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甕中捉鱉
“她真是這麽說的?”
紅綢帳下,女子長發披散,半靠在床頭,身披錦被,小腹微微隆起,她手搭在腹上,手掌來回輕撫,動作雖柔,眼底卻一派森寒。
黃衣婢女跪在床前,麵色慘白,紮進十根手指內的縫衣針已經被取了出來,就丟在一邊,尖銳之處染著血,依舊泛著駭人的寒光。
她指腹沾了藥末,血勉強止住,仍疼的厲害,整個人不停發著抖,張了幾下嘴,才勉強道:
“是,主子,奴婢所言,句句當真。那三小姐,是絲毫不把您放在眼裏,奴婢分明是給冤枉的,也跪下求了情,隻是無意當中提起了是您房裏的,就遭到了如此對待。”
“奴婢吃點苦頭倒是沒什麽,可那燕望歡,分明就是借著懲治奴婢,來給您臉色看呢。”
“還請主子,給奴婢做主啊!”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襯著一張蒼白的臉,更顯可憐。
翠娘清楚燕望歡,更覺她本性冷漠傲慢,對黃衣婢女的話,已經是信了八成。
“燕望歡!”
她咬著牙,怒火中燒。
懲治一個奴婢,算不得大事。
更狠的懲罰,翠娘也不是沒有過。
但此次不同,燕望歡都知曉,那婢女是她的人,還繼續下手,不就故意打她的臉。
還真囂張!
翠娘沉著一張俏臉,覆在小腹上的手緩緩捏成了拳頭。
真以為之前受了她一點幫忙,就要一輩子聽從命令,去當條狗了?
開什麽玩笑?!
她肚子裏懷著的,可是燕家唯一的繼承人。
等到孩子出生,到時候當家主母的位置是誰的,都說不一定。
那燕望歡是個什麽東西?
仗著有幾分小聰明,還真給自個當成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了。
區區一個庶女。
隻消等她孩子生下來,想怎麽收拾她,不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還能容她繼續囂張?
且忍一忍。
用不著多久了。
翠娘深吸口氣,藏下心底的不滿,瞥了黃衣婢女一眼,寒聲道:
“此事,我知曉了,你下去休息吧。”
黃衣婢女一愣。
她還想著讓翠娘出頭,給她出一口惡氣。
誰知道雷聲大雨點小。
就這麽結束了?
翠娘起了身,估摸時辰,燕丞相八成快過來了。她披了鬥篷,給攙著走出兩步,又回了頭,皺眉看向黃衣婢女,不悅道:
“愣什麽呢?還不走?想讓老爺看到你這副血淋淋的模樣,倒胃口嗎?”
“奴婢這就走!”
黃衣婢女給嚇了一跳,忙磕了個頭,快步跑走了。
她動作太大,牽動傷口,有血絲溢了藥末,滴到地毯上,給翠娘瞧見,當即一陣反胃。
“快去收拾掉。”她撫著胸口,一臉厭惡,咬牙道:“蠢貨,受了傷還不小心點,髒了我的東西,她幾條命換得來?去給她這個月月錢扣掉,再丟去做粗活!”
剩下的婢女對視一眼,齊聲應下。
天色漸晚。
紫湘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到桌旁,點起了燭火,一偏頭,卻看燕望歡坐在床前,似在出神的模樣。
她給嚇了一跳,手一抖,燭淚滴到桌上,留下一塊鮮紅的蠟油。
“主子,您沒休息呢?”
燕望歡歎了口氣,輕聲道:“有些擔心辛夷。”
“辛夷怎麽了嗎?”紫湘偷瞥著她,指甲按動桌上滴的蠟,撚在指腹,略一猶豫,又道:“剛剛曹大夫不是說,辛夷恢複的很好嗎?”
“開始是不錯,不過後來,出了點意外。”
“意外?”
“九姨娘手底下的奴婢,趁著紫湘傷重,欺負了她,這舊傷未愈,又添了新傷,哪好的起來。我離開時,又發起燒,若是晚上一直不退,我擔心……”
她沒給話說完,紫湘已經清楚看到了她眼底的憂慮。
紫湘心思一動,擦幹了手,走近一步,輕聲道:
“主子,辛夷背叛了您,您還如此對她,她承您恩情,定會好起來的。”
“希望吧。”燕望歡苦笑一聲,喃喃道:“她今個清醒了一會兒,看到我,一直在哭,好像有什麽話要說似的。”
“話?”
“是啊,不過她迷糊的厲害,嗓子也嗆了煙,我也就沒多問。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調查清楚火勢的起因,這火,斷斷不是平白燒起來的。”
“這火……”
話到一半,紫湘一愣,突然瞪大了雙眼。
等等。
當時給院裏的一共三人,若是燕望歡懷疑有人故意縱火,那定是會給她們中挑懷疑對象。槐蘭最受信任,而辛夷現在落了一身的病痛,到時候等她好了起來,給燕望歡麵前一交代,怕不是要連之前背叛一事,都要洗清。
那到時候,不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嗎?
紫湘頓時渾身發冷。
憑借燕望歡的手段,她如果給發現,那到時候,這條命,怕是保不住了。
這一場火,沒燒死辛夷,卻反而助了她重獲燕望歡信任。
這怎麽可以!
辛夷不死,死的可就是她了。
紫湘站在原地,牙關都在打顫。
不行。
絕對不行!
她還不想死。
紫湘心亂如麻。
燕望歡卻好像渾然未覺她的僵硬,喃喃道:
“現在隻希望辛夷,能夠轉危為安,度過這一劫。”
轉危為安?
度過這一劫?
紫湘的眼睛亮了。
對啊。
她怎麽忘了,現在辛夷可不是好生生的站在這。
而是燒出一身傷,躺在床上,病的快要死了。
還是因為給九姨娘的婢女欺辱,才落到這般田地。
就一口氣吊在喉嚨裏,若是晚上熬不住死了,也不會有人,懷疑此事和她有什麽關係。
隻當辛夷是命不好罷了。
紫湘越想越是心動。
且到時候,她還可以用同樣的理由。
讓燕望歡以為是辛夷心虛,才放的火,想要用這種方式,重新獲得信任,卻沒想到,真的送了命。
她心裏頭謀劃了一番,更是覺得可行。
今個,是最好的機會了。
隻要辛夷一死,死無對證,她就能洗脫嫌疑。
清白脫身。
紫湘激動萬分。
無數念頭打心裏一一浮過。
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她想活下,那辛夷就必須死!
紫湘咬了咬牙,眼底閃過一絲決然。
她心思活絡,主意更是不少,幾步之外的燕望歡卻絲毫不知,她眯著眼,褪了外套,啞聲道:
“我身子乏,要歇下了,今個都勞累,你們也不用守夜,都去休息吧。”
一聽不用守夜,豈不是正隨了心思,紫湘大喜,忙道:“是,主子。”
燕望歡點點頭,也不用她伺候了,躺在床上,閉了眼,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今個發生了太多的事兒。
連槐蘭都睡得早。
紫湘躺在床上,睜著眼,沒有半分睡意。
她在等。
等月升星起,全府皆靜。
院子裏空空蕩蕩,沒有絲毫聲響。
已是三更天了。
連守夜的婢女都昏昏沉沉的打起了盹。
差不多了。
紫湘掀開被子,沒急著下床,而是看向了躺在身邊的槐蘭,輕聲喚道:
“槐蘭?”
“你睡著了嗎?”
“我想去方便一下,但是有點怕。”
她給可以壓低的聲響,回蕩在寂靜的房間。
槐蘭卻毫無反應。
仍側著身,呼吸綿長又安穩。
顯然是累極了。
紫湘這才放下心。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披上外套,給門打開一條縫隙,溜了出去。
一顆心提在嗓子眼裏。
給黑暗中行走,連燈都不敢拿上一盞。
紫湘悶著頭,腳步越走越快。
終是到了辛夷所在的房間。
擔心擾起了旁人,她的動作放的更輕,小心推開房門,向內一瞧,模糊當中,卻瞧見那床上,隻有一個位置睡了人。
其餘幾個位置,都是空空蕩蕩。
呼吸間,有濃重的藥氣鑽進鼻腔。
八成是其他婢女嫌屋子裏麵味道重,都去旁的地方借宿了。
這屋裏,隻剩辛夷一人。
紫湘的心,飛快跳動了起來,連帶著麵色,都跟著微微泛起了紅。
老天相助。
這豈不是送上門的好機會。
怨不得她了。
連上天,都不給辛夷活下去的機會。
紫湘踮著腳,踏進門,又回頭仔細關好了門。
她呼吸有些急促,一步步邁向床前,心口卻燥的厲害。
說起來,她和辛夷,還算是有幾分交情。
一同進入相府。
又一同到了燕望歡身邊。
隻可惜.……
比起她們之間那點情分,比不得紫湘自己的命。
她要活著。
那辛夷就必須死。
紫湘輕歎一聲,走到床前,垂眸去看辛夷。
她的麵部給絹布裹的嚴嚴實實,昂麵躺在的床上,連呼吸都是微不可查。
燕望歡說的果真沒錯,辛夷真就剩一口氣吊著命了。
此時動手,也算是了卻掉她的痛苦。
紫湘咬緊牙關,眼底有殺意升騰,她橫了心,緩緩抬起手,指尖觸及到辛夷脖頸,正欲用力,那原本熟睡的人,卻忽然睜開了雙眼,還道:
“你想殺了我嗎?”
紫湘嚇得身體一顫。
還不等她察覺出這聲音不對。
門突然給從外麵踹開。
槐蘭帶著幾個小廝闖進門,不由分說的挾住紫湘。
她這才緩過神來,冷汗爬了滿臉,忙道:
“槐蘭姐,你這是做什麽啊?我不過是惦念辛夷,過來看看罷了!”
“來看看?”槐蘭冷笑一聲,道:“睜大的你的狗眼,看看床上躺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