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隻盡人事
況錚微微頷首,“五日後。”
塞外使臣來京覲見,留下半月之餘,已是極限。
這還是因為六公主一事,給稍稍向後拖延。
不然按理來說,這幾日左右,呼延灼便得離開了。
好在,該談的買賣,得了個滿意的結果。
燕望歡不怕呼延灼反悔。
兩座城池,換一個人。
這筆生意,對他來說,算是沒有任何代價。
隻要燕望歡能兌現承諾,他就能賺個缽滿盆滿。
事情暫落,給六公主那頭,也能有了個交代。
隻是打從賜婚的聖旨一下,就是太子殿下,都是難以見上她一麵。
更何況是燕望歡了。
即是沒法子,又不是多要緊的事兒,她也就沒急著進宮。
燕望歡抿了口茶,蔥白的手指沿著杯口摩挲一圈,仿後知後覺似的,抬眼去瞧況錚。
“呼延灼之事,你倒是清楚。”
況錚輕笑一聲。
他的眉眼間籠著一暈暖茫,濃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恍然一陣清風拂過,掀起湖麵道道漣漪。
那雙黑眸當中,噙著無盡柔情。
這世間千千萬萬,美人無數,卻唯她一人,能入他心。
“他住的地方,我安排了人。”
“如此便好,行事切莫小心,他畢竟是塞外人,和我們交集不大。”
燕望歡單手撐腮,避開了況錚的目光,那微妙的緊張感,再一次襲上心頭。
她難得狼狽,心頭跳的亂了節奏,更是匆忙調轉了話頭。
聲音才落,又道:
“若是為了他暴露,萬萬不值。”
況錚眼睛一亮,冰冷的指尖搭住她袖口一角,又屈起手指,勾住那一小塊布料。
他身體有恙。
體溫此時冷若寒冰。
即是想去接近,也更是擔心會凍著她。
他們之間,連接觸都得是小心翼翼。
“望歡是擔心我?”
他唇角噙笑,眸中閃著欣喜的光。
此時姿態,倒是難得有個少年的模樣。
連槐蘭給一旁,看的都是一愣。
她也算和況錚見過幾次。
這大況質子,給她的感覺,和燕望歡有幾分相像。
都有著不符年紀的沉穩老練。
甚至給城府方麵,還要更勝一籌。
畢竟,他身份敏感,靠著裝瘋賣傻,才得以給靖楚艱難存活。
不僅是辛苦。
說是行走在刀尖上都不為過。
可此時,他給燕望歡麵前,卻是毫不設防。
該是多深沉的信任。
給身家性命依托彼此。
他們,不隻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槐蘭也給恍然間意識到,楚玉和況錚的不同。
楚玉的感情,並不單純,糅雜了太多的利益和斟酌。
他想要的並非是燕望歡這個人。
而況錚不同。
他眼中的人,是最真實的燕望歡。
是那個從地獄當中,掙紮歸來,滿心仇恨的惡鬼。
即使如此,他仍是心意不變。
就是因為看的清楚,燕望歡才會對他,毫無辦法。
她低咳一聲,想要抽回袖口,但瞥了眼況錚泛著青白的指尖,隻僵硬的保持了原狀。
“算算日子,太子的事兒,也該有消息了。”
“是了。”況錚察覺到她的縱容,更顯開懷,連嗓音都跟著軟下幾分,道:“運送物資的隊伍,近幾日就該回來了。災民們暴亂一起,地方怕是壓不住多久,京城就能收到消息。”
燕望歡眯起眼,眸中閃過一道利茫。
“等隊伍一回來,就該通知楚玉動手。這件事,必須讓太子全權負責,才能順利給他踢下太子之位。”
“七皇子現已賜婚,那秦侍郎,該是為他出點力氣,以表態度了。”
“是了。”燕望歡微微頷首,手指無意識給桌麵上點動,思索半刻,沉聲道:“勝敗,可就在今次了。”
太子若是倒台,他的位置一空下,那這些皇子,可就都要鬧騰起來。
楚玉有淑妃這個生母,地位本就不同於一般皇子,加上多年來善名在外,文韜武略俱佳,太子之位,他是最有利的競爭者。
這一點,朝堂眾人,也能看的清楚。
但最重要的,還是皇上的心思。
上一輩子,楚霽的皇位,可不是幹幹淨淨得來的。
皇上心裏麵屬意誰,燕望歡也不知曉。
但隻要盡人事,天命,誰說就改不得了?
“我該走了。”
燕望歡起了身,之前比試一事,她出了太多風頭,自然引得更多目光落到身上。
尤是現在呼延灼還未離京。
更得小心謹慎。
她走到門前,正欲離去,略一猶豫,又道:
“我該是得給七皇子遞個話去,不知太子身上是否幹淨,若是不夠髒,此時得添一把火才行。”
燕望歡也不曉得為何。
她要和況錚解釋一句急著離去的緣由。
但話都已經出口。
幸好她仍是背著身,況錚瞧不見她臉上的複雜。
他隻是道:“七皇子出手,怕留下把柄,不如我來。”
況錚來出手?
若是由楚玉的人設局,萬一給捕捉到端倪,鋪設下來的計劃,便會徹底成空。
倒台的人,便不會是太子。
而是他這個七皇子。
如此去想,況錚這個明麵上的局外人出手,最安全不過。
但燕望歡卻是皺了眉,回了頭,拒絕道:
“風險太大,如果楚玉做不幹淨,我會幫他,無需你冒這個風險。”
“不。”況錚罕見拒絕了她,語氣柔和,卻是無比堅決,“你知曉的,我來,最合適。”
他並非是在同燕望歡商量。
能為她做些什麽,況錚本就心甘情願。
他隻怕燕望歡,不需要他。
而且,太子倒台,對況錚來說,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燕望歡皺著眉,徐徐吐出口氣。
“無論如何,莫要讓參與進此事的人,知曉你的存在。”
“放心。”
“隨時差人與我聯絡。”
“好。”
“你……”
她絕非話多的人。
但這次不同於平常。
況錚是為了她,冒了這個風險的。
燕望歡不得不多在意。
她抿緊了唇,深深看了況錚一眼,轉身離開了廂房。
槐蘭適時遞來了麵紗。
遮住半張臉,也掩蓋了眉間的憂慮。
就是處身在九皇子的劍下,她也沒有這般焦躁。
況錚於燕望歡而言,終究是與眾不同。
他的存在,給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給她心底,占上了頗為沉重的分量。
她不曉得這份在意,有何名諱。
也本能抗拒繼續深思多想。
身處險地,血海深仇。
連活著都是奢侈。
談何其他。
燕望歡帶著槐蘭,打後門離開了茶樓。
她本想著,書信一封,讓曹大夫帶去給楚玉。
可卻沒成想,一回丞相府,便見愫靈等在院中,一臉的焦急。
辛夷陪在她身邊,臉色也是不好。
一見燕望歡,她們兩個都是眼睛一亮,齊齊站起身,道:
“主子,您可算是回來了,府裏頭出大事兒!”
“慌什麽?”槐蘭皺起眉,不悅道;“能有天大的事兒,也進去再說!”
她跟著燕望歡已久,舉手投足間,也有三分威嚴加身。
眸光一掃,就讓愫靈噤了聲。
她們跟在燕望歡身後進了房門,給她的鎮定影響,一顆惶惶不安的心,也是安穩了不少。
“莫怕。”
燕望歡遞出一條帕子,示意愫靈先擦擦汗,等她冷靜些了,才問道:
“怎麽了?”
“是鎮國將軍府。”愫靈捏著帕子,啞聲道:“方才不久,來了幾個人,是從鎮國將軍府過來的,給院裏的下人和曹大夫都趕了出去,說是以後,就由她們來照顧大夫人了。”
愫靈緊張的不行。
之前守在大夫人身邊,她身體狀況如何,都是隨時掌握在手裏的。
但鎮國將軍府的人一來,不僅給她趕了出去,就連曹大夫,也一並棄之不用。
大夫人狀況如何,她們可再不能知曉。
若是她萬一好起來,可就麻煩了。
事發實在突然,愫靈怎能不慌?
燕望歡絲毫不驚,仍是一臉淡然,問:“此事,燕丞相可是知曉了?”
“知曉了。”
“他有何反應?”
“不知。”愫靈搖了搖頭,也有些不解,“隻知道,鎮國將軍府的人,好像來前,並未知會老爺。”
“他怕是要氣壞了。”
燕望歡輕笑一聲。
鎮國將軍府會派人來,她並不驚訝。
大夫人半邊身子都入了土,要是還不來照看一番,她可真不知何時,就要咽下最後一口氣。
將軍府的老夫人王氏,燕望歡也見識過了,強勢自傲,很是護短,怎能忍受自己的女兒,不明不白死在床榻之上。
自然是要盡力保護的。
隻是鎮國將軍府的主子,總不能日日跑往丞相府。
於是便派了能幹的下人過來。
但卻沒提前告知一聲,此舉,可算真沒給當朝丞相,放在眼裏。
不愧是鎮國將軍府。
果然霸道。
燕望歡一拂袖擺,輕笑道:
“先過去看看吧。”
槐蘭和辛夷對視一眼,齊齊應下。
愫靈給趕出院落,無處可去,自然留在了燕望歡身邊。
她們最先見著的人,並非是從將軍府過來的。
而是燕喚喜。
她站在院落當中,披了件大紅的鬥篷,襯著一張小臉,比桃花還要明豔三分。
燕望歡進院的同時,燕喚喜也注意到了她。
“姐姐來了。”她上前一步,眉眼之間盡是得色,“聽說姐姐一早就出了門,沒想到一回來,便得了消息,可是靈通的很啊。”
燕望歡瞥她一眼,也是笑了,她放軟了嗓子,柔聲道:
“不知鎮國將軍府中人,所在何處?又是幾品誥命在身?為何來了這,既不去見爹,也不來給我見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