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無月之夜
楚霽已經問出了其他流民的藏身之地。
但他一轉身,卻才知曉,蕭渙居然同意了燕望歡及秦依瀾隨行在側。
“這.……”
楚霽怎能不驚,但又很快斂了神情,皺了眉,似是擔憂一般道:
“蕭大人,七皇嫂及郡主,都是女子,跟隨在我們身側,免不得見到一些髒東西,汙了眼睛。再是萬一,受了什麽傷,我們也無法,同七皇兄燕丞相他們去交代。”
他的確是不知曉,燕望歡是如何,才讓蕭渙點頭答應,這樁甚至可以算是胡鬧的要求。
蕭渙為人古板又嚴肅。
可不是,會縱著誰的性情。
不知多少皇子,想要同他接觸,都被盡數推拒。
他可是連曾經的太子殿下,都絲毫不放下眼中的人物。
楚霽自是不懷疑,蕭渙會和燕望歡,有什麽密謀。
即使是存著一些交情。
蕭渙於公,也不會有任何偏袒。
但此時。
他又確確實實的,允了燕望歡隨在隊伍當中。
“我知曉殿下的擔憂。”蕭渙仍是肅著一張臉,示意隊伍調轉方向,開始行起了路,勻出空來,才又道了句:“一切,以查案為先。至於郡主和七皇子妃,她們若是覺著跟在隊伍當中,才能安心,那留下就好,我會安排人手,進行保護。”
一言落下。
蕭渙就不願再為這些瑣事,去浪費精力。
他先是安排了探子,加快了速度,到前方行進探路。
又留下人手,回去京城通報。
不過轉瞬之間,已經安排的滴水不漏。
如此的行事作風,雷厲風行中,又不缺沉著果斷。
讓燕望歡都頗為側目。
這蕭渙,身上隻落了個京兆尹的官位,倒也真是屈就了。
隻是可惜。
他這個性子,又碰上個心胸狹窄的主子,隻能得信,卻是不被重用。
楚霽仍在燕望歡身側。
唇角的笑意,一點點散開,他俊美的臉上,再無絲毫的情緒得見。
半刻後,他道:
“郡主還真是,不懼風險,什麽亂子都敢去跟上一跟。”
“不過是相信八皇子和蕭大人,無論何種境地,都能護佑我平安,如此,才有底氣罷了。”
燕望歡拽緊了韁繩,低眉斂目之間,似是頗為恭順。
但她和楚霽,心裏都是清楚的很。
所謂的恭敬和順從,不管對誰,她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望歡如此信我,倒真是難得,不過……”
楚霽聲音一頓,定睛注視著燕望歡,又道:
“這次的事,頗為詭異,難免會生出什麽事端來。我和蕭大人若是被分了心,也不一定,能時時刻刻都在一旁保護,望歡和七皇嫂也需當心些。”
他看似關心。
但如墨一般的黑眸當中,閃動著的,卻是明明白白的警告之意。
燕望歡若是現在離去。
也還是來得及。
這一灘渾水,她若是一定要走在其中,後果如何,楚霽也不能擔保。
但燕望歡哪裏會走?
一陣冷光吹過。
挾卷著路邊的碎沙,打在了麵頰。
她攏緊了鬥篷,輕聲道:
“謝八皇子提點,我自會留心。”
燕望歡這般的回應。
既在楚霽的意料之中,卻又讓他生了滿心的怒氣。
沉默了半晌,楚霽卻是一笑,恢複了往常謙遜有禮的神情,他道:
“沒想到,望歡對著我那七皇兄,倒真是死心塌地的很。”
燕望歡半垂著眼,似是有些冷了,將手指藏進袖口當中,並未應承楚霽的話。
真真假假。
試探亦或者是誤會。
又當如何?
不管楚霽如何去想。
都阻止不了,他和燕望歡的對立。
事已至此,楚霽也知,再多說些什麽,都是無用功了。
他那些善言妙語,在燕望歡的身上,素來都是沒有半點用處的。
前後方,都有蕭渙派出去的人盯梢看守。
從胡也不必在繼續看守,他悄然回到燕望歡的身邊,餘光掃過楚霽,麵上的神情,卻未有絲毫變化。
倒是楚霽。
見到了從胡,似是頗有興味一般,同燕望歡道:
“他之前,很聽我的話,現在卻是對你,這般的死心塌地。我當真是好奇的很,你對他,都做了些什麽?可否知會我一二,也叫我,敗的甘心一些?”
他倒是滿麵誠懇。
對待從胡,也是笑容不變。
仿佛他這背叛一事,在楚霽看來,隻能算是件輕飄飄的小事一般。
但燕望歡卻是知曉的。
拔掉從胡這顆棋子,對於楚霽來說,不亞於慘敗一場。
“也許是……”
燕望歡側過頭,眼中神情似笑非笑,道:
“我想要他好好活著吧。”
楚霽一怔。
但很快,他又整了麵色,歎了一句:
“望歡你,果真是叫我猜不透。”
她心思複雜,城府深沉。
雖是個年輕姑娘,但動起手來,卻是無比的狠辣大膽。
連血脈相連的親眷,都可以用最殘忍的方式,來清除抹殺。
卻願意,將從胡這被訓練好的工具,又是換了三個主兒的奴仆,當做心腹去信任對待。
楚霽果真,是看不懂她。
他也不是沒有主動去了解過燕望歡。
甚至放低身段,去接近討好。
比起楚玉。
他應是一個,更適合同燕望歡,合作的對象才是。
可惜。
楚霽主動的靠近,卻是連燕望歡的一個眼神,都是換不來。
反而讓她更加厭棄。
“不知何時,郡主才能告知我,你為何對我這般討厭?”
楚霽忽然開口。
聲響沿著風,傳入耳中。
帶著無可奈何的歎息。
燕望歡卻全當未聽得。
楚霽想知曉答案,並非不可。
等到他投身下地獄的那天。
自會,一切明了。
何需在此時多費口舌?
全做白用功。
隊伍仍在緩緩行進。
周圍的景象,也是越來越偏。
天色已逐漸擦黑。
這一整日,幾乎都消耗在了趕路途中。
此時馬隊離著京城,已是有好段的距離了。
蕭渙的眉是越皺越緊。
尤是在知曉,那些流民的居所,是在一處荒山之上,心裏更是生了不少的警惕出來。
他已經有些後悔,允下燕望歡及秦依瀾隨之一路同行了。
誰也不知,前路風險多少。
她們兩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是麻煩的很。
但都已經到了這處。
若是分兵,兩頭皆有危難。
隻能繼續前行。
“大……大人。”
那些流民停在山腳,指著一條不起眼的,堪堪容一人通行的小路,顫著嗓子道:
“我們的人,都在上麵了,不過……他們隻是些老人和孩子而已,請大人手下留情啊!”
他們之前已經交代過。
流民當中,還剩下的所有人,也不過十指之數,還都是些老弱病殘,能走穩路的,都跑得更遠了。
蕭渙沉思片刻,還未下了吩咐,楚霽加快腳步,趕到了近前,道:
“蕭大人,雖是前方可能有詐,但依我所見,還是得上山走這一遭才行。”
線索直指山上。
按照流民們交代的話,撿到的其他物件,也都被放在了他們的住所。
蕭渙身負皇命,是無論如何,都要上前一行的。
“也隻能是如此了。”
他微一頷首,開始安排起了官兵走在最先,等著隊伍已動,蕭渙趕到燕望歡的身邊,道:
“郡主,這路難行,又可能藏有埋伏,你同七皇子妃,還是留在這裏最好。”
“我會勸七皇子妃留下。”
燕望歡微微頷首,看蕭渙眼露不虞,便又道了句:
“京城之外,天子腳下,這些流民就敢冒著掉腦袋的危險,搶劫來往百姓。蕭大人,你瞧他們的模樣,麵黃肌瘦,嚇唬嚇唬百姓還可以,但真要殺人,他們是沒有這個膽子的。”
“我知曉,不過.……”
蕭渙眼光敏銳,自是看的出來,這些流民們,沒有謀財害命的本事。
但王氏一事,本就是疑點重重。
“大人是在擔心,這些流民隻是幌子,幕後還另有他人?”
“郡主這般的聰慧,可真是叫我,無顏的很呐。”
蕭渙翻身下馬。
看了眼跟在燕望歡身邊的從胡,也沒再繼續阻止她。
她既是早將一切都通曉,又對風險危機,明白了個徹底。
想來,定是有所把握。
“蕭大人謬讚了。”
燕望歡跟在蕭渙身側,眸光自兩側掃過,淡淡道:
“不知此事,蕭大人可有猜測?既是你我之間,蕭大人無需隱瞞,也好讓望歡,於你一同猜想一番。”
蕭渙沉吟了片刻。
點了點頭後,又立刻搖了搖頭,道:
“之前,我確實有不少的懷疑,但仔細一想,卻又都不大可能。”
“這其中,可有燕丞相?”
燕望歡倒是毫不客氣。
蕭渙似是有些驚訝,但很快,還是應了一聲,道:
“確實。但以燕丞相的身份地位,要冒著風險,去殺王氏,即使是猜測,都實在是過荒謬了些。”
“朝堂之上的那些人,就是有所恩怨,恨的巴不得你死我活,表麵之上,也都能做出一派的和煦來。”燕望歡扶著一顆枯樹,上前邁過一步,道:
“就是再盼著王氏死,也不會冒著誅九族的風險,去發恨動手。”
“我也是如此想。”
蕭渙點了點頭。
從他接了皇上的令,還不過短短一天的時日。
但所思所想。
卻是相當的周密。
連燕望歡都頗為佩服。
她瞥了一眼蕭渙,又遙遙望著楚霽的背影,輕聲道:
“所以,在京城當中,除了朝臣之外,還有能耐殺王氏的人……”
話不用說全。
蕭渙為人雖然古板,卻絕非蠢笨之人。
他眼中浮起一抹明悟,順著燕望歡的話,想到了不少,但又很快,便被更深的疑惑所取代。
燕望歡也沒有再說。
如此,也是足夠。
她也沒想著,要真借此將罪名落下,能到了這一步,已經算是頗為不錯的收獲了。
蕭渙正在苦苦思索。
不遠處忽然傳來官兵的低呼聲。
“大人,要到了!”
蕭渙立刻轉了麵色,吩咐道:
“千萬小心埋伏!先查狀況,莫要急著動手殺人。”
“是!”
官兵齊動。
借著無月之夜,悄然摸向了藏在山中央的洞口。
一場風暴。
已經在悄然醞釀。
似是很快,便要掀起一場無聲的動亂。
從胡沉了臉,邁步上前,反握著短刀,擋在了燕望歡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