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遮羞布
燕喚喜哪裏反應的過來,還在想著來之前大夫人和她講的話,隻要攀上了公主這棵大樹,不僅能讓燕望歡滾回貧民窟繼續過她下等人的生活,還可以借此平步青雲,連燕景安都要跟沾她的光,向前再邁一步。
鶯兒的話聽在耳中,她有些發怔,還想再問,六公主已是不耐,皺眉道:
“礙眼,拖走。”
“是。”
有婢女立刻應了聲,小步跑到燕喚喜身側,不由分說的將她拖到了亭外。
鶯兒跟著走了過去,挑了處不算近,還讓六公主看到的位置,頷首道:“就跪在這吧,你們留下看著她莫要亂動,我回去伺候公主。”
婢女們齊齊應了聲,鶯兒正想離開,燕喚喜上前一步,扯著她的衣袖,急聲問:
“鶯兒,我……我……公主為何要罰我?還請鶯兒姐姐幫我去說一說,此地這般冷,我怎跪的下去!”
鶯兒對她確有幾分憐惜之心,這份相貌實屬不常見,美人受苦,眼眸含淚,並非她所願,但公主發話,也隻能歎息一聲,勸慰道:
“四小姐,公主都已經下令,還請您先行跪一會兒吧,等公主心情好些了,我會為你說話的。”
“可是……”燕喚喜急的眼底發紅,低頭看了一眼,橋麵理石冰冷,又覆著水漬汙泥,她素來喜潔,哪能任由這些髒東西沾染到衣裳。
她死死抓著鶯兒的衣袖,認定了這是救命稻草不肯撒手,連連哀求道:“鶯兒姐姐,你帶我回去,見一見公主,我會和公主好生認錯,求她饒了我的。我打小身體便很是不好,這一跪,回去定是要大病一場的,鶯兒姐姐,你也不想看我受這份罪吧!”
她們所在的位置在石橋的斜側方,六公主隻要略一側頭,便能將她們的身影收入視線。時間已經給拖延了一會兒,要是還磨蹭著不回去,挨罰的人怕不是就不隻燕喚喜一個了。
想到六公主的手段,鶯兒打了個寒顫,邊推拒著她的手,邊緊張的觀察著亭台的方向,生怕給瞧見了她和燕喚喜走的過近。
“四小姐,我也沒辦法,你還是先鬆開我吧。若是還不回去,我可沒辦法幫你求情了。”
“可是鶯兒姐姐……”
她說著自己個身子骨不好,力氣倒是不小,一雙手鐵箍似的攥在鶯兒衣袖,幾次都沒能推開。
眼看著燕望歡有要衝回去的意思,鶯兒咬了咬牙,給另外兩個婢女使了個眼色,低聲道:
“四小姐,奴婢失禮了。”
鶯兒側過身,揮手成刀,重重打在了燕喚喜手腕關節,趁她吃痛鬆手,另外兩個婢女趕上來,按著她的肩膀,不由分說的迫使她跪了下去。
薄如蟬翼的蠶絲染了泥,再也飄不起來。
她的頭上也濺了點點水痕,掙紮間,更是發鬢散亂,轉眼間九天的仙女便跌落了凡塵,隻剩下滿身的狼狽。
留下兩個婢女看著燕喚喜,鶯兒再不客氣,一撣衣袖,瞪她一眼,轉身就走。
燕喚喜愣了一會兒,還想起身追上,隻是才一有動作,那兩個婢女便伸出手,重重壓在她的肩上,同時警告道:
“四小姐,若是在惹事,鬧的六公主不高興,怕就不是跪一會兒那麽簡單了。”
她隻能瞪著眼睛安分下來。
即使心裏再不情願,身體別牢牢壓住,她也動彈不得。
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六公主會突然責罰於她?
燕喚喜滿心的疑惑,她昂著頭,試圖去看到廳內的景象,可從她的角度,隻能瞧見的燕望歡的側臉。
她麵帶笑意,不知和公主說了些什麽,隻聽一陣笑聲襲來,連剛回去的鶯兒都忍俊不禁。
燕望歡過的快活,她卻要在這邊受苦。
燕喚喜的心裏恨極了燕望歡,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篤定了絕是她和公主說了些什麽,才害得她要來遭受這無妄之災。
燕望歡!
她將這個名字咬碎了吞進肚子裏,袖下的手掌捏緊成拳。
這個仇,她一定要報!
那落在身上的目光猶如實質,刀子一眼的欲想剜下幾塊肉來,燕望歡不用去看,都知道視線的主人是誰。
她毫不在意,繼續執起白子,隨意挑了一處落下。
六公主勝負心素來不輕,每一輪對弈都極其注重輸贏,沉吟一會兒,她才落下一子,瞥了眼燕喚喜的方向,笑道:
“你和你那妹妹,關係應該很不好吧?”
“談不上不好。”燕望歡接過鶯兒遞的茶盞,道了聲謝,送到嘴邊抿了一口,才道:“隻是有我沒她罷了。”
六公主一愣,沒想到她竟然這般直白,“你倒是真敢說,要不要本公主幫你一把?”
“不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公主殿下還是警惕一點,免的被送出宮去的前一天,還被蒙在鼓裏吧。”
“你什麽意思?”六公主沉下臉,正欲發作,燕望歡抬起頭,瞥了鶯兒一眼,道:“公主殿下息怒,是望歡失言,若是公主要責罰,望歡自然願受。”
六公主站起來,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甩衣袖,怒道:
“你們都給我滾下去!”
婢女們皆是一驚,連忙彎身退離。
等她們一走,六公主氣也緩和一些,卻仍是不願這麽輕易饒了她,冷聲道:
“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前些日子被燕丞相找去問話,看到了一封折子。”燕望歡給她斟了茶,略一示意,繼續道:“裏麵的內容很有意思,便想當個笑話,說給公主聽一聽。”
“你這人講話,可真難懂。”六公主終於坐下身,她心情不佳,連茶杯都跟著倒黴,給瞪了幾眼,才願意被拿起喝上一口,“要是真想說,就快一些,本公主可沒那麽好的耐心。”
“天頭越發的寒了,要是我沒看錯的話,折子上書,每年這個時候,塞外缺糧,邊疆便戰役不斷。他們雖處苦寒之地,但民風彪悍,不論男女老幼都是戰士,近些年越發瘋狂攻擊邊關,掠奪糧草女人,靖楚已吃了不少的虧了。”
“這……你都是從燕丞相的折子裏看到的?”六公主皺起眉,道:“這些都是朝堂之事,有他們費心就好,於本公主何幹?”
“恕我冒昧,你還記得,你是何時成了皇上最喜愛的公主的?”
“本公主當然……。”
六公主一愣。
燕望歡的話,讓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了不得事兒。
她還記得,在五年前,她處於深宮,和其他公主一樣,一年到頭都見不到皇上兩次。
是什麽時候,父皇見她次數多起來了?
六公主手指一顫。
她畢竟不是什麽蠢人,一個無比恐怖的念頭忽然出現在腦中,以至於她的一雙眼裏頓時閃出了駭然的光,茶杯掉到地上,炸開滿地的碎瓷片。
“不可能的,父皇他……”
她幾乎要尖叫出聲,燕望歡搖頭止住她剩下的話,壓下聲音警告道:
“我隻是隨口一說而已,公主殿下若是多心,還請留出我來,天子之怒,民女還承擔不起。”
她雖是如此說,但在六公主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燕望歡一清二楚。
超出了世間所有人的預想,最受皇上寵愛的女兒,最終嫁到了蠻荒之地,成為了草原的妻子。
當時對外之言,是六公主和塞外來者一見鍾情,皇上挨不過她的終日以淚洗麵,最終同意了這門親事。
還真是肮髒者的最後一塊遮羞布。
這樁事的真相如何,上輩子知道的人也是不多,但燕丞相和楚霽都在其中。
而此時此刻,隻有燕望歡才知道,這份天子的獨寵究竟是何緣由。
眾所周知的最受寵愛的公主,以及數不清的糧食布匹作為嫁妝,得了想要的一切,足夠保證靖楚與塞外臨界邊關短時間內的和平。
至於六公主,在這其中也不過是一張籌碼而已。
這也是為什麽燕望歡會來找她合作。
因為燕望歡知道,無論如何,就算她再哭再鬧,皇上都不會同意她和旁人在一起,隻能鬧成宮廷秘聞。
六公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枚棋子。
她腰背一軟,險些栽倒在地,六公主呆呆的盯著前方,雙眼無神且空曠,口中喃喃道:
“不可能的,父皇他……他不可能那麽對我的,你一定是在騙我。”
“最近關於塞外的折子不會少,是真是假,公主受寵,找個機會到禦書房看上一眼,也不難,到時自然知曉。”燕望歡歎息一聲,“至於這最受寵愛的公主名頭,你好好想想,在你之前,誰才是見到皇上次數最多的。”
“是……是我三姐姐。”
就是因為記憶裏的內容仍然存在,並且偶爾還會在午夜夢回輾轉而出,才讓六公主感受到了極大的偏差。
她心神劇震,卻仍不願相信,辯解道:
“本公主乃當今太子的嫡親妹妹,就是真的要送出去和親,怎麽可能會是我!”
“嫡親又如何?”燕望歡滿眼悲憫,聲音越發的輕了,“帝王之家,真的會有所謂的親情嗎?你以為,你的母後,對此事一無所知?”
“她……”
六公主瞪大眼睛,她的眼裏迸發出數道血絲,血蛇般的糾纏在一起,擰成了個個死結,她滿臉空茫,喃喃道:“我會去想辦法求證的,如果你說的是真的……”
她看向燕望歡,眸中有恨色一閃而過,“我過的不好,那誰都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