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夜行留書
視線所及,空無一人。
隻有她的喘息回蕩在漆黑的夜色中。
換成了旁人,可能會覺著是睡的糊塗了,產生了錯覺。
但燕望歡是多警醒的人。
剛才的感覺不會有錯。
這房裏,定是有旁人來過。
她赤著腳下了床,掌心依然牢牢捏著發簪,尖銳的一頭暴露在外,她放輕步子,眼神警惕的四下遊動,時刻注意著身邊的風吹草動。
雙眼逐漸適應了黑暗,房中物體的輪廓被收入視線。
和記憶當中並無出入。
那人,是離開了?
深更半夜前來一遭,若說是走錯房了,怕是沒人能相信。
燕望歡皺起眉,放下了捏緊的拳頭。
發簪已在掌心印出深刻的紅痕,她警惕不減,走至桌前,正想倒一杯水,眼光卻忽然一凝。
杯盞下方,一封信正安靜的等待著她。
果然。
燕望歡不驚反喜。
她毫不猶豫的打開信封,一張白紙飄落。
吹亮火折,湊近白紙,四字映入視線。
“小心。。。楚濂?”
燕望歡輕念出聲,卻是一愣。
怎麽會和楚濂扯上關係?
若是提醒,那來人到底是誰?又為何要如此神秘?
深夜來訪,留下隻言片語,信息量太少,連她都摸不清路數。
紙張是最為尋常的宣紙,字跡也陌生至極。
燕望歡輕歎一聲,借著火光,燒了信件,將一捧紙灰送出窗外。
無論來人是敵是友,這提醒存在何意,陷阱與否,她都記下了。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生。
天色微明,辛夷躡手躡腳的踏進房門,將端著的水盆放到一邊,她正想開口,便見燕望歡掀起床簾,道:
“老夫人起了?”
辛夷嚇了一跳,連忙道:“是,奴婢聽到張媽的動靜,這就來通知主子了。”
燕望歡微微頷首。
雖是昨個辛苦了一天,但老夫人為表虔誠,定是要趕在清晨前去上香,念及眾人勞累,她八成不會派人挨房去喚。
燕望歡不想錯過機會,便派了辛夷盯住張媽。
“辛苦你了,今個留下,好好休息吧。”
“不辛苦。”辛夷搖搖頭,沾濕了帕子遞過去,猶豫了下,還是問:“主子臉色不好,昨個沒休息好嗎?”
“無事,就是睡的不太踏實。”
她麵色蒼白,唇也失了血色,辛夷看的擔憂,幫著燕望歡洗漱完,便飛快的跑出去端了素齋回來。
“主子,您先吃點東西吧,老夫人那頭還沒出去呢。”
燕望歡點點頭,心裏想的依舊是昨天晚上的那一封信。
比起楚濂如何,她更好奇寫信的人是誰。
洗漱後,她帶著紫湘,找到了正欲出門的老夫人。
老夫人見她,也是一愣,皺眉道:“望歡,你怎麽這麽早過來了?臉色這麽差,昨個辛苦你一天,快回去好生歇著吧。”
“望歡還是想陪著祖母一起拜佛。”
她走上前,張媽識趣的後退一步,燕望歡攙著老夫人,柔聲道:“而且也不是很累,望歡都習慣了。”
“你這孩子。。。”
老夫人歎息一聲,到底有些心疼。
她曉得昨個燕望歡攙她上山,已是勞累至極,又惦念她身體不適,擔心用不下晚飯,去廚房煮了開胃的湯送過來。
此時再趕了個大早,多好的身體也扛不住。
老夫人握了她的手,道:
“你這孩子,有心了。”
燕望歡垂下頭,微微一笑。
雖正值天光剛亮,寺廟僧人卻已經上完了早課,前院香火嫋嫋,廂房處卻一派寂靜。
踏入大雄寶殿,老夫人雙手合十,緩緩跪在了神像前。
燕望歡頭也不抬,視線隻看著眼前明黃色的蒲團,雖是跟著拜了下去,但麵上卻毫無表情。
什麽神佛許願。
不過是予人希望的哄騙罷了。
這世上,能實現她願望的人,唯有自己。
老夫人拜完佛,捐了大筆的香火,有僧人上前,恭敬道:
“這位施主,可要去求個簽?”
閑來無事,老夫人便點了頭。
僧人引著她們從側門離了大雄寶殿,進了一處側室,眼前放著無數紅繩簽紙。
老夫人拿起了簽筒,跪在蒲團上,雙眼閉合,口中念念有詞,手掌晃動,筒中的簽筒隨著她的動作起伏,一片竹簽卡在邊緣,眼看就要落下。
燕望歡眼尖,瞄到有個下字,便伸了手,抽了個上上簽丟到地上。
僧人一愣,正想開口,給她一個眼神製止住,燕望歡低下頭,故作驚喜的瞪圓了眼,拍手道:
“祖母運氣真好,是個上上簽呢。”
張媽眼珠一轉,也跟著笑道:“是啊,主子這是有福啦!”
她們兩個一唱一和,哄的老夫人笑容滿麵。
“多少年沒抽到上上簽了,這是我們燕家的福。”
燕望歡順勢接了茬,道:“那九姨娘肚子裏的孩子,豈不是我們燕家的福星了?”
老夫人含笑頷首,“是啊,都多少年,沒個好消息了,這一來就是兩個。不,望歡也回來了,有你在,應該是三個。”
燕望歡紅著臉輕笑。
眼底卻是一片寒冰。
她回來,對丞相府來說,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她們正打算四處看看,主持趕來,接了引領老夫人的活兒,燕望歡臉色不好,被趕回去休息。
還沒走出多遠,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看,竟是之前求簽時的僧人。
隻見他腳步匆匆,腦門見汗,見她回頭,連忙招手道:
“施主請等等!”
紫湘上前一步,擋在燕望歡身前,皺眉道:
“你這和尚,要做什麽?”
僧人見她一臉警惕,連忙搖頭,解釋道:“貧僧隻是向來問問施主,是否要求個簽?”
“求簽?”
燕望歡一怔,笑道:“我為何要求簽?”
那僧人年歲不大,八成是六根未淨,見她模樣,竟有些不敢直視,悶著頭道:“那施主為何要改了旁人的簽?”
紫湘撅起嘴,不悅道:“和你有什麽關係?我家主子做事,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可莫要到處亂說。”
“我。。貧僧不會亂說的。”僧人一慌,聲音加快不少,“貧僧隻是想問問施主,要不要求個簽,我們寺廟的簽,還是很靈的。”
燕望歡想到之前即將掉下來的下下簽。
莫說是對相府來說,就是給這裏來講,她的到來,都是一種不幸。
她忽然來的興致。
“好啊。”
僧人又驚又喜,連忙在前引路,同時有意無意的勸著她把剛才的事告訴給老夫人。
這是來教人向善的。
隻是他不知曉,燕望歡早徹底的沒救了。
她的存在,是對神佛最大的褻瀆。
重新回了簽室,她不跪不拜,隨手拿了簽筒,搖了沒兩下,便有一根竹簽迫不及待的落下。
僧人連忙彎腰撿了起來,臉色卻是一白。
紫湘湊過去看了一眼,驚訝的捂住嘴,“主子,是下下簽。”
她早知如此。
要是說她之後一生隨順,才是虛偽的緊。
“看到結果了吧,小師傅。”燕望歡麵上笑意不減,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之前的事,還麻煩您爛在肚子裏了。”
僧人隻能點頭。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怎麽一家人會接二連三的抽到下下簽。
這讓他剩下的那些勸誡燕望歡的話,全都爛在了肚子裏。
燕望歡不再多留,動身踏出側門,再次穿過大雄寶殿,她確實有些困頓,想要回房休息。隻是還沒走出多遠,目光無意瞥向一處,幾道人影站在不遠,竟都是熟人。
與此同時,他們也注意到了燕望歡。
當真是巧了。
她眼中閃過一道疑惑的光,想裝作沒看到已經是來不及,隻能鞠身行禮:
“相府燕望歡見過三位皇子。”
楚玉一笑,柔聲道:“本打算先逛一逛,晚些在喚你兄長,沒想到竟先在這見到你,真是巧了。”
“這是第幾次見麵了,燕三小姐?”楚霽也笑,目光落在燕望歡身上,來回打量一圈,“說起來,之前三小姐在錦玉的生辰宴,可是出盡了風頭啊。”
他這話頗夾了些意味深長。
燕望歡依然沒開口,低垂著頭,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後一位皇子身上。
楚濂沒讓她等太久,冷哼一聲,道:“豈止如此,這燕望歡欺母辱妹,膽子可大的很呐!”
昨天晚上才收到要小心他的信件,隔天這三位皇子就找來了寺廟。
其中關係,由不得燕望歡不多想。
她眉頭微顰,低聲道:
“望歡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可沒什麽不敢的!”
楚濂多次在她手底吃虧,心頭火早燒的旺盛。
楚玉似有所悟,看燕望歡一臉淡然,笑道:“九弟,不過一個姑娘家,犯不著這麽大的火氣。”
“是啊。”楚霽不知為何,竟是也幫襯道:“你不是還沒來過這望京寺,我們還是到處走走看看吧。”
楚濂冷哼一聲,沒有反駁。
燕望歡目送他們遠走,心底不僅沒有放鬆之感,反而更加沉重。
小心楚濂?
比起這四個字,她反倒越來越想知道送信的人是誰。
刨除丞相府中之人不談,六公主現在一塌糊塗,哪有心思來幫她注意楚濂。
她正想著,肩膀忽然被人從後一拍,燕望歡一愣,猛地轉身,手已經捏成了拳頭,差一點便要揮了上去。
好在,她反應還算快。
在看清了那張臉時,堪堪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