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出事
衛同知搖了搖頭,推開了她:「不必了。」而後見她將腰牌收了起來,忍不住道,「既然是假的,你收了做什麼?不扔了?」
「好。」女孩子笑道,「回去扔。」
這話信個鬼哦!衛同知心道,見她妥當的收了,默然的看了她片刻,忍不住嘆道:「我方才真的一點都未察覺,那個留東西的人好生厲害,但萬一我二人來不及收那腰牌該當如何?」思及此,他還有幾分心有餘悸,嘆道,「那個胡大人看著便不是個好相與的。」
裴宗之嘛,確實厲害。這手腳倒不比她慢多少,衛瑤卿扔了一塊蜜餞入口中,甜齁了,也只有他吃得下了。
她忍不住笑了:「那個人確實挺厲害的,這不是來得及么?」隨即又咦了一聲,「伯父也會看相了啊!」
「這還用看么?」衛同知道,「你看看他不發一言攔下馬車,見三品大員也能如此強硬的攔下,不知曉得,還以為他是一二品的大將呢,看著便目中……不好相與的。」他原本想說目中無人的,思及這個詞顯得自己太過小氣有抱怨之嫌,便連忙改了口。
「察言觀色。聽起來與看相毫無關係,然看面相少不了看其色,伯父說的一點都沒錯。」女孩子被蜜餞甜齁了,吃了兩枚就放下了,喝了口水,才繼續道:「這位就是前段時日當街殺人,嚇的不少人丟了魂的那位胡大人。」
「是他?」衛同知臉色頓變。
衛瑤卿看了他一眼,點頭:「是他。」
「你怎麼知道的。」
「牌子上寫著呢!」女孩子將那塊腰牌拿出來在他面前晃過。
衛同知看著這熟悉的一晃而過,脫口而出:「我沒看清楚,你晃的太快了。」
「我怎會騙伯父?」女孩子笑道,「都是一家人。」
這倒是!總是一家人,這孩子再怎麼樣,矛頭從未對準過家人。想她這次會阻止,說到底還不因為都是一家人?想到這裡衛同知也釋然了,馬車也停了下來,熟悉的鄰里街坊談笑聲傳來,到衛府了。
臨下馬車時,他突然轉頭看向身後的衛瑤卿,道:「你一早知道我與老師的事情,為何今日才出手?」
女孩子眉一挑:「伯父要聽實話么?」
衛同知點頭。
女孩子嗯了一聲,笑了:「一早告知伯父,自也能勸住您。但伯父不大會演戲,怕是要露出破綻的。如今嘛,不早不晚,正好!」
原來是這個緣故,她連時間都算的差不多了。衛同知看著女孩子微蹙的眉心,瘦的尖尖的下巴,印象里這丫頭也有胖的下巴圓乎乎的時候,作為長輩倒對胖瘦好看與否不大關注,從心出發,率先蹦出來的想法便是:她挺辛苦的,也挺累的。也不似尋常女孩子那樣清減口舌之欲,只是食不少,事更多罷了。
「我先前曾經說過讓你有事可來尋我。」衛同知嗤笑了一聲。
面前的女孩子點頭:「記得的,伯父說過的,我一直記著呢!」
「這話依舊作數,畢竟一家人嘛!」衛同知哈哈笑了起來,不過很快便斂了笑容,嘆了口氣,看她,「不過我如今倒覺得這話聽起來似是大話一般。」她真的需要他幫忙么?或者可以說,衛府一直在她的羽翼之下。
「伯父言重了,哪裡的話。」衛瑤卿道,「總有需要的時候。」
「也好。」衛同知拍了拍她的肩頭,「你自己小心。」
待到衛同知離開之後,衛瑤卿將身邊吃完的乾果紙鋪在腿上,掂了掂手裡的蜜餞紙袋,反手嘩啦一倒,數十顆大小不等的蜜餞被倒在了油紙上,撕開裝蜜餞的紙袋,從紙袋夾縫中取出薄薄的一張字條,掃了眼字條上的字,她一翻手,一簇火苗出現在指間,幽藍的火苗轉眼將字條吞噬。
這麼麻煩的傳話方式……她雖然身手不比曾經,但還不至於退化到接不住這包蜜餞吧!衛瑤卿搖頭失笑,而後下了馬車。
眼見衛同知在自家侄女的「監督」下當真回來了,周老夫人深感欣慰,放心了不少,連晚飯都多吃了半碗。周老夫人年紀大了,又曾經生過重病,說的難聽點,那就是現在每一天都是掙來的,身邊便有兩個小丫鬟上下半夜的守夜。
今兒守夜的小丫鬟雀兒不過八歲。她是廚房大娘的外甥女,六歲便進了衛府。衛家不算鼎盛,日子比起尋常官宦人家也略顯清貧,不過對待下人倒一向和善,所以家裡很多奴僕都是沾親帶故的。雀兒年紀小,才開始學,很多活計都做不了,倒是老夫人身邊的守夜,也不過睡一覺,半夜出恭時去看看老夫人,幫忙掖掖被子,對這個年紀的小丫鬟來說,這倒是個容易做的活計。
晚上多喝了兩碗湯,還沒到半夜,雀兒就醒了,匆匆出恭完,小丫鬟便睡眼惺忪的去周老夫人床邊幫忙掖被子了,今天周老夫人身上的被子倒是熨帖的很,雀兒扯了兩下被角,夜風吹的有些發冷,小丫鬟被冷風一吹清醒了幾分,拿著窗邊的木頭簪子準備去挑一挑床頭的燈芯。
燈芯挑了幾下,亮了不少,雀兒打了個哈欠,抬頭去看入睡的周老夫人,這一看,卻見周老夫人唇目緊閉,在昏黃的燭燈下不知道為什麼,竟有點莫名的詭異,讓她有些害怕。鬼使神差的,雀兒伸手去探了探周老夫人的鼻息。
半夜裡的一聲尖叫攪碎了不少人衛家眾人上半夜的淺眠,院中的燈光蔓延開來。
……
桌上的白瓷小盞被一道袖風掀翻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薛大小姐從睡夢中驚醒:「嬤嬤,可是喝水打翻了茶盞?」
一道低沉蒼老的聲音響起:「老夫在外間等你。」
「祖父!」薛大小姐一個激靈,睡意全消,忙匆匆穿衣,顧不得梳洗便來了外間。
見到那個身披黑袍的老者時,薛大小姐連忙看了看四周,驚道:「祖父,怎的夜半至此?」
「慌什麼?吏部守在這裡的人少了不是么?」薛行書嗤笑了一聲,「放心,老夫便是光明正大的進來也保管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祖父說的是。」薛大小姐低著頭道,垂下眼瞼,遮去了眼中的神色。
薛行書看著她低頭規矩唯唯諾諾的模樣忍不住皺眉:「你個好端端的國公府嫡長小姐怎的這副模樣?難怪叫個野丫頭壓了一頭,還要老夫出手幫你。」
幫我?訓斥的話暫且不去理會,薛大小姐咯噔了一下,猛地抬頭,驚疑道:「祖父,您做了什麼?」
薛行書輕笑了兩聲:「派人探望了一番周老夫人。」
薛大小姐臉色大變:「祖父,難道您派人殺……」
「你以為老夫派人殺了那老婆娘?」薛行書冷笑了兩聲,「殺個老婆娘有什麼用?」他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凡是就應當物盡其用。」
「祖父……」薛大小姐不由自主抓緊了衣裙,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害怕,聲音顫顫,「您做了什麼?」
「陛下需要個試藥的。」薛行書嗤笑,「一個傳聞死過一回,跨過生死大坎的活死人。這裡不是有個現成的跨過生死大坎之人么?至於活死人?呵,這還不容易。」
薛大小姐不由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裙,看著他,不敢說話。
薛行書又道:「夜半三更殺個或者擄個老婆娘算什麼?自古忠孝難兩全,老夫倒看他衛家要這個忠字還是要這個孝字!」
「祖父……」她聽明白了。
薛大小姐僵硬的鬆開了自己的衣裙,將手垂至兩邊,問,「總是自己的母親、祖母,送給陛下試藥,衛家……衛家怕是不願意的。」
「不願意那便是不忠,這不是現成的把柄么?」薛行書冷笑,「願意那便是不孝,老夫便讓他們先損了聲望,稍後再收拾他們。」
薛大小姐低頭:「祖父……說的是!」
薛行書看著她低頭唯唯諾諾的模樣,忍不住搖頭,末了又問:「他這邊的事你注意著,別讓他醒來,若是有醒的跡象,就喂兩顆葯。」他說著將一隻白瓷小瓶放在了手邊的桌案上,又重複了一遍,「最多兩顆,知道了么?」
薛大小姐知道他說的是那個躺在床上的薛行書的替身,忙點頭應是。
薛行書又交待了幾句方才離開,待他離開之後,薛大小姐才看了片刻白瓷小瓶,默默地收了起來。
……
……
三更半夜的,衛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奴僕幾乎都趕到榮泰苑了,門邊幾個僕婦正在安慰一個哭的一噎一噎的小丫鬟,小丫鬟哭的雙眼通紅,神色惶惶,一副驚懼害怕的模樣,抽抽噎噎的說著:「起夜……起夜的時候,奴婢去幫……幫老夫人掖被角,見老夫人……臉色不對勁……一動也不動,探……探鼻息……沒……沒有了……」
不管怎麼問,小丫鬟都來來回回只一句話,別的什麼也問不出來了,衛同遠衣裳穿了一半,在一旁急的跳腳,一旁的李氏幫他拉上了沒穿好的一隻袖子,驚慌害怕的站在衛同遠身旁。
「問也問不出來,這小丫頭又不是大夫。」最裡面是幾個膽大的,衛同知鬆開了周老夫人的手,沉聲道,「母親有脈息,卻不知為何沒有鼻息。怪事!拿我的帖子去請楊老大夫吧!」
「我去!」在周老夫人床尾站著的衛君寧當下便站了出來,「伯父將帖子給我,我帶幾個人去請楊老大夫。」
「不錯,好孩子!」衛同知讚許的拍了拍衛君寧的肩膀,且不說這孩子有沒有出息。先前除了他,也只有這傻小子敢走近母親,這等時候又站出來,出息暫且不說,膽量確實有幾分。
衛君寧嗯了一聲,看向一旁的衛同遠:「父親,我們一起去吧!」
衛同遠看了眼身邊的李氏,李氏哆哆嗦嗦的放開了他。
「那走吧!」衛君寧說著環顧四周,突然咦了一聲:「我六姐呢?」
李氏道:「卿姐兒院子離得遠,許是沒聽見動靜,一會兒我差人去叫她!」
「不可能!」衛君寧斬釘截鐵的說道,「六姐怎麼可能聽不到?這麼大的動靜……」
李氏道:「莫不是害怕,六姐兒年歲小……」
「母親在說笑么?」衛君寧看了眼才坐著輪椅進來的衛瑤玉,「六姐怎麼會怕這個?二姐,你來的正好,你去將六姐喚來,這個她最會了!」
常人會害怕死人,但陰陽術士常跟生死之物打交道,怎麼會害怕這個?更何況又是六姐這樣的,他就沒見過比六姐膽子更大的。
衛瑤玉眼神閃了閃:「我去過六妹妹那裡了,六妹妹還睡著,許是累了,睡得沉,這會兒她來也沒什麼用,不如等天亮再叫她吧!」
「誰說沒用的?」衛君寧辯駁她,「去年祖母都躺進棺材了,就是六姐救活的祖母,這個她最會了……」
「還不快去!」衛瑤玉打斷了他的話,怒道,「有時間在這裡說話,楊老大夫都請來了。待六妹妹醒了,自會過來了。」
「寧哥兒,快去了,莫耽誤時間。」衛同知看了衛君寧一眼,復又低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周老夫人,「怎的好端端的變成了這樣?吃飯時候還好好的。」
聽到身邊的響動聲,衛同知側了側身,壓低聲音:「六丫頭不在?」
衛瑤玉嗯了一聲:「雀兒叫的時候我就去了六妹妹那裡,拿了幾個枕頭塞被子里,被我撞了個正著。我問了問,棗糕也不知六妹妹去了哪裡。」
「六丫頭是個有主意的,那些丫鬟怎會知道她的動向。」衛同知道。
「就是太有主意了。」衛瑤玉胸前起伏,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急又有些惱,「她在外頭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們都不知道。」
衛同知道:「她有分寸的。」
「她的分寸跟別人不一樣,怕是要在尋常人的底限那條線還要後頭加上一大截。」衛瑤玉眉頭緊皺,「伯父,祖母她……」
「好端端的,突然就得了這樣的怪症,怕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衛同知低聲道,「母親又不出門,雖說都是知根知底的,但還是要小心是不是家裡人做的手腳。」
「我也覺得祖母病的古怪,六妹妹雖說……不著調了些,但大事上卻不會開玩笑的。」衛瑤玉道,「去年祖母那一遭,六妹妹說過,祖母往後應當無病無災,跨過生死大坎,起碼能拉回祖母五年的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