等一個不可能回來的人,這麼多年過去了,所有人都道藍煙是忘記了所有,才對那個孩子的名字閉口不談,也只有他這個枕邊人明白,一切記憶都還在,只是心中有些顧及,才什麼都不說。
「孩子我抱一會兒吧,你早點回去,受了風可不好。」
藍煙輕笑,「你我是魔,不是人,傷風受涼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的。你想什麼我都知道,別多心,我只是在想,當年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而已。」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不會有人責怪你的,念舊情不是什麼壞事。」
「……」可是念舊情被人算計之後還不自知,造成了驚天大禍就是壞事了。
不過這話只是在心裡想想,藍煙什麼都不沒有說。
有些事情過了很多年,她也希望能就此了解,只可惜天不遂人願,這事情註定無法善終。
別說是別人不肯放過她,就是她自己也過不了心裡那一關。
而且呀,現在已經有一個發現端倪的人過來了,是她想要逃避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嗎?
「帶孩子回去吧,」藍煙抬手摸了摸自己孩子軟軟的髮絲,笑容苦澀,「如果我沒有回來,就別告訴別人我的去向了,就當我是憑空消失了吧,更別和孩子說他娘的事情,知道嗎?」
七千年了,她當年為了給那個孩子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隨便拉了一個愛慕者組建起了小家。時至今日,她是真的動了心,生下來他們兩個的孩子,希望可以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可是當年犯下的錯必須要彌補,她沒得選擇。
「別這麼說,」作為藍煙的愛人,他只能嘆一口氣,「沒有什麼能難到你,當年魔族的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本事大得能捅破天,現在也不能害怕,我和孩子在這裡等你回來。」
「若是別人問起你的去向,我就說你悶的不行,出去走走,可以嗎?」
那雙眼睛的深處帶著一點點祈求,希望自己的愛人能為自己和孩子多考慮一些。
已經做錯的事情需要補救,但是用自己的未來去彌補當年的心軟,這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藍煙有些不舒服的撇過眼,「說得我很不負責一樣……」
「照顧好寶寶,我爭取早點回來吧。」
自己的小家舒適溫馨,的確不應該犧牲掉未來去彌補當年的錯誤。可是已經做下的錯事,還是需要挽救一下的。
南榮清雅本來想要去魔族問一下滄藍月當年的孩子到底託付給了誰,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走到魔族的地界上,就被出來的藍煙攔住了。
「有什麼疑問直接和我說吧,找個地方冷靜下來慢慢說,就不要打擾他們了。」
七千年前魔族都沒有牽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如今這夜玖城內的族人安寧和樂,不應該被破壞。
不牽連到自己的族人,這是藍煙最後的願望。
現在大陸上行走的流景,夜玖很多人都不陌生,但是他們背後的族群已經被淡忘了,這是一種很好的情況,藍煙不希望這種寧靜終結在她的手裡。
看這情況南榮清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完全不用費心了,會有人給她一個完美的答案的。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這附近的小城已經人去樓空了吧,我們去那裡吧。」
找個絕對沒有外人的地方,好好說一說當年的事情,當事者都說不清自己的經歷,明明沒有失憶,但是很多狀況和自己的記憶對不上號,也是蠻搞笑的。
玖夜城的附近,是一處很小很小的城鎮,四周散落著小小的村莊,本來也是平靜祥和的地方,可是現在都毀了。
房屋鎮店還在,可是這裡的百姓們都不知道散落何方了。
也許是逃到了哪裡安家,也許是被玖夜城的人帶了回去,也許是變成了一具無人知曉的白骨,誰知道呢。
南榮清雅是個很注重周圍環境的人,這裡空空如也,物件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她還是帶著藍煙找到了一處酒樓,細細打理過後才坐下。
藍煙一直在沉默,這一路上她都在組織語言,思考怎麼用好的方式和南榮清雅說清楚當年自己做下的事情。
可是當南榮清雅給她奉上一杯清茶之後,她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南榮清雅也被自己自然流利的動作嚇了一跳,有些感慨,「這茶具都是她們塞給我的,以為我喜歡茶水,便塞了無數種茶葉給我,什麼味道的都有。後來我也就習慣了坐下的時候端一杯茶水,如果沒有人遞給我,就會親手煮一壺。可能是浪費了上好的茶葉,但是用來解渴還是可以的。」
藍煙只是擺上了一盤盤精緻的點心,苦笑道,「他們知道我喜歡甜食,所以給我收羅了很多,都在空間里存著呢,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他們真是煞費苦心了。」
南榮清雅和藍煙有一樣相似之處:她們都是被寵著的姑娘。
想要什麼,就算不說話,也有人拱手奉上,很多時候甚至會超出她們的期待。
大概正因為如此,才會覺得自己做什麼都可以,越發的無法無天了吧。
一杯茶水一塊點心,就足夠女人打開自己的話匣子了。
準備好的話都沒有用上,但是藍煙還是把自己當年經歷的事情都說出去了。
「不知道你是否注意過,我們兩個沒有年齡差,我們應該是同一年出生的。你認識流景的那一年年紀尚輕,我也一樣年幼無知。那個時候知道有人闖入了族中,便好奇到底是誰那麼大膽子往他洗澡的地方跑。你或許沒有印象了,我們那一天就見過,月姐姐領你走的時候,我也在場。」
「我和月姐姐便是那一天認識的,那個時候只覺得這個姑娘好威風啊,對上流景都大大方方大,甚至帶著明顯的壓迫。我就在想呀,我要和她一樣,說話理直氣壯的多好。」
「我和你一樣調皮搗蛋不好管教,所以更是羨慕可以為所欲為的月姐姐。長得好修為高權力大,她簡直完美呀。所以你為了流景往我們這邊跑的時候,也也會悄悄的溜到獸族,和月姐姐說關於修鍊的事情。」
「日子就這麼過了幾十年吧,因為你行事高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以至於從來沒有誰知道我和月姐姐有交情。」
南榮清雅無奈的笑笑,有些尷尬。
年少無知的時候,她糾纏流景的事情算是人盡皆知了,獸族魔族的人目光都放在她身上了,的確可以讓其他人忽略掉同樣在兩族之間亂竄的藍煙。
「她死了之後,是你把她的孩子帶走了,」南榮清雅試探著問道,「沒有人知道是你,那個孩子在魔族長大,被所有人當成了你的女兒小心的寵著,也就是後來的滄藍雅,對嗎?」
這沒什麼好糾結的,因為太明顯了,滄藍雅便是滄藍月的女兒,這時一件很容易被接受的事情。
但是藍煙為了這個孩子做了什麼,沒有誰清楚。
「對呀,為了讓她名正言順的魔族活下去,我躲了幾個月,才敢帶著她回去,說她是我生下的孩子,當時大家都被氣壞了,我不肯說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們到最後也只能接受她。」
「後來有一個人願意和我一起養孩子,雅雅很快長大了,很漂亮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歡,也漸漸淡忘了我的出格。」
「我知道她拿走了八苦花,也知道她不是真的死了,可是我能怎麼辦,她是我看著長大的寶貝呀,只能替她瞞著。那以後的無數年,一直等她回來,因為我並不清楚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要隱姓埋名的。」
「再後來呀,我也想明白了。她的母親因為你而死,她在找你報仇,我也沒必要攔著她,何況那個時候我也很討厭你,所以縱容甚至默許她的行為,一直到流景遭了毒手,我才警覺一切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可是那個時候我還在騙自己,覺得雅雅不可能那麼心狠手辣。」
其實這些事情一直沒有人知道的,直到她生下自己的孩子是,懷孕的時間暴露了一切。
別人都以為是魔族自然的孕育周期就是幾十年,滄藍雅因為沒有純正的血脈,才出生的早。
但是藍煙身邊那個人發現了,隱隱猜到了當年的事情,只不過沒有說出口而已。
沐藍夢到了玖夜城的時候,藍煙剛剛生產,整個人都是混亂的,因為沐藍夢身邊氣氛輕鬆,她才順勢住進了她的院子里,等著所有人忘卻她身上的異常。
可是後來的事情失控得厲害,抱著寶寶的藍煙忍不住去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到最後發現自己的隱瞞實在是可笑,她把故人的女兒養大,但是那個姑娘從來沒有把她當親人。
藍煙對於滄藍雅來說,其實就是一顆棋子而已。滄藍月死去的那一年,滄藍雅已經幾十歲了,藍煙帶回去的小嬰兒是滄藍雅第一次化出的人形,而讓她提前化形的,就是禁地中的八苦花。
八苦長恨,把她心中的恨意放大到了極致,對南榮清雅的埋怨漸漸發展成了恨意,在後來的歲月里惡芽一點點生長,到最後她恨上了世間所有的生靈。
滄藍月捨身救南榮清雅是出於獸族的責任,南榮清雅會遇難是為了救人族,魔族的藍煙希望她忘卻所有從新開始自己的人生,所以到最後人族魔族獸族都成了她復仇名單上的人員。
「禁地果然是禁地呀,當初邁出的人那一步,把所有人都帶上了死路,今日我後悔瞞著八苦花的事情,你可能後悔自己調皮入禁地偷走禁果?」
後悔嗎?南榮清雅不太清楚,到如今她能給出的答案只有一句話,「就算不是她和我,還會有別人的,禁地中的東西遲早會被人拿走,今日發生的一切不是意外,而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