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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徹底逼瘋

  玉錦秀鞋踏過黑泥地麵。


  帶起陣陣酒風入嗅。


  有一身囚服的犯人抬起頭,隔著柵欄,迷迷糊糊的瞧到了一道婀娜倩影。


  像個姑娘。


  可這大牢裏,哪裏會有勞什子的姑娘。


  怕是睡的久了,腦袋都跟著糊塗。


  那犯人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獄卒給前方引路,一路向著更深處的囚牢走去,直至最後一間牢房門口,才停了腳步,恭敬道:

  “就是這裏。”


  “勞煩了。”


  “哪裏的話。”獄卒低著頭,不去看身側人的臉,隻低聲道:“時間緊迫,姑娘隻有一炷香的時間,時間一到,不可拖延,定得快快離開才行。”


  “我知曉。”


  “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獄卒弓著腰,後退兩步,轉身快步離開。


  隻留下女子一人,站在牢房門口,看著裏麵蜷在牆角,披頭散發的相府公子。


  他這副模樣,可真夠難看。


  丞相府的大少爺,爹娘都算是世間權貴的頂端,他錦衣玉食和自由瀟灑都享受到過,唯獨沒體會過牢獄之災的滋味。


  這會兒嚐到了,卻似過的並不如意。


  閹割的傷勢本就未愈,折騰了一遭,身邊再沒了人精心伺候,更是病的嚴重。他身體動彈不得,吃喝拉撒都給牢房一角,髒汙惡臭,那些獄卒可不會好心幫這大少爺清理。


  這地兒味道難聞的很。


  估計是快要行刑的緣故,燕景安給換上了一身新囚衣,他躺在稻草堆裏,亂發油膩膩的揉在頭上,臉色白的嚇人。都好些天過去了,他兩頰卻幹幹淨淨,不見一根胡茬冒頭的痕跡,連喉結似都縮了幾分。


  他兩眼無神,連有人過來都不知曉,仍愣愣的發著呆。


  “哥哥?”


  直到一道女子輕音傳來。


  燕景安身體一顫,他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不可思議的動響,猛地抬起頭,看向了牢房外那白衣女子。


  他的眼睛瞬間瞪得老大。


  仿要從眼眶中脫框而出似的。


  嘴裏的一口銀牙磨在一起,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他愣了一會兒,寒聲道:


  “燕……燕望歡?!”


  “很驚訝嗎?”燕望歡蹲下身,給懷裏抱著的小酒壇放到一邊,微微垂了頭,她唇角帶笑,眼裏卻是一片冷然,“哥哥,娘在想辦法救你呢,才剛進來人,想偷天換日,給你帶出去。”


  燕景安看著她,隻覺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爬上全身,沿著四肢百骸鑽進骨血裏,凍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是傻子。


  當在這看到燕望歡那一刻,他就知曉,大夫人的計劃,一定是失敗了。


  也就是說……

  他真的要死了。


  燕景安張大了嘴,強烈的恐懼感襲上心頭,他的眉目逐漸猙獰,連牙根都在打顫,從始至終堅信的信念,終於在此刻破碎。


  沒有人能救他了。


  他真的要被砍頭了。


  “不……不可能的!”燕景安梗著脖子,狠狠地瞪向燕望歡,“你在撒謊!我娘怎麽可能會不救我?她定會想其他的辦法,你這個賤婢!你等我出去,我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你!


  他狀若瘋魔,話音剛落,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喃喃道:“不,我不能讓你死的這麽舒服,我要給你身上捅個幾百刀,然後給最好的傷藥救活你,再丟到青樓裏麵去,銀子都不收,給那些男人糟踐折磨!燕望歡,你這個賤人,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啊!”


  “說完了嗎?”聽著這些汙言穢語,燕望歡麵色卻是絲毫未變,淡淡道:“燕景安,你娘為了救你,真是費勁了心力,就給剛剛,她還以為,真的給你救出來了,高興得不行。”


  “你這.……”


  “可惜啊,她耗盡力氣,威脅收買,給能盡到人事做了個周全。但你猜,她為什麽會失敗?”


  燕景安死死盯著燕望歡,雙眸赤紅,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是你告訴給京兆尹的!一定是你!”


  燕望歡笑了笑,柔聲罵道:“蠢貨,指望你娘,你怕是這輩子都出不來。連偷天換日這主意,都是我給她出的,她收買掌控的那些人,一收了銀子,轉頭就送到京兆尹那充公去了。”


  瞧著燕景安滿麵驚駭,她唇角笑意更甚,聲音也越發輕緩。


  “很驚訝?還不僅是這樣,燕景安,你猜,牛秀雲死了全家,一介孤女,是怎麽找到京兆尹麵前去的?”


  “是……是你?”燕景安毫無血色唇翕動著,半天都吐不出更多的話來,他的火氣好像給突然之間散掉了,整個人給莫大的驚恐籠罩在其中,“這些,都是你做的?”


  “嗯。”


  她單手托腮,模樣頗為乖巧,口中所言,卻是讓燕景安渾身發冷,“都是我做的,燕景安,我害的你快死了,你氣嗎?”


  燕景安愣住了。


  單純的憎惡和厭棄,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情緒的萬分之一。


  他隻是看著燕望歡笑吟吟的臉,覺著從足到頭,帶著五髒六腑,都有些發麻。


  冰碴紮進心口。


  呼吸都是冷冰冰的。


  這是他第一次給燕望歡身上感受到恐懼。


  給那雙漆黑的眼裏,找不到任何尋常人該有的情緒。


  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塊還有呼吸的死肉。


  燕景安一咬舌尖,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他深口吸氣,撐著兩條手臂,緩緩向著柵欄爬去,口中還道:


  “為什麽?你如此對我,我可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


  “你沒有得罪我。”燕望歡垂著眸,輕聲道:“你隻是想殺我。”


  “能死在我手上,是你的榮幸!”


  “是啊,不就是因為你這麽認為,所以才會殺了宮腰嗎?”


  “宮腰?”


  區區一個青樓女子,給他眼裏,還不如一條好狗,燕景安哪會記得。


  燕望歡歪著頭,笑意盡斂,“忘了吧?就是青樓的那個姑娘,給你折磨死了,還記得嗎?”


  燕景安這才一怔。


  記憶當中,浮現出了個模糊的影子。


  他記得確實是有這麽個女人,好似模樣生的不錯,一身皮肉也嫩,就是不抗折騰,他還沒算徹底瀉火,就半死不活的了。


  燕景安雖有印象,卻不以為意,麵上仍是裝出一副困惑的模樣,同時不動聲色的靠近柵欄。


  燕望歡正靠著另一頭的柵欄上。


  縫隙雖窄,距離卻近,足夠一雙手伸出去了。


  一個孱弱的女子,就是他現在隻剩一口氣,也能輕易製住。


  不是要死嗎?

  那就讓這燕望歡陪葬吧!

  燕景安遮住眼底的殺意,心中估算著距離。


  越來越近了。


  再三步.……

  兩步……

  夠了!


  他不好過,誰也別想活!


  一起死吧!

  燕景安積攢著力氣,算著距離足夠,乍然暴起。


  他猛地伸出手,目標正是燕望歡修長的脖頸。


  那是致命的弱點。


  脆弱無力又容易折斷。


  隻消兩隻手輕輕一捏。


  她就得比他,還要先走一步。


  燕景安雙眼赤紅,仿是已經看到燕望歡死於非命的模樣,控製不住勾起了唇角。


  這賤婢,任她耀武揚威,卻是要死了。


  她可能至死也沒想到,先死的人,竟會是自己吧。


  那雙手,距離燕望歡越來越近。


  已經越過了柵欄。


  眼看著要觸及領口,燕望歡忽然起了身,不緊不慢地向後退了半步。


  距離到了極限。


  他的指尖隻能捏到她的裙擺。


  聽著燕景安不甘的嘶吼,燕望歡嗤笑出聲,毫不客氣道:


  “燕景安,到了現在,你居然還想殺我。”


  “賤婢!”燕景安徹底發了瘋,他死死抓著柵欄,眼中滿是仇恨,巴不得此刻天賜神力,好衝出牢籠,一口口吞掉她身上血肉,“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既然你這麽恨我,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燕望歡彎下腰,和他平視,笑道:“閹掉你的人,不是九皇子,也不是那些難民百姓,是我。”


  她看著燕景安驟然變色的臉,繼續道:“是我和七皇子設局,從胡動手,包括之前望京寺,我逃出生天,九皇子懷疑你通風報信,也是因為我和七皇子的緣故。”


  “不可能!”燕景安如同傻了一般,不停搖著頭,“不……不可能的,我是丞相獨子,我是未來的丞相,誰有我的支持,誰才能當未來的皇上,他們巴結我都來不及,不能.……”


  “巴結你?”燕望歡伸出手,撥開他麵上亂發,“愚不可怕,笨人也當用,但無能又自負的狗,誰都不會要的。”


  燕景安仍是不信,他昂頭瞪著燕望歡,嘶吼道:“你騙我!你一定在騙我!這些一定都是你做的,等我出去,我一定殺了你,我要你不得好死!”


  “可惜,你出不來了。”燕望歡歎了過去,拿過之前放到一邊的酒壇,遞過去,道:“念在兄妹一場,我可還給你帶了送別禮物過來。”


  燕景安哪裏會接。


  瞧著那酒壇的眼神,也是一片驚駭。


  他整個人已經到了臨界點。


  已是半瘋魔般。


  看他不接,燕望歡也沒強迫。隻是打開了蓋口,給酒液倒到地上。


  也不知是何酒,渾黃味腥,有幾滴濺到燕景安手上,好像連皮肉都刺的泛疼。


  他的心裏,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等到壇中酒液全無,一團爛肉,緩緩滾了出來,落到燕景安手邊,他低頭一看,雙眼瞪得老大,喉中發出一聲崩潰的嘶吼。


  也不顧身體疼痛,連滾帶爬的縮回了牢中,給角落裏蜷成一團,雙手抱頭,身體瑟瑟發抖,眼中隻剩恐懼。


  瞧見那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物件,他徹底瘋了。


  嘴巴張張合合,不停喃喃自語。


  卻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一雙眼珠飛快的四下轉動,像是周遭站了無數的人,給他圍困在了中間,有無雙眼睛,都在死死盯著他。


  渾黃的尿液打濕囚服。


  這風頭一時的丞相府大公子,竟是給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嚇得失了禁。


  燕景安這副模樣,燕望歡瞧著,卻是沒有絲毫痛快。


  宮腰,到底是回不來了。


  她麵色更冷,放了酒壇,不想再留。


  臨走前,燕望歡又回了頭,道:

  “燕景安,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動她。”


  “若你想報複我,就是化成鬼,我也隨時恭候。”


  她走出不遠,那獄卒迎上來,瞥了牢房方向一眼,也瞧出了端倪,但略一猶豫,到底是什麽都沒說。


  送著燕望歡離開,還沒走出多遠,她忽然道:

  “我不希望他等下給刑場胡言亂語,你明白我的意思。”


  獄卒一愣,心底有些發寒,低著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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