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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十四章 不休(4K)

  陳善在看著她。


  「我不是君子。」女孩子站在一旁,收了傘道,「侯爺也不用這樣看著我,您當年殺我張氏一族也挑了夜半無人時,又何必要求我行君子之事與你堂堂正正的動手?」


  「我不明白……你什麼時候下的毒?」陳善跪在地上看著她道。


  「方才擊掌時。」女孩子說道,「我在掌心塗了毒。」


  「你怎麼沒事?」


  「我沒有動用內力。」她說著從懷裡摸出一顆丸藥吞了下去,「自然不會立刻發作。」


  就連佯裝受傷吐的血不過是紅果的甜汁做的。


  陳善剛剛動手時有多狠多快,此時毒藥發作的就有多狠多快,這麼快的速度,神仙也難救。


  「難怪現在才讓裴宗之與我交手!」陳善嘆了口氣,似是無奈,裴宗之全力一擊之下,他需調用全身的內力來應對,掌心的毒也因著那樣一招迅速遊走到了全身。


  「我只有三天的時間,只夠我動一次手!」女孩子唇邊瀉出了一聲嘆息,「你說的沒錯,我只有五成的機會,所以我要把這五成變為七成、八成甚至十成。」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廟遠說的一點沒錯。」人快死了,陳善反而有力氣笑了,他就這麼看著她,頓了頓之後,突然開口了:「說起來你不信,他信里的那個孩子,最開始我是真的挺喜歡的。」


  「喜歡到殺我全族嗎?」衛瑤卿冷冷的看著他,因身上那件男子的長袍,整個人顯得愈發冷峻。


  「對他們來說殺你祖父是主,殺你是次,對我來說卻不一樣。」陳善看著她,搖了搖頭,「你這個人太危險了!」


  衛瑤卿冷笑一聲不語,目光略過他,看到裴宗之去將昏過去的陳禮掐醒,提了過來。


  「大哥!」陳禮手忙腳亂的爬了過來,伸手顫顫的想要去碰陳善,卻遲遲落不下去。


  「如你所願,我要死了,你高興嗎?」陳善看著他,縱然面色漸漸發紫,卻仍帶笑看著他。


  陳禮尖叫一聲向後倒去。


  「什麼事讓你親自來你都是不敢的。」陳善說道,「所以,我知道你沒有殺鍾黎。」


  說罷這些,他也沒有再去看倒在地上瑟縮發抖的陳禮,看向裴宗之。


  此時的他身著女子的裙袍看起來有些滑稽可笑,但陳善卻反而收了笑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而後轉頭對女孩子說道,「我真沒想到,你這樣的人他居然肯跟著你。」


  「那是我們的事,不牢你費心了。」衛瑤卿看著他道。


  陳善長長的嘆了口氣:「天光大師騙了我,他同我說我有帝王之相的,如今卻反而相助他人,這讓我全然沒有想到。」


  「在實際寺原本所算的國祚中,你確實能取大楚而代之。」裴宗之走到女孩身旁,居高臨下的朝他望來,「但事情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陳善問著,似乎想在臨死前將所有的不明白都變得明白。


  「既放眼天下你練好你的兵就是了,沒有那麼多陰謀陽謀。你的兵那麼好,用你的兵難道打不下這座江山?」裴宗之說道。


  「何必要提前除去所謂的危險?」他說著看了眼身旁沉默不語的女孩子,「你也知道張昌明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他在,她再如何也翻不了天去!」


  「原來如此。」陳善嗤笑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他們還是在笑自己,「是我多慮了?」


  「興許師尊就不該告訴你你有帝王之相。」裴宗之說著,神情有一瞬間的疑惑,隨即變為肯定,「應該是他錯了。我見過很多人夜裡跑來實際寺求師尊算命指點迷津,他也不是所有人的都算的懂,有些人的命格好算一覽無餘,他就算了,然後指點他們告訴他們命中什麼時候有劫難。」


  「提前知曉這些並不是一件好事吧!」女孩子蒼白的臉色上多了幾分血色,服了解藥之後,她好了不少,「原本沒什麼事,說不準就跨過去了,卻因為提前知曉了這些而戰戰兢兢,想著怎麼防,好好的日子也過的不好了。」


  「是啊!」裴宗之點頭,道,「指點了幾次之後,他發現指出劫難並不好,便不再指劫難了,改指瑞兆了,帝王之相應當是瑞兆中的瑞兆了吧!」


  可結果,卻反而讓陳善殫精竭慮的為這件事奔走算計,反而機關算盡,出了差錯。


  「人不要想那麼多。」裴宗之道,「你好好帶你的兵,你看山下那個姓黃的,什麼陰謀陽謀都不亂想,不也好好的做著大楚的將星?陰謀陽謀但凡牽扯到他身上,自有人會暗中替他擺平,多輕鬆啊!」


  那是!黃定淵此生就只想一件事:領兵打仗。打匈奴如此,打陳善亦是如此。


  「那當真是我多慮了?」陳善再次問了一句,似是在自問,而後點了點頭,「應該是了,看來人想太多還真不好!」


  女孩子手中的匕首並沒有放下,顯然還準備上去補上一刀。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倒在地上的陳禮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看向站在那裡的兩個人,吼道,「不殺了他么?」


  「他活不了了。」衛瑤卿唏噓道,「難得能這樣聊一聊,以後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陳善笑了笑,看向她,容色越發和藹:「這個時候還能對我大度,倒是小瞧你了。」


  衛瑤卿看著他道:「不必客氣。」話音剛落,人便被往一旁帶了過去。


  有人猛地越過她沖了過去,血花飛濺。


  被刺的人神情淡然,刺中的人卻是神情惶惶,片刻的驚慌之後隨即之後轉為狂喜。


  「誰說我不敢動手的?」


  「我敢的,我真敢的!」


  「你看到了沒有,我敢的!」


  陳禮手裡握著一柄匕首,神情漸漸癲狂。


  「你別過去!」裴宗之鬆開了拉住她的手,目光在陳善身上的傷口處頓了頓,「這樣更好!」


  衛瑤卿點了點頭,看著陳禮對著生氣漸漸流失的陳善又哭又笑。


  陳善並沒有看陳禮,目光仍然落在她的身上,雙唇顫顫似是在說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山風拂過光禿禿的山頂發出尖銳的嘯聲,陳善緩緩地倒了下去。


  又哭又笑的陳禮叫了好幾聲「我敢的」之後得不到回應,正要回頭去看陳善,忽然聽到身後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


  「你確實挺敢的!」幾個人從山道上轉了出來。


  開口說這句話的是崔璟,他身邊是幾個神情微妙的大楚軍官兵。


  「殺手足挺敢的。」崔璟說著,抬手一揮,幾個帶刀的大楚軍官兵就將陳禮團團圍住了。


  陳禮臉上的癲狂瞬間轉為驚懼,下一刻便憤怒的朝那邊站在一旁的兩個人望去:「你們串通好的?」


  「不是。」衛瑤卿搖頭,略略一怔,便對他道,「放心,我承諾過你的不會變。」


  說罷不看陳禮的神情,她抬頭對崔璟道:「崔大人,借一步說話可好?」


  崔璟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衛瑤卿同他走到一旁,便先一步開口了:「你要殺陳禮?」


  崔璟點頭。


  「別殺了吧,我……」衛瑤卿說道,只是才開了口,便聽崔璟應了一聲「好」。


  這反應如此迅疾倒讓她愣住了,半晌之後,才道:「我不讓你殺他有我的理由。」


  崔璟道:「願聞其詳。」


  「陛下還不曾同意陳善的議和,所以西南軍還與我軍敵對,對不對?」衛瑤卿問道。


  崔璟嗯了一聲,目光落到了聞訊走過來的裴宗之身上,見他穿著一身女子的衣裙,頭上還不倫不類的扎了個揪,不由輕「呵」了一聲,道:「裴先生這樣的裝扮倒是與眾不同!」


  裴宗之道看著他:「與你無關。」


  沒有人想聽她的理由嗎?


  衛瑤卿咳了一聲,見崔璟沒有再看向裴宗之,這才繼續說道:「陳禮早向朝廷投誠,誅殺逆賊陳善就是他的投名狀,所以現在別殺他。」


  崔璟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崔璟答應的比她想象的容易,衛瑤卿朝他道了聲謝,又問他:「那這裡交給你了?」


  崔璟再次點頭:「你放心。」她臉色蒼白,看樣子還是受了傷,想必這時候應該是要去找地方療傷了。


  待到那兩人離開之後,崔璟才走向被官兵圍住神情驚懼不安的陳禮。


  「你殺手足倒是挺敢的。」崔璟再次開口對他說道。


  陳禮看著他神情憤怒:「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已經答應她留你一命自然不會食言。」崔璟說道,「你走吧!」


  而那些大楚軍也應聲讓出一條路來,陳禮遲疑了半晌之後,猛地向山下跑去。


  山頂之上一時除了他們之外便只有一個死去的陳善了。


  「生前如何厲害,死了也都差不多。」崔璟低頭看向陳善,伸手在他鼻間、頸項旁探了探,確認人是真的死了之後,才站了起來,「真是沒想到,陳善真的死了。」


  想想她當時離京時說的話,崔璟低頭看向陳善的屍體,道:「人是刺殺成了,但能不能就此深藏功與名還不好說啊!」


  「把屍體交給西南軍中陳善的親信吧!」說罷這句,崔璟對身旁的官兵囑咐道,「他們要問什麼,你們見了什麼,儘管說便是了。」


  幾個大楚官兵神情遲疑:「可這樣的話,那個陳禮……」


  「我只是答應了她我不殺陳禮而已,其他的我可沒答應。」崔璟說著看向山下的軍營,「陳禮向朝廷投誠確實比留著活著的陳善更好,但是留個陳禮這樣的小人,遲早要引來麻煩。」


  「更遑論,陳善這樣的人總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西南軍需要一個交待。」崔璟說道,「讓陳禮來給這個交待最好了。」


  他是來善後的,這個后自然要善好。


  ……


  ……


  「你總跟崔璟對不過去做什麼?我又不喜歡他。」山風吹過,秋意寒涼,女孩子下山的步伐比來時輕了不少,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雖是淡笑,但笑容中的暖意卻是此前從未有過的。


  「那下次不理他了。」裴宗之說著頓了頓,看向身旁笑容燦爛的女孩子,「事情……結束了吧!」


  女孩子笑容微微一滯,腳步停了下來,半晌之後,朝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裴宗之問她。


  「你記得陳善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嗎?」女孩子嘆了一聲,「他問『你相信死人能殺活人嗎』。」


  裴宗之道:「那個說的難道不是廟遠先生設陷阱重傷他的事么?」


  「是啊!」衛瑤卿點了點頭,「聽起來似乎是的。可是我覺得現在又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為什麼?」


  「陳善死了,那麼他也成了死人。你覺得這個死人能殺我這個活人嗎?」她說著向他望去。


  女孩子方才還滿是笑容的臉上露出一絲陰霾。


  「別怕!」裴宗之握緊了她的手,道,「我們下山之後再說。」


  人活著當然不會像死人一樣一了百了,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


  ……


  「嘩啦嘩啦」的水聲響起,衛君寧將木桶里的水倒入馬廄中,看戰馬自顧自的低頭喝水了,這才將藏在馬草中的小凳子端了出來,坐在馬廄旁發起呆來。


  都說這裡打仗要結束了,可他們這些徵召入伍的卻不能立刻回去,還要跟著大軍去邊境跟那些匈奴人、大宛人打仗。不過,那時候應該不缺他一個養馬的了吧!


  之前,營中的先生跟他說過他可以回去了,有西南軍併入,軍中勢力大增的同時,也要讓一部分士兵解甲歸田了,像他這種沒本事的估摸著要屬於頭一波被遣回去的。


  一晃眼,他這個從軍就要結束了。衛君寧拿袖子胡亂擦了擦眼睛,忽然有些不舍,也說不清是不舍這軍中的士兵還是這餵飽的戰馬……想到喂得壯實的戰馬,他又忍不住心底一陣高興:長到那麼大,頭一次發現自己還有點用處。若不是來從軍,他都不知道自己養馬還不錯,往後攥足了錢,還能開個馬場養養馬什麼的,總好過娶了媳婦兒還要吃家裡的用家裡的。


  想到這裡,他自己也是一愣,大抵是軍中老聽那些人念叨著,他也開始想這些事情了。


  「衛君寧!」聲音自遠處傳來。


  衛君寧抬頭望去,見喊他的是營中的幕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得遠的緣故,那幕僚臉色看起來有些怪怪的。


  「你過來一下,有人找!」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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