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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不見辛夷

  管事猶豫了半天,到底還是從袖口摸出了一塊碎布條。


  他瞥著燕望歡的臉色,將布條雙手奉上,同時滿麵悲色地道:


  “辛夷姑娘至死都在惦念著郡主,還請郡主千萬保重身體,莫要過於悲痛,傷了身子啊……”


  燕望歡望著躺在他掌心當中,那以血為墨的布條,竟是連去接的手,都帶著幾分顫抖。


  汾月本想去拿。


  但略一思慮,還是歎息著,停了腳步,仍護在燕望歡的身旁。


  布條是被用牙,硬生生的咬下。


  邊緣處還殘留著點點暗紅。


  上麵所寫下的字不多,隻一句。


  “主子,辛夷不疼。”


  辛夷的聲響,似仍浮在耳畔。


  燕望歡仿是看到了她。


  孤身跪在茫茫大雪當中,撐著凍僵的身體,拚盡全力,從袖口扯下碎布,留下了這句言語。


  她怎麽會不疼呢?


  身體和意識,都被風雪所吞噬。


  辛夷許是早就預感,她離不開七皇子府了。


  死去的感覺在一寸寸逼近。


  她撐著留下言語。


  隻是盼著。


  當燕望歡再看到她時,莫要太難過。


  “主子.……”


  汾月也看到了碎布上的留言。


  她眼眶頓紅如染血。


  身體也止不住的顫了兩下。


  在漫天風雪當中,被活活凍死。


  那種滋味,該是多麽絕望。


  卻被辛夷全部品嚐。


  五指漸漸收攏,布條被緊緊攥在掌心,燕望歡的眼中,似是燃起了足以燎原的烈火。


  七皇子府的管事隻看了她一眼,便被嚇的連大氣都不敢出。


  然燕望歡卻並未同他言語。


  她隻是小心收起了布條,然後啞著嗓子,緩緩道:

  “汾月,我們回去了。”


  “是。”


  汾月連忙上前攙住了燕望歡。


  在管事和白汝嫣的注視下,她們的身影緩緩消失,最後徹底融入一片雪白當中。


  白汝嫣這才徹底緩下一口氣。


  她竟在這大雪當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連後背的衣裳,都被汗液打濕。


  仿是死裏逃生般,白汝嫣閉上眼,心口的餘悸緩緩褪去,她用力揉了揉僵硬的麵頰,遮住了唇角閃過的笑意。


  不顧前路難行。


  馬車飛快趕回了丞相府。


  燕望歡才一進院門,便見一道冷茫飛快逼近,擦著她的麵頰劃過。


  速度是在太快。


  連汾月都是未曾反應過來。


  她看到釘在牆麵的匕首,又看了眼院內正在對峙的二人,當即怒道:


  “你們瘋了嗎?”


  “主子.……”


  真陽回過頭,看到那柄匕首的落位,也是有些慌了。


  “我……”


  他張了張嘴。


  解釋的話還沒講出口,倒是眼淚先流了滿臉。


  他無神的眼定定望著燕望歡,聲音顫的如風中殘燭一般。


  “主子,曹大夫說,辛夷救不得了。”


  汾月本還想訓他來著。


  但一聽這話。


  倒是連一個字,都講不出來了。


  在看到辛夷的那一刻,他們都已知曉,辛夷救不得了。


  就是華佗在世。


  也沒辦法,將她的魂兒,塞進一個近乎是冰雕樣的身體當中。


  汾月都知曉的道理,真陽又哪裏會不明白?


  但他如何甘心啊?

  他甚至,還未來得及,同辛夷好好說一句話。


  真陽緩緩跪倒在地。


  他膝行著挪到燕望歡身邊,拽著她的袍角,輕輕地道:

  “主子,你是最有本事的,你救救辛夷……”


  汾月別過頭。


  不忍看真陽如此模樣。


  “我絕不再和她吵架了,其實我從未怪過她,隻是我笨,鑽牛角尖.……”


  真陽緩緩彎下腰,他額頭貼地,淚和雪花混在一起。


  “是我的錯,主子,我會同辛夷道歉的,你救救她,真陽求你了……求你了.……”


  燕望歡身形一顫。


  藏在袖下的手,已握成了拳頭。


  她遙遙望著遠處,眼中卻是一片的空茫。


  “真陽,我沒辦法……”


  不過短短一句。


  卻說的無比艱難。


  在真陽眼裏,燕望歡無所不能。


  但她卻救不了辛夷。


  真陽的哭聲,在驀然間散的一幹二淨。


  他仍跪在燕望歡身前。


  身體僵硬的似一塊石頭。


  無人再開口。


  連汾月都閉上了眼。


  從胡沉默了半晌,上前一步,道:

  “是我的錯,我若是隨她一起,便不會如此了。”


  “你……”


  汾月望了他一眼,這才注意到從胡麵頰的傷痕。


  真陽方才和從胡動了手。


  然很快。


  他也知曉。


  無論做什麽,已經出現的結局,無法改變。


  他的姑娘終究離開了人世。


  以一種極為荒謬的方式。


  無數的意外堆積在了一起,這漫天的風雪,竟成了辛夷的催命符。


  “與你無關。”


  汾月歎息了一聲,到底還是低聲道了句:

  “若要如此說的話,我們早些回來,也就不會有事了。誰能想到,七皇子妃會忽然派人前來,還要帶辛夷回去問話,且七皇子和白汝嫣,竟是連一點忙都沒有幫上。”


  提起這兩個名諱時,汾月眼中有冷茫一閃而過。


  她也不知,七皇子和白汝嫣在此事當中,究竟有多少知情。


  是真的全然不知不曉。


  還是在其中,占據了一隅之地。


  不過無論如何。


  這仇怨,已經結下。


  真陽身體一顫。


  他終於緩緩抬起頭,視線挪到了院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正要起身,就聽燕望歡道:


  “從胡汾月,按住他。”


  聲音才落。


  汾月和從胡便同時出了手。


  他們都知曉真陽的心意。


  愧疚和悲痛,都是太折磨人的東西。


  更莫說,是結合到了一塊兒。


  足以將真陽吞沒。


  “你冷靜一點!”


  汾月壓在真陽的肩頭,不顧他的掙紮,低吼道:


  “你瘋了!你想一個人闖七皇子府,這和自殺有什麽區別?!”


  “我不會暴露身份的。”


  真陽似在忽然間冷靜了下來。


  他緩緩轉過頭,望著汾月,道:

  “你讓我做點什麽吧,我不怕死,姐……”


  汾月身體巨震。


  在知曉辛夷的死訊時,她也未曾體會到如此痛苦。


  牙齒幾乎將嘴唇咬爛。


  她的眼淚就懸在眼眶當中,將墜未墜,然即使如此,她還是堅持著對真陽搖了搖頭,沉聲道:


  “不行!你這一去,死的不單單是你自己,還有主子、少爺、我們所有人…都會被你拖下水!真陽,你絕對不能去!”


  汾月下狠了心。


  同從胡對視了一眼後,幹脆動手打昏了真陽。


  她也沒了其他辦法,隻能如此。


  真陽和她性情截然不同。


  他衝動又簡單。


  心思單純,又過於的一根筋。


  一處在氣頭上,便什麽都不顧了。


  真陽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以為隱瞞了身份,便可以不增麻煩,獨自前往七皇子府刺殺秦依瀾,為辛夷報仇。


  但人間事種種,又哪有這麽簡單。


  辛夷剛離世,秦依瀾緊接著遭到了刺殺,這其中的聯係,常人都能想通,更何況是楚玉了。


  到了最後,不管真陽如何,他所做的一切,也都要燕望歡來收拾殘局。


  真陽想不通這些,但汾月卻是清楚。


  即使心如刀絞,她也必須阻止真陽衝動。


  “主子…”


  汾月深吸口氣,抬眸對著燕望歡露出一個相當難看的笑臉。


  她心口酸的厲害。


  想要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燕望歡搖了搖頭,在汾月開口之前,道:

  “帶他進去。”


  “是。”


  汾月應了一聲,正想要動手,就看從胡已經先一步提起了真陽的衣領。


  冷意滲透進骨血。


  燕望歡隻上前一步,卻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好在汾月緊忙著伸出手,堪堪扶住了燕望歡。


  “主子,你沒事吧?”


  掌心之下,是她冷若寒冰的肌骨。


  在隱隱之間,還能感受到燕望歡的顫抖。


  她並不冷靜。


  即使知曉了辛夷的死訊後,燕望歡並未表現出多少的悲痛。


  汾月亦在此時,感受到了她的憤怒。


  那是被藏在了嚴冰之下,洶湧沸騰的烈焰。


  辛夷於燕望歡而言,絕非是一個尋常的奴仆。


  她死於非命,燕望歡如何能不怒?

  “先安撫好真陽,然後…”燕望歡壓著額角,輕聲道:“等他冷靜下來之後,安葬辛夷。”


  “是。”


  汾月應了一聲。


  攙著燕望歡走到門前,她正想要去推門,便見從胡迎麵而來。


  他們對視了一眼,汾月張了張嘴,但猶豫了下,還是低下了頭。


  “三個時辰之後,他會醒過來。”


  從胡麵沉如水,手掌自腰間短刀處一撫而過。


  有鋒銳的寒光閃過視線。


  他寒聲道:


  “你打算,如何去做?”


  從胡話向來不多。


  但他卻是清楚燕望歡的心意。


  因著大局,她已經留了秦依瀾一條命。


  隻給了她些教訓。


  然而這一次……


  縱然大局所致,留下秦依瀾,可保楚玉前路安穩,也可讓燕望歡更快要了楚霽的命。


  她有不少的用處。


  但即使如此。


  秦依瀾也必須死!

  “不會太久了。”


  燕望歡深吸了口氣,黑眸當中有殺意升騰,她望著躺在床榻之上,辛夷那冰冷的屍體,喃喃道:

  “我很快,會送殺你的人下去陪你,你且先慢走,好生等一等我。”


  一陣冷風吹過。


  卷著不知從何處來的殘葉,悄悄落上燕望歡的肩頭。


  她側眸看過去一眼,將殘葉牢牢握在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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