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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無情(4K)

  看了片刻王老太爺的神情,裴行庭失笑著下了馬車,而後轉頭對王老太爺道:「罷了,我下去活動活動筋骨,你們在這裡等著吧!」說罷便大步向不遠處的馬車那裡走去。


  「回來啦!」


  裴宗之抬頭看向眼前笑眯眯看向自己的裴行庭。


  ……


  ……


  宮道兩旁紅牆黛瓦依舊,這座宮城矗立的年歲已經很久了,經歷改朝換代仍然在用著,宮道兩旁的宮人正在清掃著時不時落下的黃葉,看到她,忙駐足俯身行禮。


  衛瑤卿朝他們點了點頭,神情平靜的向前走去。


  秋風中偶有竊竊私語傳來。


  「這是誰啊?」


  「大天師啊!沒見過?」


  「還不曾見過呢!原來大天師長這個樣子啊!」


  「不長這樣能長哪樣?生三頭六臂不成?又不是怪物!」


  ……


  這談話惹得女孩子一陣失笑,腳下卻不停留。現在早朝已經結束了,陛下多半是在御書房了,還未走到御書房的門口,便見外頭站著一個身著女官衣袍的女子,眉眼端莊大氣,見她過來,上前欠了欠身,開口道:「大天師回來了。」


  衛瑤卿朝她點了點頭:「薛女官。」


  「陛下就在裡頭等著呢!」薛止嫻說著抬眼飛快的看了她一眼,聲音壓低了不少,「昨晚陛下見了兩家人,一家姓焦,一家姓原,聽說都是些會陰陽術的隱世一族。」


  衛瑤卿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從薛家的事情之後,她與薛止嫻默契的沒有再說過什麼話,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她居然說起了這些。


  對她道了聲謝,衛瑤卿走入了殿內。


  薛止嫻回頭看向女孩子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心頭湧出一陣酸澀:要在高處站穩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這個御前女官做的如坐針氈,陛下的位子坐的小心翼翼,而看似厲害坐穩大天師之位的她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安穩。


  ……


  ……


  「一家姓原,一家姓焦,聽說都是些隱世懂陰陽術的大族。」裴行庭說道,「自願出山為陛下效力。」


  「什麼樣的大族論陰陽術都比不上姓張的和姓劉的吧!」裴宗之想了想說道。


  「但姓張的就剩一根獨苗了,姓劉的又是前朝餘孽不可用。」裴行庭頓了頓,笑道,「除卻這兩族之外,能找到已不容易了。」


  「論實力或許不管姓原還是姓焦都不是她的對手,但這些人合起來呢,可不可以替代她?」裴行庭對他說道,「陛下不會容許一個不可控且不可缺少的臣子,從帝王權術來看,她會見他們而且願意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至少現在沒有誰比得上她。」裴宗之卻依舊神情堅定,對上裴行庭擔憂的神情,聲音又軟了一軟,道「如果真有一天,她坐不穩這個位子了,那就是天下人不再需要她了,我會帶她走的!」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裴行庭嘆了口氣,目光落到了不遠處皇城古舊的城牆之上,「不過要是事事如此簡單,就又沒意思了。」


  「也沒有那麼複雜。」裴宗之想了想,道,「她只要是最厲害的那個,就能做好她的大天師!」


  「那要保證她一直這麼厲害。」裴行庭說道,「臣子想要自己不可替代,天下卻不想要那種不可替代的臣子,尤其還是她這樣的。」


  自古以來,這兩方本就是矛盾的。


  裴宗之點了點頭。


  裴行庭看著他平靜的神色,頓了頓,忽地問他:「宗之,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裴宗之道。


  「那你喜歡她嗎?」裴行庭問他。


  裴宗之點頭:「喜歡。」


  這回答連半點猶豫都沒有,裴行庭失笑,忽地深吸了一口氣:「有時間帶她回去給家裡人看看吧!」他看著那個沉思的年輕人道,「我知道你不在意,她不在意,可世間總有些規矩不能免俗的。」


  這世間事委實有趣的很,宗之是個怪人,那個女孩子也是個怪人,兩個人又偏偏湊到了一起,所以,這是不是緣分?


  「好,事情忙完了我問問她。」裴宗之再次點頭。


  ……


  午後的日光灑在皇城門頭,女孩子從皇城內走了出來,走出皇城的那一刻,她本能的抬手遮了遮日頭,沒了宮牆的阻擋,日光有些刺眼。待放下手,定睛望去,卻發現裴宗之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不遠處的樹蔭下,停著兩輛馬車,幾人站在馬車前說話。


  她走過去。


  「這麼快?」王老太爺難得沒有來兩句嘴皮子話,見她這麼快出來,本能的皺起了眉頭,「陛下沒見你?」


  「見了。」衛瑤卿說著看向向她望來的幾人,也沒有瞞著眾人的意思,「事情挺簡單的,陛下提,我同意,」她說著一攤手,「這樣就好了呀!」


  「你同意什麼了?」王老太爺問她。


  「焦氏、原氏族中都有幾個陰陽術天賦還不錯的,如今陰陽司人才凋零,他們出現自然是一件好事。」女孩子說著點了點頭,面容清理,笑容乾淨,「陛下招納這樣的人才,我沒有理由不同意。」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沒有像裴行庭那要還要考慮再三,大抵是熟稔了,王老太爺開口直言不帶半點拐彎抹角的意思,「這種時候冒出來這兩家,這是擺明了想要對你取而代之的意思。一個是不如你,那麼兩個三個呢?五個六個呢?」


  「我知道啊,但這個就算知道也沒法拒絕吧!」女孩子笑了笑對王老太爺的不悅,反而愈發溫和,「我還知道這兩族是從西南來的。」


  西南?這話一出就連一旁的裴行庭臉色都變了,也顧不得別的,忙問她:「你怎知道?」


  「方才退出來時我問了他們,他們默認了。」


  這句話很有意思,就似是她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人的來歷,而且這來歷是猜的?那她又何以如此篤定呢?那什麼焦氏、原氏又何以會回答他呢?

  對上眾人不解的眼神,她說道:「陳善說過給我留了一個局,第一步自然是要我變得不再無可替代,焦氏、原氏的出現就是這一步了。至於為什麼會承認,是因為不管是在陳善那裡還是陛下那裡,雖然同為朝廷效力,有時候我們是站在一起的,但同樣的,我們也是對手,所以沒必要否認。」


  「真是天子無情啊!」王老太爺唏噓著斜了她一眼,「你為陛下可做了不少,她能登位你功勞不小,如今倒是好,不需要了一腳踹開了!」


  「也不算無情。」女孩子說著反手將一塊巴掌大小的金牌拿了出來放到眾人眼前:免死金牌。


  這一塊是自大楚開朝那一批之後,皇室第二次給出這塊金牌。


  「陛下提前為我備下了一條生路,這是顧念舊情,」她說道,「但同樣的,作為陛下,忌憚什麼的也是能夠理解的。」


  從此只是君與臣,作為君自然會忌憚防備她這樣的臣,從焦氏、原氏的出現就可以看出陛下不會讓她一方獨大了。


  「先給條生路,然後告訴你我要對你不留情面了么?」王老太爺嗤笑了一聲,雖是嘲諷,卻只道了一聲,「好一個帝王權術!」


  「無情是無情了些,卻也能理解。」女孩子收了金牌,朝眾人笑了笑,而後神色帶上了些許倨傲,「不是所有人都能替代我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好大天師的!」


  她天生道骨而生,不曾虛度光陰,即便換了具身體,骨子裡依然有這樣的自信。


  「你有這樣的自信就好。」王老太爺說著瞟了她一眼,不忘提醒她,「別忘了我的事啊!」


  「知道了。」女孩子笑盈盈的回道,而後看向裴宗之,「陛下賜了我一座新宅,就在天師道上,據說已經建好了。」


  其實只是將原先的宅邸買了下來,修葺、改造、打通,兩戶並作一戶而已,自然比重建要快得多。


  「不止一戶。」裴行庭說道,「陛下將剩下的都買下了。」


  「還有兩戶,一戶賜了焦氏,一戶賜了原氏。」少女說著,伸手搭上裴宗之的肩膀,拍了拍,道:「以後大家都是鄰居了,那地方也成真正的天師道了。」


  天師道原先七戶宅邸,如今改了風水之後,變為五戶,一戶原來的張氏宅邸由先帝賜給了裴宗之,兩戶打通,自張氏平反后給了解哥兒,剩下的三戶,由即將由她、焦氏、原氏入住。


  這不叫天師道叫什麼?

  「往後那條道祥瑞御免,走一走還能逢凶化吉。」女孩子笑著對王老太爺道,「老太爺,以後常來坐坐啊!」


  王老太爺眼皮一翻一邊罵著「滾滾滾」一邊道:「那地方鄰著回園,吵死人了,誰高興去!」


  又說了幾句閑話,眼見無話可說了,兩方便出言告辭。因為著實有不少話都不必說,不管是王老太爺、裴行庭還是他們,很多事情不消說對方就已經明白了。


  「馬車便留給你們了。」裴宗之道,「我們許久沒回長安城了,想逛一逛。」


  說著二人俯身一禮,轉身離去。


  望著兩人漸遠的身影,王老太爺嘀咕了一句「還有心思閑逛」便回了馬車之內。


  「閑著也是閑著,瞎操心罷了!」裴行庭說著,再次望了眼那兩人離開的方向,此時已經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他嘆了口氣,忽對王老太爺道,「王司徒,我看我們宗之和大天師還真挺般配的。」


  「太般配了,般配到除了你們宗之也沒有旁人有這個膽了。」王老太爺說著哼了一聲,「走吧走吧,風裡雨里都闖過來了,還有什麼闖不過去的?」


  裴行庭聽的一陣失笑:是啊,風裡雨里都闖過來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


  ……


  夜色深濃,停靠在天師道旁的兩輛馬車上下來不少人。


  「小姐!」


  「六姐!」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從馬車上跳下來小跑而來的棗糕到底比不上長高了不少的衛君寧,被他一把拎著衣袍拉到了身後,自己湊到了她跟前,紅著眼睛抬起頭來:「說好了回來吃飯的呢,飯都涼了!」


  衛瑤卿摸了摸他的腦袋,看向他身後的衛同遠和李氏,還有神情莫測的衛同知,她朝眾人行了一禮之後道:「父親、母親、伯父快進來吧!」


  「你以後就要住在這裡嗎?不回家了嗎?」衛君寧看著這地方,撇嘴表示不滿,「六姐還沒出嫁呢,憑什麼住外頭!父親,母親,你們不說說嗎?」


  衛同遠和李氏神情一僵,朝衛同知看去。


  衛同知嘆了口氣,開口道:「陛下賜宅,怎能不住?」


  衛瑤卿點了點頭,看著他。


  他又說道:「她不僅是我衛家的六姐兒,也是大天師,她走的路早已超出了你們的想象,她要面對的危險也比你們想象的要大得多,她舉手投足間的一個決定甚至可能影響到國祚的走向。」


  夜色下女孩子雙目如寒星秋水,她看著他們,說道:「我身邊很危險,離你們遠一些也好。」


  聽著身旁幾人低低的啜泣聲,衛同知嘆道:「我知道,你……你這孩子做事總有你的理由。」其實更多的是君命不可違吧!

  「焦氏、原氏來勢洶洶,更重要的是這也是陛下希望我們看到的,我不懼勝敗,但我不想讓你們也置身危險的境地。」


  少年抬起頭來,雙目通紅,揚著脖子看向她:「那往後我來看看六姐都不成嗎?」


  「這個當然可以。」女孩子被他這句話逗笑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我是你的六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只是我們需要一點距離。」


  「你們知道為什麼曾經的張氏甚少同外族聯姻嗎?因為陛下不允。陰陽司的大天師雖為大楚官吏,卻不同於一般的官員。本來就不能同朝堂、權勢有太多的交集,就算有,也當是陛下首肯的。如今我成了陰陽司的大天師,自然也一樣。天子忌憚的是用莫測的陰陽術插手權貴鬥爭,背後中了什麼招,一般人都很難發現,所以勢必不會准許他們同朝堂權勢有太多的交集。」


  月光下女孩子的聲音輕柔卻又不容置疑。


  眾人聽的似懂非懂,不過沒關係,他們有足夠長的光陰來明白這一件事。


  將人送上馬車的那一刻,衛君寧猛地回頭,見少女站在門口望著他們,衣衫飄飄,身影孤寂而堅定,他忽然開口道:「六姐,二姐的親事定在下月初五,她要我同你說一聲,你一定要去!」


  女孩子笑了,這一笑沖淡了周身的孤寂,人也變得愈發溫和,她道:「我還是我,衛家的六姐兒。所以,回去告訴二姐,我一定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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