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字字珠璣
環娘麵帶哀色,點了點頭。
姑娘們皆是一愣,麵麵相覷間,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慌之色。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我。。我不要待在這了!”
一青衫女子嚇白了臉,長袖一甩,不由分說便要走人。
“小青,回來!”
環娘嗬斥一聲,見她不聽勸,又過去拽了一把,急道:
“外頭亂著呢,你要做什麽去?”
“就是亂,也不能留在這等死啊。”
小青一把揮開她,“你信那大小姐的話,我可不信!我不管,你愛留就留,我是不會留在這的,你們要是活夠了,就抓緊排隊去見閻王爺吧!”
不顧環娘的阻攔,她徑自跑到門口,打開門,衝了出去。
大堂空無一人。
沒瞧見燕望歡的影子。
小青回房收拾好了細軟,正想離開,視線落到向上樓梯,她略一猶豫,眼中閃過一抹貪婪的光。
宮腰死了,她手裏那些金銀珠寶,豈不是都成了無主之物?
不拿白不拿。
她不沾手,等下也有別人渾水摸魚。
不如趁著亂子,撈點油水,然後抓緊離開,連贖身錢都省下了。
小青踮著腳,走到宮腰房門口,豎著耳朵聽了會兒動靜。
房內悄無聲息。
她小心的給門嵌開一條縫隙,順著往裏一瞧。
隻見宮腰躺在床上,模樣仍是一如既往的好,雙眸緊閉,唇角噙笑,若是忽略了那些傷口,倒不像是死了,反如睡著一般安詳。
真夠晦氣的。
小青撇了撇嘴,給心裏暗罵一聲。
見這裏沒旁人,她膽子也大了起來,邁過門檻,不翻梳妝台上放的首飾盒,反而熟門熟路打開衣櫃,從最底層翻出個包袱,掀開瞧了一眼,心滿意足的抱在懷裏。
找到了。
宮腰藏著的寶貝。
就這一包,可值不少銀子。
她心滿意足。
可一轉身,卻傻了眼。
“你。。。。你怎麽在這?”
“在等你啊。”燕望歡靠在門前,正不緊不慢的挽著袖口,“我知道,你一定會跑,但沒想到你膽子不小,還敢回來偷宮腰的東西。”
小青眼中有慌色閃過,她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的包裹,狠聲道:
“你胡說!這原本就是我的,不過是暫放在宮腰這罷了。我拿走自己的東西,有什麽錯?”
“你的?”燕望歡輕笑一聲,向著她邁過一步,“那你倒是說說看,這裏麵的物件,是何種材質,有多少年份,銀票上的數字,又是多少?”
“這。。。。”
小青哪能答的上來。
她之前不過是偶然瞥過一眼。
再者,就是真給手裏細細把玩,也不見得能察覺出多少端倪。
她不停後退,燕望歡步步緊逼。
“說吧,害死宮腰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我!”小青咬緊牙關,吼道:“你憑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心虛了。”燕望歡走到她身前,笑意盡斂,“你怕了,你不想被我找到,擔心會給宮腰償命,所以想跑,是不是?”
“不。。。我不。。。。”
不等小青給話說完,燕望歡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了她的衣領,給她拖到床前,指著宮腰,厲聲道:
“你嫉妒她,你覺得她礙了你的眼,所以你害死了她!是不是?”
宮腰的麵孔近在咫尺。
她閉著眼,麵頰透出一種詭異的青白色。
生氣在一點點的消失。
似是有冷氣鑽進四肢百骸,凍得小青手腳發軟。
發簪如銀蛇般鑽出袖口,無聲無息的抵在她嬌嫩的脖頸之間。
尖銳的一端刺破肌膚。
糜紅的液體劃過痛覺。
小青身體一顫。
燕望歡低下頭,親昵的靠著她發頂,柔聲道:
“寧殺錯,不放過。他能殺宮腰,我就也能要你的命。”
小青嚇壞了,不敢去看宮腰,更別提去瞧燕望歡的表情,舌頭好像打了結,結結巴巴地道:
“真的不是我,我隻是看到她一個人在房裏,拿著那麽好的人參靈芝,戴的珠釵也不是凡品,所以就跟客人提了一嘴,也想要個差不多的,誰知道。。。。。”
燕望歡閉上眼,輕歎一聲。
“果然是你。”
“可我不是故意的啊!”
簪子給皮肉之間陷得越來越深,小青又疼又怕,全身抖如篩糠,連連辯解。
“我沒想到宮腰會死,如果知道的話,我是一定不會說的!”
已經有半寸沒進肌裏。
生死,給她掌心一念之間。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燕望歡歎息一聲。
她抽出簪子,一道赤紅的血線飆出,落上麵頰,她像是渾然不覺,轉頭看向了房門方向。
門沒關。
槐蘭和蕭渙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見這一幕,都是一愣。
“主子,您。。。”
燕望歡搖搖頭,隨手抹了把臉,血暈的更開,道:“蕭大人,勞煩你找人給她看管起來,還有樓下的那些姑娘,暫時都不能讓她們離開。”
蕭渙皺著眉,目光從她們身上移到床榻,給宮腰身上定格,眉頭瞬間皺的更緊。
他有不少的話想問。
可到底是什麽都沒說出口,隻回身叫了人,給燕望歡的話交代了下去。
小青給他的人帶走,燕望歡跟槐蘭交代幾句,也跟著離開。
房間裏隻剩下兩人和一具已經冰冷的屍體。
蕭渙這才開口,“三小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怎會跑到此等煙花之地來?這女子死去的時間應該不久,是何人所為?”
燕望歡沒有回話,方才刺傷小青,有幾滴血染到了宮腰麵頰。
她先是小心翼翼擦拭幹淨,才道:
“蕭大人,您可願信我?”
“我願意相信三小姐,隻是。。。”蕭渙負手而立,正色道:“此事,你需毫無保留予我知曉。”
“她是宮腰,殺了她的人,是我兄長,但害死她的,卻是我。”燕望歡垂了眼,顫聲道:“蕭大人,那天晚上,我並沒有入宮,而是給那些人追殺,一路逃到了這裏。”
蕭渙一驚,“什麽?你沒有入宮?”
“是,我也是第二天,才求七皇子幫我遮了這個謊。”
“給相府時,你為何不如實相告?”
燕望歡慘笑一聲,望向宮腰,淒楚道:“你知道,燕景安為什麽要殺她嗎?因為就是她,在那天晚上收留了我,幫我逃過追殺,撿回了這條命。”
“你的意思是,你的兄長,就是要殺你的人?”
“若我說他是同謀之一,您信嗎?”
蕭渙眉頭緊鎖。
他沉吟許久,才道:
“此事我會接手,即使凶手真是丞相公子,我也定斬不饒。”
燕望歡看著他堅毅的麵孔,給心底無聲的歎了口氣。
果然。
蕭渙就是蕭渙。
剛正不阿,古板嚴肅。
兩生未變。
這也是燕望歡會找上他的原因。
“蕭大人,首先這件事,不隻是燕景安一個人所為,他的背後,還有更難對付的存在。”她歎息一聲,再次道:“且死的是一個青樓女子,而殺她的人,卻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您覺得,這世上,真有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事嗎?”
不等蕭渙回話,燕望歡又道:
“你雖與燕丞相交好,但燕景安是燕丞相的獨子,你動了燕景安,得罪燕丞相,不僅要落個不懂感恩的名頭,事情向上走,怕是有更大的麻煩等在後麵。”
“蕭大人,你為人如何,望歡心裏清楚,這朝堂之上,想趕你下台的人不知多少。要是他們得了燕丞相的默許,再有皇子的幫助,你又該當如何?”
她條理分明。
一字一句,隱隱已經透露出了真正的幕後黑手。
那不是蕭渙能以公理製裁的。
他甚至連燕景安都不一定有辦法緝拿歸案。
即使,證據確鑿。
這世上種種,並非黑白分明。
事情鬧大,惹上去,燕景安可能受罰,楚濂或許會擔下這個黑鍋,落個罰酒三杯。
但蕭渙這京兆尹的位置,定是做坐不下去了。
他不會不清楚這點。
可即使如此,也堅定道:“為冤屈作證,還死者清白,這就是我該做的,就是拚上這頂烏紗,我也不會放凶手逍遙法外。”
這人的死心眼,雖是優點,在這種時候,卻有些麻煩了。
燕望歡歎了口氣,勸道:“蕭大人,我告訴您這件事,是相信您,希望您能暗中派人,暫時給這兒保護起來,至少讓她們,能活到出來指證燕景安,並且真正要他給宮腰償命的那一天。”
蕭渙眼有鬆動,正欲開口,燕望歡搖搖頭,又道:“我知道您正直,想現在就著手調查,可若是打草驚蛇,事情不能徹底解決,死的不隻是你我兩個人。不如先聽我的,等一等,時機到了,我會將他們。。。。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她說了不少。
從情到理,字字珠璣。
沒有誰比燕望歡更想要燕景安的命。
她巴不得現在就一刀捅進他的心窩。
可僅此,不足泄憤。
死太容易了。
宮腰承受到的痛苦,一樣樣,他都得親身感受一番,才有資格下地獄。
燕望歡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等她再次睜開眼,眸中隻剩一片森寒。
蕭渙這次沉默的時間長了許多。
他雖剛正,卻並非蠢笨之人。
燕望歡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有認真聽過。
沒有錯。
即使背後不是皇子,隻燕景安一個,照樣不好處理。
縱然蕭渙和燕丞相交情不淺,但他要出手對付的,可是人家的兒子。
他長歎一聲,目光掃過宮腰,給她麵頰處的傷口頓了半刻,眼中閃過一絲痛恨,終於道:
“你打算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