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懂
「阿彌陀佛,高施主已經死了。」天光大師道,「確確實實的死了,墜崖而死。」
「如此,那我這一趟就不算白來了。」陳善低頭還了天光大師一個佛禮,「多謝大師告知。」
「阿彌陀佛。」天光大師道,「他遊歷歸來,送張小施主下山後不久就生出了厭世的念頭。離群索居,搬離了原先的住處,獨自在那邊的山頭蓋了一座房子。並不再與我等來往。」
「因著我等每隔三天才送些吃食過去,他墜崖之後,我等是三天後才發現的他的屍體。」
「那時是夏日吧!」陳善突然出聲,「阿遠他是不是走的很不好看?」
「但能辨認出是他。」天光大師嘆了口氣,卻是默認了。
「阿遠生前最是好形象了,這般難看,他定然後悔死了。」陳善彎了彎唇角,似是在打趣,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反而有些傷感,「其實也算是我害死了他吧!」
「阿彌陀佛,望陳施主早日放下心中介懷。」天光大師低頭行禮,「因他身前離群索居,我等就將他埋在了他生前居住的屋子旁。」
「大師,我一會兒想去他身前住的地方看看。」陳善看向天光大師,「還望大師引路。」
「這自是可以。」天光大師點頭,喚了一聲身邊的小沙彌,「戒貪,你一會兒帶陳施主過去。回來之後記得來聽午課,不得缺席。」
「是。」小和尚應下。
「那幾位施主請便吧,」天光大師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貧僧要去為午課做準備了。」
「大師請。」
……
待得天光大師離開后,眾人輕舒了一口氣。
「大師如此好說話,先前的緊張倒是白緊張了。」一個侍從感慨道。
「大師是化外之人,自然不會為難你等。」陳善道,「我來尋大師也是為了確認他真的死了。」說話間似是鬆了口氣,「他若是活著,我可不敢來見他。」
「他定然恨死我了。」陳善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澀,「他若是活著,非得跟我拚命不可。」
「侯爺,還是小心為上。」一旁的侍從有些緊張道。
陳善卻擺了擺手:「其他的活人我尚且不怕,更何況死人?阿遠再厲害,人也死了。一個死人又能將我怎麼樣?」
道理倒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是,侯爺說的是。」侍從們應道。
「去阿遠那裡之前,先去拜訪一趟太后吧,君臣有別,該遵循的禮要遵循。」
「是。」
……
太後為先帝祈福的地方在實際寺的北苑,往來間有侍女侍衛把守,太后專心禮佛,從未踏出北苑一步,以至於來了實際寺之後,除了第一日隔著冪簾,遠遠見過一回太后的鳳姿,而後便再也沒見到過。
眾人都誇太后誠心禮佛,其心至真至誠。
陳善一行人在北苑門口等了片刻,便有太後身邊的女官出來欠了欠身:「太后說她知道了,侯爺回去吧,太后心領了。」
陳善略略弓了弓身:「陳善告退!」
女官連忙墩身行禮,這是一個大禮。一邊的侍衛侍女紛紛望了過來,感慨不已:太後身邊最得寵的女官行了如此一個大禮,可見太后對侯爺的信任跟器重啊!
女官的禮一直行到陳善等人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方才起身。
對一個侯爺,哪怕這侯爺再如何權勢滔天,也不必行如此重禮的。
侍女們一邊做事一邊往這邊看來,暗自說道:「如此重禮啊,都道女官大人懂禮,我今日算是明白了。」
路過的女官耳力似是不錯,隔了不近的距離也能聽到她們說話,腳下一頓,望了過來:「莫要多嘴!」
侍女們嚇了一跳連忙躬身行禮:「是,莫女官!」
待到女官離開后,侍女們才輕舒了一口氣:「快些將太後用過的飯食端走吧!」
「自從來了實際寺,太後用的飯愈發的少了。」
「是啊,太后鳳體欠安,大抵是思念先帝吧!」
「平日里也不怎麼用飯,不過一個多月前我有幸一瞻太后鳳姿,依舊綽約過人呢,這大抵就是真鳳之姿吧!」
「誒,不像我等……」
「好了好了,不要多說了,被莫女官看到了說不定又要挨訓了。」
「嗯,走吧走吧,都做事去!」
侍女們談笑著走遠了……
……
看著眼前簡單雜亂的屋舍,眾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名動天下的廟遠先生生前最後的居所竟是這個地方么?簡單而有些破敗的屋舍,雜亂的籬笆扎得歪歪扭扭,籬笆外似乎墾了一小塊田,田裡種的什麼也看不出來了,只是裡頭的土看起來硬邦邦的,貧瘠的厲害,木門上還破了個洞。
那個引路的小沙彌道了一聲「阿彌陀佛」,估摸著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解釋道:「屋外我等會打掃一二,但是屋內的一切陳設還有這屋子原本的東西我等都未動。大師說人死如燈滅,這是高施主最後留下的東西,讓我們不要隨意亂動,或許哪一天大風大雪,這屋子就被吹了被埋了,一切順其自染吧!」
陳善點頭。
小沙彌抬頭望了望天:「壞了,午課時間要到了,施主,我就將你們帶到這裡,該回去做午課了。」
「小師傅回去吧!」
小沙彌轉身匆匆跑了。
這模樣也同一般寺廟裡那些趕著時間做午課的小沙彌別無二致。
這座寺廟的傳奇只是因為天光大師這個人,如此而已。
屋舍旁有一座隆起的土堆,土堆上插了一塊牌子,沒有姓名,但這應當就是那位傳奇的廟遠先生的衣冠冢了。
土堆前插了一支幹枯的樹枝,也不知道插了多久了,歪歪斜斜的模樣。
這衣冠冢荒涼的就似路邊沒人理會的孤冢野墳一般。
陳善逕自走到衣冠冢前,放下手中的箱籠,從箱籠中取出香燭之物。手裡三支香燃起青煙,裊裊升起,陳善的面容在青煙後有些看不真切。
「義弟,你生前何等出色的人物,如今卻如此荒涼疾苦。值得么?」陳善似是在問他,又似是在自問,「本說好了要與我一同建功立業,你一篇檄文也已天下皆知了,為何臨了卻放棄了?」
陳善瞥了撇嘴,似是在自嘲:「我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