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在天之靈
燕望歡想。
大夫人應是喜歡她這份禮的。
不然哪會能,連眼淚都滾了出來。
屬於燕喚喜的手指,被她緊緊攥在掌心。
有淚滴到蒼白的指尖上。
大夫人張大了嘴,顫聲道:
“喚……喚喜?”
她對著一根手指,連連呼喚。
仿佛把手指,當成了燕喚喜一般。
可惜。
手指不過是被斬下來的死物。
連殘血都流幹淨了。
泛著微腐的臭氣。
哪裏能回應大夫人話。
“娘為何這般傷心?”燕望歡起了身,坐到了床邊,望著被大夫人緊握的手指,輕聲道:“妹妹若是在天有靈,看到娘這般模樣,定是會傷心不已,盼著娘早日過去,同她一起的。”
大夫人打了個哆嗦。
一雙赤紅的眼,死死瞪著燕望歡。
“你殺了她.……你殺了我的女兒啊!”
從她的口中,發出無比淒厲的哀嚎聲。
大夫人咬著牙。
手裏緊緊抓著燕喚喜的手指。
仿佛落水之人,拽著最後一塊浮木。
她仍是不敢相信。
燕喚喜就這樣,沒有了性命。
不可能的……
這一定是燕望歡的計謀!
沒有錯!
燕喚喜可是丞相嫡女,又有鎮國將軍府護著,燕望歡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要燕喚喜如何。
至於這根手指……
大夫人的嘴唇哆嗦著。
她鬆了手,眼睜睜的看著手指沿著錦被,滾到了枕頭下方。
“這不是喚喜的手.……一定不是!你騙我!燕望歡,你一定是在騙我!”
“娘還真是的,都已經認出來的,卻怎麽都不相信。”
燕望歡輕歎一聲。
撿起了手指,送到眼前上下張望了一圈,感慨道:
“我的好妹妹,你聽見了嗎?娘現在,都不願意認你呢。不過沒關係,等到娘下去了,你自己,同娘好好說說。”
她的語氣極輕。
襯著唇角那抹笑意,更顯神情柔和。
仿是正在說著的,並非是什麽生死險事,而是家長裏短一般。
大夫人望著她的臉。
莫名打了個寒顫。
她到底此時,才終於意識到,眼前的燕望歡,早並非是那個踏入府門,沉默內斂,可以隨她掌控生死的小姑娘了。
現在將生殺大權握在掌心的人。
是燕望歡。
“你……”
大夫人驚極怒極。
一雙被血噙透了的眼,自怨憎當中,泛出一抹懼來。
畏意逐漸蔓延,她整個人開始控製不住的,開始打起了哆嗦。
“喚喜..我的喚喜……”
大夫人喘了口粗氣。
一把搶過了燕望歡拿著的手指,牢牢護在懷中。
她早就知曉了。
這根手指的主人,究竟是誰。
除了丞相府千尊萬貴的嫡小姐外,還有誰,能有這如玉石一般,未沾過半點陽春水的手指。
隻是大夫人的心裏,仍抱著最後一點希冀,
即使少了一根手指頭。
留一條命在,終究也是還能活下去的。
可燕望歡卻是笑了。
她道:
“丞相府起火之事,娘應該知曉吧?那娘可知,是哪裏起的火?”
大夫人一愣。
她猛地抬起頭,望向燕望歡,顫聲道:
“不是..不是燕葉玉的房嗎?”
“當然不是了。”
燕望歡搖了搖頭,放柔了嗓子,道:
“對了,之前關於鎮國將軍府的事兒,還沒同娘說完呢。那外界謠傳的,讓衛鞅將軍愛而不得的女子,娘猜是誰?”
她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
大夫人還哪裏能想不透其中關節。
隻是無論如何。
她都不願意相信,衛鞅和燕喚喜,會糾纏上什麽關係。
他們是表兄妹。
有些相連的血脈。
怎麽可能……
“衛鞅將軍做了些,讓自己悔不當初的事兒,在家裏畏罪自殺。而喚喜呢,又被鎮國將軍府的人,不知是泄憤,還是堵嘴,總是就是一把火,葬身在了火海當中。”
燕望歡麵露悲色,摸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又道:
“外頭都是這麽說的,當然了,也有傳衛鞅和喚喜是郎情妾意,一並殉情的也有。坊間的傳言,可是一個個,都有趣的很,等我差人收集來,一樣樣念給娘聽。”
大夫人怔忪了好半晌。
然後猛地,打了個寒顫。
她仿是從夢中驚醒了一般。
手壓著胸口,一張臉慘白如紙。
模樣倒是可憐的很。
可惜。
燕望歡卻並非是什麽良善之人。
自是不會就此放過她。
“娘是個聰明人,聽了這麽多,也該知曉,這所有事情的背後,都是我。”
所有的真相,都被燕望歡輕描淡寫的說出了口。
她仍是神情淡淡。
甚至連望向大夫人的眼波,都沒有半分波動。
“燕望歡!”
大夫人倒是尖叫一聲。
隻是想動,卻被汾月製住。
她動彈不得。
隻能不停哀嚎尖叫。
手腳難動,便用頭用牙。
拚盡了一切。
縱使連這條命都不要。
大夫人都欲要和燕望歡,同歸於盡!
她的喚喜……
竟折在了這個女人的手裏!
這要大夫人,如何能甘心忍下?!
她真要發了狂。
可卻不知。
這番話,於她來說,不過一個折磨的開始。
“娘還記得,兄長嗎?”
像是全然沒瞧見大夫人猙獰的模樣,燕望歡半垂著眼,輕聲細語地道:
“兄長在行刑前,應是有不少話,想同娘說的。隻可惜,嗓子裏灌了辣椒水,就是一個字,他都吐不出來了。”
大夫人整個人,都如枯木一般。
眼淚卻止不住的向下淌。
她本就重病在身,力氣三兩下就被消耗了個幹淨。
此時整個人癱在床上,攥著燕喚喜的手指,如同傻了一般。
“但其實哥哥,想同娘說的話,在牢裏麵,已經轉交給我了。”燕望歡湊近了些,低聲道:“娘,是燕望歡害的我,你要殺了她,為我報仇啊!”
燕望歡話音一落,便是忍不住笑彎了眼。
而大夫人則是張大了嘴。
身體劇烈顫動兩下,從喉頭發出了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哀嚎。
她曲起五指。
試圖抓撓燕望歡。
可手臂才剛抬起來,就被汾月踩在了腳下。
任憑大夫人怎麽折騰。
她卻連動,都難動一下。
大夫人的一切。
一雙兒女。
地位名聲。
全都被燕望歡親手毀掉。
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隻剩一條命,還爛在了床上。
就是燕望歡還留著她。
大夫人也活不過多久的。
“我是個討命鬼,是過來討你們一家人的命的,燕景安同燕喚喜,都已經在等你了。”
燕望歡勾起唇角,俯下身,道:
“現在,輪到你了。”
“燕望歡!!!”
嘶吼劃破天際。
從大夫人的喉頭,嘔出一口血來。
她整個人的神和魂兒,都仿是隨著這口血,一並吐出了身體。
大夫人麵如金紙。
嘴巴張張合合,連一個字,都講不出來了。
燕望歡再次端起飯碗。
米飯被推進了大夫人的口。
她眉眼之間,仍是一片淡漠,隻道:
“飯菜都煮好了嗎?可不能餓著我的娘親。”
“正在煮呢。”
汾月一手掐著大夫人的下頜。
另一手按著她的喉,強迫著她將飯菜,一口口吞下肚子。
已有將近五六個人的飯食,被大夫人吃了下去。
她的肚子高高鼓起。
如將要分娩的孕婦一般。
汾月撥開了衣裳,露出布滿了青紫血管的肚子,她笑著拍了兩下,道:
“這瓜,可熟的透透的了!”
大夫人的肚子,已鼓脹到了極限。
眼瞧著,就要裂開似的。
可燕望歡卻仿若沒瞧見一般。
任憑大夫人眼口鼻耳之中,都冒出了血線。
也是動作不停。
“我以前,經常吃不飽。”
燕望歡眯著眼,放下了碗勺,喃喃道:
“總是想著,若是我也是有爹有娘的孩子,會不會就可以吃飽飯,不用再挨打了。”
“可當我真的回了家,有了爹娘,卻發現,不僅一樣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挨更疼的打,遭更多的冷眼。”
“我早該知曉的。”
“在你看來,我連丞相府的貓貓狗狗,都是不如。”
似是感慨一般,燕望歡說了不少。
隻可惜。
大夫人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飯食已堆到了喉頭。
被汾月死死壓著,連一粒米都吐不出來。
她的臉,已經憋的通紅。
口鼻湧出的血線,更是如同蜿蜒的小河一般。
眼看著,就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但燕望歡望了她一會兒,卻是笑了。
示意汾月鬆了手。
她起了身,拂掉衣擺沾染的浮灰,同時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大夫人口中噴出的髒汙。
大夫人俯著身。
從口中不停嘔出的,除了各色佳肴,還有無比顯眼的血色。
高高鼓起的肚腹,緩緩恢複如初。
可大夫人瞧著,卻並不快活。
她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即使飯食都嘔出來,五髒受的傷,也緩和難平。
“去將曹大夫叫過來,為娘好好瞧一瞧。”
燕望歡站在滿地的狼藉之外。
眼中神情晦澀難明。
無數的記憶,自腦中翻湧而過。
一場場。
一幕幕。
皆是一晃而過。
從前的一生,在這一刻下,終究成了記憶。
大夫人含著譏笑的麵孔,也被眼前,這半死不活的模樣所取代。
燕望歡沉默了許久。
麵無表情的遙望著大夫人,她唇角忽然綻起一抹笑意,緩緩道:
“娘,我明個,再來同你一起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