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個人的工作
第二天早上,張明宇來到計生站,看看時間,八點一刻。往常小鬼兒早就來上班了,她十年如一日地打水掃地,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沒來。
或許家裡有什麼事情吧,張明宇心想。
等到九點鐘,不僅小鬼兒沒來,牛頭和馬面也沒來。張明宇明白了,敢情他們是要曬自己的臉,晾自己的台啊。偌大的計生站辦公室,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張明宇搬了一箱避孕套扔在車上,開車去了距離鄉政府比較近的潭村。潭村的支部書記見張明宇來了,「小張啊,有什麼事兒嗎?」
「來咱們村宣傳計生工作。」張明宇說。
潭村的支部書記,張明宇早就認識,但是一時間居然想不出他叫什麼名字。張明宇尷尬地喊了句,「老哥。」
支部書記到沒有在意他喊自己什麼,倒是對他的到來特別感興趣,宣傳計生工作?從來沒有人主動到村裡宣傳計生工作的。
「業務上的事兒,我可不懂。」村支部書記擺明了立場,他可不會跟著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孩子瞎胡鬧。
張明宇擺了擺手,「你幫我把支部的門打開后,其他的就甭管啦。」
村黨支部辦公室是幾十年前的危房了,張明宇見到房子裂了一個很大的口子,「為什麼不翻修呀?」
「村裡沒錢。」支書無奈地說。村裡的耕地少,刨除各家各戶的自留地以後,承包地根本沒有。村裡缺乏資金來源。
原本潭村的耕地並不少,但是上一任支部書記覺得收公糧太麻煩,除了自留地外,把所有的耕地都無償轉讓給其他的村子了。沒有了過多的土地,收公糧相當的輕鬆,年年都是全市第一個完成任務的。在當時來說,潭村黨支部是在江北市掛了名的明星黨支部,是一面旗幟,一個標杆、榜樣。上一任書記好不風光。
沒成想,土地分包到戶以後,潭村迅速地變了個樣。
潭村雖然距離鄉政府很近,但是現任的村支部書記並不是一個善於討領導喜歡的人,所以,基本上政策方面的好事兒都繞著潭村走,漸漸地變成了落後的村子。
張明宇點點頭,辦公室裡面一張幾十年前的八仙桌,周圍放著四條長凳,這就是會議室。裡面還有一個套間,擺著一個破舊的小學生用的長條桌子,上面擺著廣播設備。
牆上面掛著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劉少奇的偉人像,這些畫像的邊有些泛黃了,畫面上也落了許多塵土。
「你這黨支部蓋了多少年了?」張明宇背著手問。
「1978年的時候蓋的。」村支部書記說。
「呦,三十年啦。」張明宇驚訝地說,「當年應該是標誌性的建築吧?」
「比當時的黑水鄉政府漂亮,俱往矣。」支部書記由衷地感嘆了一聲。
張明宇打開廣播,「大家注意,我是鄉計生站的計劃生育宣傳員,我叫張明宇,鄉計生站來咱們村宣傳計生工作,手頭上沒活的老少爺們,婦女老太太們來聽課啦,再說一遍,鄉計生站來咱們村宣傳計生工作,手頭上沒活的老少爺們,婦女老太太們來聽課啦。」說完之後,便把廣播關掉了。
村支部書記樂呵呵地看著張明宇,「你這麼喊是喊不來人的。」
張明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說的太羅嗦他們聽不清嗎?」
「當然不是,你得這麼喊。」村支部書記走了過去,擰開廣播,「大家注意,鄉計生站來咱們村做宣傳工作,聽課的最後有禮品拿,聽課的有禮品拿,大家趕緊來。」
「還得利誘?」張明宇覺得有些好笑。
「並不是,首先大家不認識你,計生工作本來就太過於敏感,人們躲都來不及,其次,老百姓在家看電視不好,誰來聽你瞎白話。」村支部書記說完,張明宇哈哈大笑起來,他說的確實在理。
果然,沒多久就來了很多的人。他們圍著張明宇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張明宇頓時覺得頭都大了。
「計生站給發什麼東西呀?」
「不知道,反正我覺得不是米面油。」
「知道你男人不在家,給你發個男人。」
一群中年婦女聚在一起相互打趣。張明宇呵呵笑著說,「禮品會給你們的,不要著急,但是呢,我還要給大家講一講計劃生育的一些基本常識,大家都知道,計劃生育是國家的基本國策,可是你們知道為什麼要實行計劃生育嗎?·······」
張明宇給老百姓們講了一個多鐘頭,終於角落裡的一個婦女提出了問題,「你到底給我們發什麼呀?」
張明宇頓時語塞,我去,趕緊這群人一直是在等著發獎品呢。張明宇咳嗽了一聲,「我們現在的避孕手段有幾種,一種是口服的藥物,一種是做絕育手術,還有一種是避孕套。」
潭村的支部書記一聽張明宇說這個,捂著嘴跑到一邊樂去了,一個還沒結婚的小夥子,給一群老娘們介紹避孕知識,真是聞所未聞。
張明宇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所有的已婚男女都可以來我這裡領避孕套,我們這種避孕套是免費發放的,是經過國際技術質量檢測認定的,大家可以放心使用。」
「國際什麼什麼檢測認定是個什麼東西?主要檢測什麼?」一個年逾六十的老人刨根問底兒。張明宇哪知道主要檢測什麼,看著這個袒胸**的老大爺,嘿嘿直笑。
「狗蛋兒哥,你問這麼詳細幹嘛,你一個老光棍兒。」一個婦女打趣兒地說。
「光棍也不能不學習呀。」狗蛋兒一臉的認真。張明宇徹底無語了,整個一堂課下來,只有這位老大爺聽得最認真,沒想到是個光棍,還用不上!
張明宇拿出一個本子,「你們誰要避孕套或者避孕藥,來我這裡登記,我發給你們。」
一個老大媽倚著電線杆子說,「搞了半天是屌上那點事兒啊,還不如發兩個雞蛋呢。」她老伴兒去年剛剛去世,已經沒有那方面的供應,所以說了一句風涼話,走了。
站起來走的不少,留下來拿避孕套的也不少。張明宇一一登記仔細了,這個賬目是要往縣計生局上報的,馬虎不得。
看看時間十一點半,張明宇對支部書記說,「我該走了,鎖門吧。」
「中午在我這裡整兩盅吧。」支部書記說。
張明宇趕緊擺手,久聞潭村的支部書記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想必他安排的酒菜也好不到哪裡去。
「怎麼,看不起你老哥?」支部書記將了他的軍。張明宇眨巴眨巴眼睛,「行,今天就在這兒吃了。」
支部書記的老婆給他們倆炒了四個菜,其中居然有一道是紅燒肉,做的比一些飯店的廚師還棒。「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樂意請客嗎?」支部書記問。
張明宇把一大塊紅燒肉放進了嘴裡,搖搖頭,「不知道。」
「我覺得我老婆做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所以,讓我去飯店吃,我都不想去。」支部書記說。張明宇覺得他喝多了,舌頭已經開始打捲兒了。
「你當村支部書記多少年了?」張明宇問。
「十年啦。」支部書記用筷子點著張明宇說,「我見到你第一眼起,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我有什麼不一般?」張明宇問。
他嘴裡說著亂七八糟一大通,張明宇也沒聽清楚。最後他閉著眼睛說,「我給你個忠告,做人做事兒四個字兒,穩、准、狠、忍。」支部書記說完,身體往後一仰,躺在椅子上睡著了。
張明宇反覆琢磨著這四個字,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穩,是做事要有穩妥,不毛躁,準是做事有目的性,有的放矢,狠,要敢於拼搏,敢為人先,做事兒徹底,忍,就是要堅持不懈,就是要敢於示弱。
那麼做計生工作是不是也可以用這四個字呢?他覺得其他都好說,關鍵是自己要狠一點!
這三個傢伙居然在自己上班的第一天就讓自己難堪,豈能那麼輕易的饒過他們。想到這裡,張明宇將車拐了個彎,開到一個土產日雜商店,他跳了下去,一口氣兒買了五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