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半刻之距
度筳的心思才剛湧上來。
燕望歡就回過了頭。
視線相交。
他頓時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忙垂了頭,再不敢胡思亂想。
怎就差點忘了。
燕望歡並非隨他揉捏的軟柿子。
不然,他也就不會陷在她的手裏,現在落到給滿京城搜捕的地步了。
指不定現在外頭,有多少眼睛盯著這處小院。
這個賭,度筳不敢去搏。
他是昏了頭了。
“我會送你出京城,但不是現在。”燕望歡望著他,眼底盡是讓度筳看不懂的情緒,“度筳,你是個聰明人,這艘船既然已經上了,想跳下去遊回岸邊,重投他人,隻有溺死一個下場,你可知曉?”
“度筳明白。”
他彎下腰,恭敬道:“一切,聽從郡主吩咐。”
“這地不能留了,等我走了,過半個時辰,你便離開,去悅來客棧落腳。”
“是。”
度筳不敢有半分不敬。
燕望歡微微頷首,交代完,也就沒有多留。
院子裏再次隻剩他一人。
度筳苦笑一聲,心想著這一次,可真是惹了大麻煩。
那燕丞相,怕不是要氣的要給他淩遲處死,才能勉強泄憤。
定不能給抓住。
暫時,也隻能聽從燕望歡的話了。
她說的沒錯。
事情已經鬧大,現在就是迷途知返,回去丞相府,給一切都照實說出來,也是個必死無疑的下場。
他還不想死。
度筳歎息一聲。
他心急如焚,也不等半個時辰,就匆匆出了院門。
一個黑衣人恰好從側方走來。
和他撞了個滿懷。
度筳吸了口氣,正想罵人,抬頭卻見那人已經不見蹤影。
真是倒了黴了。
他給心裏頭罵了兩聲,往前走了沒幾步,忽感一陣刺痛,從喉頭傳來。
伸手一摸,溫熱濡濕。
度筳滿眼皆是猩紅。
他死死掐著喉頭,張大了嘴,一臉驚恐。
“還差半刻鍾,主子交代,略施小懲,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一聲輕飄飄的聲響,順著風傳入耳畔。
度筳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就站在不遠處,正麵無表情的盯著他。
是槐蘭。
燕望歡身邊的婢女。
他剛剛才見過。
傷口不深。
鋒銳之物劃開了一層皮。
血已經止住,
但驚恐卻是越發濃重。
他一聲不吭,低著頭,原路退回到了院中。
不遠處。
一間客棧的二樓。
況錚站在窗前,眸光劃過度筳,輕聲道:
“望歡,他不能留。”
“無妨。”燕望歡知他擔憂,道:“一個度筳罷了,若是丞相府都不在了,他如何,對我也不會有影響。”
給況錚身邊,她也沒了掩飾。
心中所想,全然告知。
野心和所圖,都清楚的暴露在外。
況錚略一沉吟,度筳既是在悅來客棧,便是給他的眼下,就是想鬧出點風浪,都是難如登天。
若是他所有動作,再處理了便是。
對於燕望歡的決定,他向來不會反對。
“大夫人已經失勢,接下來,你當如何?”
“還剩燕喚喜和燕丞相。”燕望歡眸中掠過一絲殺意,聲音也冷了下來,道:“以及.……楚霽。”
她是帶著滔天的恨意,重生而來。
不管是丞相府眾人還是這靖楚皇族。
都得一並處置幹淨才行。
“楚霽.……”況錚微皺起眉,“有點麻煩,但是……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幫你。”
他走到燕望歡身邊。
滾燙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腕上。
隔著一層衣料,依舊能感受到肌膚的熱度。
燕望歡暗歎一聲,未接況錚的話,轉而道:
“這次,又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你願意告訴我,我很高興。”
他這才笑了。
如玉一般的麵容上,浮著一抹,隻有燕望歡才能見到的柔色。
這是世間最為鍾靈毓秀的少年郎。
比起靖楚的皇子,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他卻給困在一隅之地,每日每夜承受著劇毒襲來的痛折磨。
不見天日。
燕望歡竟是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
赤誠溫柔。
不帶絲毫雜念。
他無欲無求,隻想讓燕望歡能順心如願。
她忍不住會想。
這個人做出的所有布局,真的是為了能離開靖楚嗎?
還是說,隻是讓日子,不虛晃而度?
他是否早做好了隨時死去的準備?
燕望歡紅唇翕動,卻未發出絲毫聲響來。
她猶豫片刻,倒了杯茶,送到況錚手邊,輕聲道:
“等楚霽一死,我便離開靖楚,和你一同,去大況如何?”
況錚一愣。
眼裏浮現一抹喜色,他勾起唇角,道:
“好。”
燕望歡身無長物,能給出的東西不多。
但況錚送出一顆真心。
她斟酌太久,回以一諾。
於況錚而言,便是足夠。
給他一雙眼注視著,燕望歡頗有些不自在,她起了身,道:
“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
“不必,人多眼雜,你小心些。”
燕望歡搖搖頭,走到門前,給門嵌開了半條縫隙,又道:
“況錚,照顧好自己。”
一言落下。
她再不回頭。
身後那道灼熱的視線,追著她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在轉角。
燕望歡自詡冷靜。
曾也以為,重生而來,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能牽絆住她的東西。
人也好,物件也罷。
誰都不行。
唯況錚是個意外。
他們都是寂寥無依的魂靈。
偶然相撞,給不知曉彼此身份時,就牽絆在了一起。
和所有人都是不同。
“主子?主子!”
“嗯?”
耳畔的聲響過了好幾聲,燕望歡才回過神,她一抬頭,便看槐蘭緊張的視線。
“主子,您沒事吧?身子不舒服嗎?”
“無事。”
燕望歡搖了搖頭,回眸望了客棧一眼,淡淡道:
“回去了。”
“是。”
馬車給京城內繞了幾圈。
偏離了度筳的院落,才向著丞相府方向駛去。
槐蘭給燕望歡整好裙角,看她滿臉的深思,忍不住道:
“主子,昨個都沒歇上,您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
“睡不著。”
“可是.……”
她還想再勸。
馬車卻是慢慢停下。
外麵傳來一陣細碎的交談聲,槐蘭皺起眉,給車簾掀開一角,向外望去。
“怎麽回事?”
車夫回過頭,忙解釋道:
“路窄,堵著了,得先讓出去一個,那頭是後進來的,但是不肯讓。”
“不肯讓?你等下,我去看看。”槐蘭回頭看了燕望歡一眼,輕聲道:“主子,我下去瞧瞧。”
“我們不急,對麵若是講理,就讓他們先過吧。”
“知道。”
槐蘭應了一聲,彎身下了車。
她皺起眉,抬眼去看,隻見路的那頭,堵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五丈。
對麵那輛車的馬夫站在不遠處,手裏甩著馬鞭,一臉的不耐煩。
見著槐蘭,那馬夫便道:
“你是掌事的?快些讓你家車夫給路讓開,我們這頭有急事要處理,可是耽誤不得!”
他若是態度好些,槐蘭便從著燕望歡的吩咐,給他們讓路了。
但這般蠻橫,張口還是無禮的很,引得她眉頭緊皺,當然不會答應。
“這路,是我們先走的,就是要讓,也是你們讓才是。”
“什麽你先我先的?”那馬夫豎起眉毛,馬鞭揮的劈啪作響,“我家王……公子有急事要處理,要是耽誤了,你賠得起嗎?”
他語氣似有些古怪。
中途沒掉一句,槐蘭聽到,也沒多想,直接道:
“你家公子有事,我家主子就沒事嗎?你這人,倒真是不講理!”
他們吵了兩句。
誰都不肯主動想讓。
槐蘭一夜未睡,又忙了一天,本就疲累的緊,現在見著馬夫如此蠻橫,自然是心頭火氣。
那馬夫也是個火爆脾氣。
也是不肯低頭。
眼見著事情鬧僵。
兩道聲音,同時從雙方馬車傳來。
“槐蘭。”
“鬧什麽呢?”
動靜鬧大,燕望歡下了馬車。
而另一頭的馬車,車簾略微一動,似也有人從內向外瞧看。
隻是其中之人,並未現身。
燕望歡瞥過去一眼,目光給那馬車一掠而過,倒是給馬夫麵上,稍稍多停一會兒。
那馬夫回頭看了一眼,見自家少爺沒開口,便又大著膽子,出聲道:
“你就是主子?怎不管管你家這無禮的丫頭?”
“我的婢女沒錯,為什麽要管?”燕望歡語氣淡淡,忽然上前一步,提了嗓音,道:“這裏是京城,不是你們能隨意撒野無禮的地方,藏頭露尾,也算是草原兒女?”
馬夫一愣。
槐蘭也是驚的瞪大了眼睛。
草原兒女?
那對麵的人,豈不是.……
她捂著嘴,下意識護在了燕望歡身前。
“你胡說什麽?”馬夫反應過來,毫無底氣的反駁,“我……我們才不是……”
“莫掩飾了。”燕望歡給了槐蘭一個放心的眼神,又道:“你這模樣,雖是大半都跟我們相差無幾,但有些東西,總是遮不掉的。”
馬夫哪裏能承認,還想反駁,他身後的馬車忽然傳出一道聲響。
“姑娘好眼力,我們退開,讓姑娘先過。”
男人的聲音低沉渾厚。
乍一聽,倒是和靖楚人一般無二。
燕望歡輕笑一聲。
她沒有多聊的意思,等著對麵的馬車開始後退,才道:
“公子既然來了,總歸是藏不久。”
燕望歡帶著槐蘭也回了馬車,她麵無表情,等著相距近時,才低低留下一句。
“很快,我們還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