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傲骨錚錚
王木要進城的那日,刻意起了個大早,在燕望歡門前徘徊了許久。
他本想詢問她,除了脂膏和紅棗外,可還有什麽想要的物件。
尋常女子喜愛的釵環首飾,從不見燕望歡佩戴。
也不見她額外有什麽喜歡吃的東西。
就是王木有心,想要送燕望歡一些小東西,來討她歡心,都尋不到脈絡。
他還在門外遲疑著。
幾次想要敲門,都被硬生生克製了下來。
然就在王木想要離開時,房門卻被從內推開。
王木嚇了一跳,下意識轉身就想逃離,餘光掃見熟悉的身影,見來人並非是燕望歡,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況小哥。”
他拍著胸口,露出一副險死還生的神情,道:
“你可嚇死我了!”
況錚笑了笑,仿是並不驚訝在門口瞧見他一般,隻問:
“這麽早就要出去了?”
“是啊,這就要進城去了。”
王木看了眼天色,知曉不能再耽擱下去,不然晚些,可就要趕不回來了。
可惜。
沒能見到燕望歡。
王木歎了口氣,目光瞥向房內,但房中的景象,被況錚擋了個嚴嚴實實。
入眼所及。
隻有況錚噙著笑意的俊臉。
雖說的確耐看。
可並非王木,此時想見得的人。
他麵上的失落實在難掩,況錚卻全如看不出來一般,問:
“還有什麽事情嗎?”
“也沒什麽。”王木撓了撓頭,咧嘴道:“就是想要問問你們,有沒有什麽東西,需要我從城裏帶回來的。”
“除了之前望歡說的脂膏和紅棗外,就再無其他了。”
況錚遞出碎銀,在王木拒絕之前,先一步塞到他的手中。
王木本想要推拒,手才一伸,卻驚訝的發現,他這每日做辛苦活的力氣,竟然還比不過況錚,隻能任由他將銀子塞過來。
“我不是過來問你要銀子的,之前給我們的,已經很多了。而且望歡要我帶的,都不過一點小東西,不值什麽銀子,你無需……”
手裏捏著碎銀子,王木頗有幾分尷尬。
想要說些話來解釋。
但他不善言辭。
嘴張了半天,還是況錚接了話,道:
“這是望歡讓我給你的,辛苦這一遭,總不好再花你的銀子,你無需多心。”
“啊……”
王木撓了撓頭,轉身走出了兩步,他又回過頭,壯著膽子問:
“況小哥,望歡姑娘她……她喜歡什麽顏色?”
況錚站在門前。
一雙如墨潭般的黑眸,靜靜凝視著王木。
他沉默片刻。
唇角的笑意漸漸收斂。
俊美的麵容上,最後隻剩一片冷然。
況錚此時的神情,叫王木打從心尖起,泛起了絲絲涼意。
他竟莫名感到了一陣惶恐。
卻不知曉。
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才惹得況錚不虞。
沉默持續了片刻。
王木正想要找借口離去。
況錚卻忽然開了口,沉聲道:
“紅色。”
“她最喜歡的,是紅色。”
王木一愣。
連忙點頭道了謝,一路小跑著離了院。
等著他的背影徹底消失。
況錚也轉身回了房。
晨光籠罩下。
他一眼便看到了燕望歡。
她站在窗前,一身麻布素衣,單薄纖瘦,脊背卻挺的筆直。
恰如九天之上,傲骨錚錚的鶴。
察覺到況錚的視線,燕望歡轉過頭,輕笑了一聲。
她沒有開口。
眼底蕩漾著的暖意,卻如同一道清風,吹皺了況錚的心湖。
他輕歎了一聲。
走上前環抱住燕望歡纖細的腰肢。
況錚道:
“我不屑同他撒謊。”
“我知曉。”
燕望歡微微頷首,執起況錚的一縷墨發,慢慢纏在指尖。
“若用這種方式來贏得你,你也不會開心。”
他的發絲頗為硬朗。
刺著指腹。
帶來細微的麻癢。
“不管同誰去爭.……”
況錚微眯了眼,藏下眸底劃過的凜然之色,他的嗓音無比低沉,卻帶著一抹無可撼動的決然。
“最後能站在你身邊的人,都將是我!”
他在燕望歡麵前,鮮少會有這般外露的情緒。
語氣也稍稍重了些。
不過很快。
況錚又低下頭,蹭著燕望歡的肩窩,軟了語氣道:
“望歡,你莫要看他,我要醋的。”
“又胡說。”
燕望歡推開他,望著這間生活了小半月的房間一圈,道:
“收拾一下,我們今晚就要離開了。”
她和況錚都非情緒外露之人。
但此時此刻。
心裏多多少少,皆存了幾分悵然。
小山村過於的偏僻。
外界那些富貴和新鮮,都同此地隔了一層厚厚的屏障。
毫無關聯。
卻也能讓燕望歡,真正喘息上一段時日。
身在小山村,同況錚在一起。
將那些陰謀詭計,恩怨情仇全都拋諸腦後。
自漩渦當中掙紮脫身。
她直到此時,才是真正的自己。
許是這段時間,太過於美好了些。
讓燕望歡竟難得,生出了一些不舍來。
況錚一直在留意著燕望歡的神情,即使隻是眉宇間閃過一絲陰霾,也被他清楚的看在眼中。
“望歡.……”
他喟歎一聲,眼底閃過一絲複雜。
這種平淡安穩的生活。
既是燕望歡所願。
又何嚐不是況錚的念想。
見他似還有話要說,燕望歡搖了搖頭,道:
“該走了,先離開這裏,等晚些看一看狀況,再回來見王嬸他們。”
王家這一戶,都是難得的好人。
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得需暫且離開,瞧一瞧風聲,再決定到底是直接離去,還是晚間回來,同王嬸他們告個別。
和房間恢複成來時的模樣,況錚又將一錠銀子,放在了床頭。
除了王嬸所贈的一件舊衣外。
燕望歡什麽都未帶走。
趁著時辰還早。
王叔和王嬸都未起床。
燕望歡和況錚攜手,消失在了晨間的薄霧中。
王嬸見日上三竿,都未見到燕望歡和況錚的身影,她敲了幾次門,也未聽得什麽動靜。
她也沒進門,隻站在院子裏,一臉擔憂地同王叔念叨:
“一早上不見影子,他們這是去哪了?”
“上山了吧。”
王叔坐在板凳上,拿著一塊木料,頭也不抬地道:
“許是況小哥,見今個天頭不錯,就帶望歡到山上去轉一轉,采點野果子什麽的。”
“況小哥也就罷了,望歡那身子骨,哪裏能走山路啊?”王嬸一臉擔憂,走到門口,踮著腳向外張望,“也不知道他們吃沒吃早飯?早知道要上山,我就提前準備點幹糧了。”
“有況小哥在,不會有事的。”
“也是。”
王嬸伸長了脖子眺望了好一會兒,不見燕望歡的影子,這才慢慢走回了院子。
一同住了這些日子。
她對燕望歡,是打從心底的喜歡。
王叔不才常在家,王木又不善言談,同王嬸聊不上幾句。
唯獨燕望歡,不管她念叨什麽,都笑吟吟的聽著,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王嬸有時也會想。
若是有個女兒,最好便是燕望歡的模樣。
惦記了一整日的時間。
直到天色擦黑。
王嬸也沒見到燕望歡和況錚回來。
她和王叔都出去走了一圈,也尋著村裏麵的人問了。
但誰都沒見到他們兩個。
王嬸頗有些焦急,正要再出去找,就見王木急匆匆的跑進了院子。
他麵帶慌色。
呼吸粗重又急促。
腳步更是亂了往日平穩的節奏。
但王嬸並未發現到什麽不對,一見了王木,便要拉著他一起出門。
“快!跟我們出去找找!望歡他們一整日都沒回來了,八成是在山上遇見了什麽危險,我們進山去.……”
“不用找了。”
王木站在原地,低垂著頭,小聲道了一句:
“他們已經離開了,也不會再回來了。”
王嬸沒拽動他,又聽到這一番話,頓時就是一愣。
眉宇之間的急色稍稍褪去,她皺著眉,問:
“什麽?”
“嗯。”
王木重重歎息了一聲。
眼裏的複雜和恍然交織到了一處。
他已經明白,燕望歡和況錚分明滿身貴氣,又為何會跑到他們這小山村當中。
“你什麽意思?”
王嬸哪裏能明白王木的話,還想繼續問下去,王叔卻搖了搖頭,低聲道:
“回去再說。”
他們回到房中。
又緊緊關上了兩道門。
直到身邊再沒了其他人,王嬸便壓不住焦急,再次詢問道:
“你說望歡他們是自己離去,這是為什麽?就是他們真要離開這裏,也得跟我們知會一聲吧!”
“他們沒辦法說。”
王木搖了搖頭,神情頗有些沮喪。
又沉悶了好一會兒,眼見著王嬸急的不行,他才喃喃道了一句:
“你要望歡怎麽同你講,她其實是靖楚的長平郡主。”
“長平郡主?!”
兩道驚呼同時傳來。
王叔王嬸都是一臉驚駭。
他們看得出,燕望歡出身不凡,但卻沒想到,她會是傳聞當中的長平郡主。
郡主……
這是何等尊貴的身份。
竟會出現在這小山村當中。
“會不會是弄錯了?”王嬸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幹巴巴地道:“望……望歡她,怎麽可能是長平郡主呢?”
“不會有錯的。”
王木搖了搖頭,嗓音越發悶了。
“城牆上貼著告示,就是望歡的模樣,我不會看錯的。”
“也就是說,望歡知道你今日進城之後,會看見她的告示,所以才離開的?”
王叔比他們都要冷靜些,聲音一落,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連忙同王嬸說:
“你快去望歡他們的房間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