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章 探子
在碼頭上說了會兒話,一行人便登了船,王栩等人也只抓了船老大二莽過去問了問,便將人放了回來,而後堂而皇之的進主艙坐了下來。
他們這些客商也未被限制走動,在甲板上站了片刻,便回自己客艙中呆著了,回艙的時候還聽到官差們抱怨「這些世族還真是沒事找事」。
吃過飯,衛瑤卿剪了兩個紙人放在艙中,又囑咐了一番二莽莫讓人打擾,便跟著裴宗之上了岸。還是那日晚上易容時的打扮,裴宗之的那個探子就在街角擺了個糖人攤子,攤子前空空如也,只他們兩個人圍著。
那六十多歲的探子一邊畫糖人一邊說話。
「我倒是不曾想到臨江城這地方還有機會看到您……」
「閑話少說,說正事。」裴宗之懶得和他話家常,開口便打斷了他的話。
那一把年紀的探子眯眼盯著裴宗之看了片刻,手伸了出來:「這裡生意不好做,再過幾年做不動了,還缺些養老的錢,實際寺慈悲為懷,應當看不過去吧!」
「慈悲的不是我。」裴宗之說著,卻從懷裡拿出一隻錢袋丟了過去,道,「可以說正事了。」
那老探子哈哈一笑,將錢袋塞進了胸前的暗袋裡,才道:「四十年前的水患正是我交替到此地不久的事,印象很是清楚,因還弄出祭祀什麼的事情,便特意將此事告訴了天光大師。」
裴宗之道:「他一定是覺得你事多。」
老探子點頭,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目光明亮:「那時候年輕氣盛,滿是幹勁,一遇到同祭祀什麼的相關的事情便急急忙忙的寫信過去,卻被潑了冷水。後來也慢慢習慣了,天光大師不攬事,同你倒是完全不一樣。」
裴宗之沒有說話,只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都一過四十年了,就是想查也不好查了。」老探子道,「那於家的人雖然人腦子一根筋了點,但好歹也是開私塾的,固執不討喜卻不代表是個惡人。其實這樣的人不少,你知道這個人不討喜,但也知道是個好人,所以尊敬他們的也有不少,尤其不少受過恩惠,在私塾讀過書的年輕人對於家還挺是尊重的,來往都要喊一聲先生。」
衛瑤卿道:「但尊重只是體面,不代表於家有能力違抗全城百姓的意見,違抗官府的決議。體面並不等同於權勢。」
老探子點頭,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才又低下頭道:「說的沒錯,大抵也是被這一聲聲的『先生』喊飄了,居然敢在那個時候站出來反對,還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自然引起怨言,更遑論,這件事最後還當真成了。」
裴宗之道:「事情跟我們猜測的差不多,閑話不要多說,我只問你幾個問題,那於家一家都死了?可留後了?」
老探子抬頭翻了翻耷拉的眼皮,將手裡做好的金魚糖人遞給他道:「裴先生,在下只是個做糖人的,這種事我怎會知道?」
「這個你不知道,那麼於家的書房和私塾的位置你還記得么?」衛瑤卿道。
老探子想了想:「四十多年了,記得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在城中的位置。」
「縣衙那裡?」
老探子點頭:「差不多吧,具體什麼位置不記得了。」
「林大人的宅子是什麼時候開始建的?」衛瑤卿又問。
老探子道:「三年前吧,那地方原是一片空地,縣令大人就買了地,開始建宅子,到底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也記不得那麼清楚了,尤其還被天光大師訓斥了一通,老夫便沒有再管這件事。」
「那就不問四十年前也不問三年前,問現在的事。」衛瑤卿道,「從河神祭祀開始,最開始的人是怎麼死的?」
「最開始是碼頭的停船,臨江城做的就是水上生意,那條船也是時常入江的貨船,那船老大與船工在頭天晚上還喝了酒,一身酒氣的開了船,後來一直沒回來,傳言紛紛,『河神』的說法就是那個時候起來的,不過那時候沒什麼人信,畢竟喝了酒失足跌到江里淹死也是有可能的。再後來,船找到了,貨物都在,人一個都沒了。」
裴宗之舔著糖人道:「那也不可能一船人全部淹死。」
老探子瞪了他一眼:「總之一開始大家是不相信的,直到有人真敲鑼打鼓送了些牛羊牲畜丟進河裡,那群失蹤了好久的船員就這麼送上來了,從那時候開始大家就將信將疑的,只是林大人一直出面安撫說不是。」
「一邊說不是『河神』,一邊又任他們祭祀『河神』,而且還尋不出不是的理由,換我也更信了呢!」衛瑤卿接過老探子又做好的糖人舔了口,道。
對她陰陽怪氣的語氣,老探子不以為意,道:「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那些不拜河神就出行的,是要出事的。城裡丟了或者少了什麼人,也儘管去找『河神』,總能換回來的。」
衛瑤卿想了想,問:「那我丟了銀子,找『河神』給它送只羊,它會將我的銀子還回來嗎?多送兩隻的話,它可以看在我誠心的份上,將我的銀子變成金子嗎?」
老探子認真想了片刻:「……沒聽說過河神會將錢財還回來的。」
「那真是不像話,他一個『河神』居然貪圖人間富貴!」女孩子輕哼了一聲,將舔了一口的糖人塞到裴宗之手裡,嘀咕了一聲「太甜了,難怪你這生意那麼差!」
老探子回了她一個白眼:「我知道的也就這些,沒事你們就走吧!」
兩人轉身,正要離開,那老探子卻又開口叫住了他們,神情有些遲疑道:「若是這裡的事情沒有鬧大,那你們還是不要管了吧!」對上兩人望過來的目光,老探子道,「我也說不上來,平日里不覺的什麼,今日你們一來一問,總覺得整個城裡都是怪怪的。」
「當然古怪!」衛瑤卿聞言倒是笑了,將裴宗之看了也皺眉的糖人還給老探子,道,「您到現在才發覺也是心大。『河神』的說法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也沒個由頭倒也罷了,居然還莫名其妙的弄出了祭祀隊伍,這哪是一個兩個籌謀策劃,而是一群人有意為之啊!死了幾十個人,還沒有鬧大,這放到哪裡都是一件荒唐事。」
有人暗中煽動,官府默許甚至推波助瀾,百姓從眾,漸漸的整個臨江城都陷入了這個古怪荒唐的圈子中。只要死了人,都是『河神』做的,不管看起來是他殺還是自殺,是投繯還是失足落水,總之什麼事情都與『河神』有關,也不求真相,萬事祭祀求『河神』就是了。
「簡直……同那些沉迷邪術的術士弄出來的邪教一樣。」衛瑤卿道,「而且還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