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悲天憫人
馬車停在了路邊。
陳元北率先跳下了車,左右張望了一圈,確定了醫館所在的位置。
他站在原地,等著燕望歡的功夫,瞥見了汾月略帶粉意的麵龐,以及從胡仍冷凝的雙眼。
有汾月這般聰明能耐的姑娘喜歡著,他居然能好似連看都看不見一眼般。
難道真就這般不開竅?
但跟在燕望歡的身邊的人,就是耳濡目染,也不該是塊木頭來著。
陳元北見汾月前去攙扶燕望歡,便湊到從胡跟前,道:
“莫要成天冷著個臉,不然可沒誰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你嘍。”
從胡皺起眉。
視線向陳元北側過去一瞬,又立刻落回到了燕望歡身上,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懶得同他講。
“還真是塊木頭。”
陳元北悄聲嘀咕了一句。
見從胡自己主動向著死路去鑽,聽不進去勸告,他於是就不再多言,趕忙跟到燕望歡身邊。
“這裏走。”
陳元北在前領路。
繞過小巷,走至都城最為繁華的鬧市當中,指著遠處一間額亮匾寬的醫館,他笑著道:
“就是此處,這間醫館在都城當中頗負盛名,莫要看他這麽大的招牌,實則為一些窮困人家治病,隻收取一些藥材錢,若真遇見實在連藥材錢都拿不出來的,也有給直接免了的。”
這裏來來往往人數不少。
周遭不是些酒樓客棧,就是門臉張揚的錢莊裁縫鋪。
唯這一家醫館。
占了最好的地界不說,單看外模樣,竟將周遭的其他店鋪,全都壓了一頭。
“若是如此的話,這家醫館要靠什麽來賺錢?”
汾月心有好奇,問完了話後。又跟著道了句:
“樂善好施,可不是尋常人能做的了的。”
“這家醫館是祖產,傳了好幾代。”陳元北低笑了一聲,壓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道:“再者,不收窮苦人家的錢,可不代表不收那些富貴人家的銀子,這賺錢的路子,不就自己跑出來了。”
汾月這才露出一副饒有興味的神情,道:
“這豈不是劫富濟貧?倒是個身在鬧市當眾的俠客了。”
燕望歡看著醫館的紅漆木招牌,喃喃念道:
“濟世堂……倒還真不負這個名字。”
陳元北未聽清她的話,緊忙跟著問了句:
“你說什麽?”
燕望歡搖了搖頭,也未多做解釋,隻含笑轉了話題問:
“四哥怎知曉這些?”
“他們家這一代的掌櫃,之前跟我喝過兩頓酒,雖然倔了些,但為人相當不錯,也就有了幾分交情在。”
陳元北摸了摸鼻子,想到之前做過的渾事,也不敢跟燕望歡再聊,連聲催促著道:
“快些過去吧。”
他們才一出現在醫館跟前。
就得了不少目光。
不知多少人的注視落在燕望歡的身上,陳元北看的心頭起火,側身擋在她身前,同汾月低聲道:
“我倒不知曉,這裏竟這般的熱鬧,你快為望歡遮著麵,免得叫人看見了她。”
“是。”
汾月應了一聲,取出帕子交給燕望歡擋住半張麵孔,緊接著趕上前一步,和從胡一前一後護在她的身周。
“你們這裏的大夫.……”
陳元北踏進門,話音還未落,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
雖隻做一身平常打扮。
但那身形容貌,都讓陳元北認錯不得。
他先是一怔,然後立即回頭,藏住自己容貌的同時,跟燕望歡壓低聲響道了句:
“望歡,是六皇子。”
“六皇子?”
皇子殿下若身體不適,自然有宮中的禦醫為其診治。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醫館當中?
燕望歡細一思索,竟主動向著況霖年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
況霖年也看到了她的身影。
“這不是.……”
他眼底有詭譎的幽光一閃而過,嗓音一頓,再次開口時,已變得低沉下不少。
“望歡姑娘怎到這裏來了?”
“見過貴人。”
燕望歡微微彎了身,全當行禮作揖,看出況霖年不想暴露出身份來,她並未直講出什麽稱謂,隻道:
“方才前往曹府,我手下有一侍女,忽感身體不適,於是帶她過來瞧一瞧。”
站在她一側的汾月,跟著捂住小腹,麵上更是流露出一抹難忍的神情。
“哦?”況霖年揚起眉,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話,視線掃過汾月,他唇角含笑,道:“那可千萬莫要耽誤了。”
從見到燕望歡那一刻到現在。
他都並未流露出被發現的驚慌失措來。
好似他貴為皇子,卻出現在民間一座醫館當中,實為理所應當一般。
陳元北看著他們寒暄,分明彼此都心存著試探,卻又皆繞來繞去,半天都說不到正題上。
他惦念著燕望歡的身體,不願跟況霖年在這浪費時間,幹脆走上前,行了一禮,幹脆開口詢問道:
“不知貴人為何會在這裏?”
“陳四少爺。”
況霖年向他微微頷首,聽了這般毫無顧忌的問詢,他麵上仍不見多少波瀾,反而低歎了一聲,似頗為感懷地道:
“不過就是方才偶然經過此處,聞得哭聲,才過來看上一眼,見患病的百姓眾多,我這心下實在不忍,於是想要進來看看,可有什麽地方能來幫上一幫。”
他的這番言辭,怕是隻能唬一唬六歲小孩了。
但凡是個長了腦袋的。
都不會相信當今的六皇子,會放心手頭為野心進行的忙碌,跑到一間裏麵來做善事。
但燕望歡竟跟著他的話重重歎息一聲,眼底更是流出感懷之情,道:
“貴人能有如此悲天憫人之善心,實在是望歡敬佩不已。”
她提起袖擺。
遮住半張容顏,似被況霖年的所作所為感動,忍不住低泣一般。
陳元北站在一旁,做不出燕望歡逼真的演技來,勉強抱起拳頭,跟著發出兩聲讚揚。
雖不知他們是否信了這番言辭,但話已出口,況霖年也沒有要去找補的意思,麵上的傷感之色一收,他上前一步,向著燕望歡極為熱絡地開口道:
“能在這裏看到陳四少爺和望歡姑娘,也是我的好福氣,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如同我一起去飲杯酒如何?”
陳元北皺起眉。
下意識想要開口拒絕。
然他的嗓音還未起,況霖年再次道;
“我對望歡姑娘一直好奇的很,好不容易能在這裏得見,也算是緣分,不知望歡姑娘,可願意給我這個了解下未來嫂子的機會?”
他的話說的太密。
又將一定高帽子扣在了燕望歡頭上。
好似若她拒絕的話,就成了既不給三皇子顏麵,亦不願同未來皇家人親近的冷清之輩。
同樣都為皇子。
連陳元北都不由感慨,這身為六皇子況霖年,卻比二皇子況天工要城府深沉的多。
他不由有些急切。
這邀約實在不好拒絕,但若是答應下來.……
怕之後,也沒那麽簡單。
“貴人的邀約,望歡哪敢有拒絕的道理,隻不過……”
燕望歡仍不急不緩,嗓音略略一頓,她再次道:
“我方才從曹府出來,發生了不少事,至今仍有些緩不過神來,總得回去同爹娘交代上一聲。再者我這侍女,雖瞧著是好上一些了,不過也得過去,讓她好生歇一歇。”
況霖年以勢壓人。
她就搬出陳家的名義來。
又暗暗提了曹府一句。
皇子的邀約固然為重中之重,但既是私事,總要排在正經事的之後。
燕望歡的拒絕委婉又規矩,叫況霖年都挑不出什麽毛病來,他也不好再強硬下去,唇角的弧度有短暫的凝滯,他道;
“那好,隻能等下次再同望歡姑娘一通喝酒閑談了。”
“是。”
燕望歡應下一聲。
她側過頭,做出一副恭送的姿態。
況霖年向著陳元北微微頷首,也不多留,轉身向著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步伐踏至門檻時。
恰逢有一對衣衫襤褸的老夫妻匆匆闖進門。
他們滿身髒汙,連發絲都凝成縷狀,隔著老遠的距離,都能嗅到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惡臭氣。
老夫妻二人互相攙扶著,走的太急太慌,並未注意到況霖年的存在,以至於直接一頭撞了上去。
況霖年下意識側開身,生怕被髒汙沾了身,眉心更是在瞬間皺緊,眼有嫌惡之色一掠而過。
不過很快。
他意識到了身後還有兩雙眼睛的存在。
原欲推出去的手,轉成虛虛攙扶住那對老夫妻,況霖年滿麵關懷之色,口裏麵也跟著柔聲安慰道:
“老人家,可得小心些,莫要摔著了。”
老夫妻抬起頭,見他衣著華貴,卻滿麵的良善之意,連險些被他們撞著,都不介意,連忙急聲道著謝。
燕望歡注視著況霖年的一舉一動,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才轉而望向陳元北,道:
“你覺得如何?”
“有些.……過於的虛假了些。”陳元北咂了咂嘴,瞥了眼那對老夫妻,他低聲道:“一舉一動,一言一詞,都不大出自真心,反而似同我們演戲一般。”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我還真有幾分在意。”
燕望歡微皺了眉,見一著了藍裳的青年男子走出內堂,迎了那對老夫妻,她打量過去一番,道:
“四哥,我們也該去見見這裏的掌櫃了,我還真有話,想要問一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