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狡猾
被叫住的行人怔了一怔,反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鬍子,叫住他的女孩子看著還不到十五歲吧!她叫自己小哥,是他看起來很年輕么?
真假尚且不論,不過行人倒是當真停了下來,很認真的回答了問題。
「前頭啊,我們剛從前頭過來。」行人說道,「檢查的挺嚴的,不過你們要離開的話怕是不好走了,前頭排隊等候核查路引的人不少呢!」
「而且不但如此,每人都需以水凈面方才能離開。每日之內能離開的不過區區百人而已。」
「聽說是在尋什麼重犯,那重犯很是狡猾,不得已而為之。」
看來是不能僥倖了啊,原本還想替馬車裡的三人易容離開的,眼下卻是不行了。
……
「有點難啊!」衛瑤卿感慨了一聲。
裴宗之回頭看她:「你居然也會喊難?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那怎麼可能,我還是怕的,怕很多東西。」女孩子嘆道,眨了眨眼睛,「我怕你改主意了。」
「我瞧不出來。」他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女孩子的喊話。
女孩子無所謂的笑了笑,即便謊話被戳破也不懼怕,她確實不懼。她不害怕裴宗之突然變卦和發難,即便他已經察覺出了什麼,再如何我行我素,看著古怪,卻還有著自己的底限和原則。這一點從他平日行事作風就能看的出來,若是沒有原則,天光大師也不會如此放心的把他放出來。
至少在此時,在離開西南府前,他不會變卦。不會丟下他們,任他們被鍾黎射殺在西南府。
沉默了半晌,裴宗之出聲道:「你的那塊令牌呢?」
「什麼令牌?」女孩子睜大眼睛看著他,一臉無辜的模樣。
「不要裝傻。」他說著摸出腰間的一塊令牌在她眼前晃了晃,「就是你與攀比的那塊令牌。」
「左相裴行庭給我的,出入城池可直接放行。」
「陛下給我的,此令牌可調動五城守兵。」
當日就是這麼攀比互相擠兌的。
兩塊令牌並排躺在手心之上,女孩子略了略額頭的碎發,口中嘀咕道:「我準備上了山西路再用的,如此早的暴露怕是不好。」
「你若是現在不用,連西南府都出不去,更遑論山西路?」裴宗之搖頭,正色道,「還是用了吧!」
「早用早好,總比當真落到鍾黎手上,來不及用就殞命來的好,至少用過了,也不虧了。」
衛瑤卿收了笑容,面無表情:「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說實話。」
裴宗之挑眉,卻也從善如流的回道:「實話就是,我與你們到山西路就分別了,剩下來的路就與我無關了,你留到山西路用,我又占不到好處,還不如早點用。」
「真巧啊!」女孩子臉上仍然沒有多餘的表情,卻撇了撇嘴,「我也是想著到了山西路就不能用你了,占不到你便宜了,所以在到山西路之前能用盡量多用用,如此看來,你我倒是不謀而合。」
「看來,占不到便宜了啊!」女孩子一臉的惋惜之色。
「我不管是給人算命卜問前程還是給人做保鏢,必然都是第一流的,價值千金,如今白白送了你那麼多天,你應當知足。」他神色虔誠而慈悲,「知足才能常樂。」
「這表情,跟天光大師一模一樣。」女孩子撇了撇嘴,「別說教了,除了我自己我誰都不信。」
裴宗之不願意出賣武力來幫忙了,衛瑤卿跳下了馬車,卻也知曉,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她口裡嘀咕著向前走去:「學到了天光大師的說教,也學學天光大師的慈悲啊!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幫個忙嘛,這麼小氣?」
裴宗之坐在馬車上沒有動。
在前頭走著的女孩子腳下一頓,回頭看他:「我先行一步,你在這裡等著,他們就交給你了。」
裴宗之抬頭,即使隔著滿臉的假褶子,也能看出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你倒是信我?」
女孩子笑了,轉身離去,身姿纖瘦窈窕,如春日的柳條,即便粗布長裙卻依然很是好看。她的聲音帶著內力傳音而來。
「我當然信你,他們在你身邊定然很安全!」
他目光微閃,傳音於她:「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回以他的是女孩子的一聲輕笑,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車簾拉開了一些,馬車裡空間狹窄,便拉了些車簾透透風。他帶著斗笠站在一旁,透過車簾看向馬車之內。
她千辛萬苦,從南疆帶回了三個人。
一個太后,一個太子和一個公主。
一個目前暫且看不出正邪的公主,一個時日無多仁善慈孝的太子和一個同樣時日無多,平靜的外表之下隱藏著深切仇恨神志有些癲狂的太后。對於這三個人,很多人並不以為然,也不知曉這一次將他們帶回來會發生什麼,但他算過一卦,並不是什麼好卦象。帶他們回來,必將掀起風浪,甚至影響到國祚的走向。
主修國祚,站的高,看得遠,所以有時候免不了出手干涉,就連天光大師出家為僧,卻也不能保證自己的手下沒有死過人,犧牲一人,保全更多的人,在國祚之術上看來是值得的,而且必須這麼做。所以他而後出家,居於實際寺閉門不出,悉心教導弟子。
天光大師人本慈悲,卻手上沾血,縱然有國祚之術犧牲一人,救千萬人的理由,但他終究手上是沾過血的。所以自責卻又無法後悔。
天地為熔爐,眾生皆苦。哪怕看似世外的高人,亦不免俗。
馬車裡的一個太后,一個太子一個公主本也無辜。所以他才會猶豫,猶豫要不要動手。甚至不需要他動手,只需要離開,沒有他在左右,這三個人定然寸步難行。那個女孩子什麼都知道,知道他動有殺心,知道他在猶豫,卻還是離開了。當真留下了他與馬車裡的三個人,看著似乎是極大的善意,任他選擇,豪不干涉。但事實上何嘗不是另一種篤定自信?她自信他不會動手。
真是狡猾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