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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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薇!」左相驚道, 放了茶杯急忙上前, 面上有些擔憂, 「這是怎麼了,落水了?」


  「王爺。」杜七雙手捧來一物。


  俞君泊接過手帕,抹去臉上的水珠, 垂目望了望伏在胸口的小腦袋,感受著環繞在腰間的那雙冰涼的手,唇角微微一扯。


  冷!蘇幼薇著急,小幅度地翕動瓊鼻,忍住打噴嚏的衝動。如今是春夏交替之時, 白日里溫度雖適宜,但她全身濕透, 再被微風一吹, 只覺得上下無一不冷。


  她估摸著, 自己可能著了涼。


  俞君泊微微搖頭, 身體一屈,一手摟著她的背,一手撈起她的腿彎, 便向門外走去。


  「王爺, 」左相追了幾步, 緊鎖著眉頭, 沉著臉不悅, 「小女尚未出閣,王爺此舉不妥,有損幼薇的閨譽,會讓人說閑話的。」


  俞君泊頭也不回,淡淡問道:「看到蘇小姐的雙手了嗎?」


  左相目光下移,怔了一怔,自家女兒雖在錦王懷裡,但那雙手,卻緊緊抱著錦王的腰。


  「去備熱水。」俞君泊跨出大堂,就近選了間廂房,來到裡屋床榻邊,輕放下蘇幼薇。


  蘇幼薇琢磨著,既然目的已達成,那自己也該醒了。她嚶嚀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剛一看見他,那小眼神便哀怨起來。


  「君泊,」她低低喊道,望著近在咫尺的俊容冷顏,心裡一邊感慨著他生得好,口裡一邊嬌嬌軟語,「我只想留在你的身邊,不爭不搶,做一朵只為你盛開的白蓮花……」


  俞君泊自上而下,似全心神注視著她,這一刻的目光醉人魂,輕聲道:「不爭不搶?」


  蘇幼薇醞釀一番情緒,柔柔一側頭,眉眼蘊含春波,似不勝嬌羞,聲若細蚊:「嗯!」


  「本王心有疑慮,還望蘇小姐解答。」俞君泊面色淡淡,拿開她纏在他腰上的手,坐正了身體,「蘇小姐乃大家閨秀,但舉止未免太隨意,毫無淑女的含蓄婉約之風。」


  「而且,」他話鋒一轉,目光中有審視意味,給人以壓迫之感,「蘇小姐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姐,為何會些媚人的手段?」


  「我又沒有媚到你,憑何說我媚人?」蘇幼薇理直氣壯,眼珠骨碌碌一轉,便拉過他溫熱的大手,往自己臉上一貼。


  他的手暖暖的,真舒服。她連打了三個噴嚏,凍得瑟瑟發抖,可憐兮兮地道:「冷!」


  「王爺,熱水備好了。」兩名僕人抬入浴桶,後頭有六七個小廝,提著裝滿熱水的木桶。


  兩名丫鬟低頭走來,向俞君泊福禮道:「王爺,奴婢們服侍蘇小姐沐浴更衣。」


  俞君泊頷首,抽回了手,起身出了裡屋。


  「王爺,幼薇如何?」左相迎上來,向尚未關閉的門內望去一眼,狀似憂心忡忡,「王爺明鑒,小女在王府幾番受難,竟有婢女膽大行刺,請王爺憐惜,准她回相府去。」


  香杏已被押來,一張小臉慘白,跪坐在地上,身上暮氣沉沉,沒有一絲活力。


  「哥哥,」俞曉曉一身鵝黃裙,長相甜美,有一雙如黑葡萄般的眼睛,「我審過了,她言道蘇幼薇陷害她,是為報昨夜之仇。」


  她仔細說了一遍經過,末了微抬了抬下巴,補充道:「我去時,正見她在追趕蘇幼薇,而她在發現我后,便欲下毒手。」


  「求王爺明察,奴婢是被冤枉的。」香杏喃喃道。事至今,她已不抱希望,知道這次凶多吉少,啜泣道:「蘇小姐在陷害奴婢。」


  「少血口噴人!」左相喝道,冷麵肅容,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幼薇堂堂相府小姐,如何會自降身份,同你一奴婢計較?」


  「本王信你。」出乎意料的,俞君泊輕語,目光掃向裡屋,事情狀況,他幾已全猜透。


  香杏一怔,霎時感激涕零,心中重燃起生的希望,身上暮氣全散,連連磕頭道:「求王爺明察,還奴婢清白之軀!」


  但俞君泊淡淡道:「事雖有因,但你確起了殺心,欲置蘇小姐於死境,留你不得。」


  香杏臉一白,癱坐在地上,眼裡一片死寂。她剛剛看到希望,便又陷入更深的絕望中。


  「送去端儀府立案。」俞君泊吩咐道,「包藏禍心,襲殺主子,論罪屬一等。」


  殷王朝禁止無故處死仆婢,是以建立有端儀府,明正典刑,以示人道文明。


  處畢香杏后,左相作揖道:「請王爺憐惜小女,恩准她回府,若仍要三千兩,下官必去借來。小女身在王府受罪,下官心難安。」


  他原以為要好生央求,但不想俞君泊答應得很乾脆:「蘇小姐梳洗后,可自行離去。」


  「王爺大恩,下官代小女謝之。」左相拜道。


  俞曉曉微側頭,瞅了瞅俞君泊,心生疑慮。


  「蘇大人客氣。」俞君泊回道。三人落座在院里的花樹下,悠閑地品著茶。


  蘇幼薇一沐浴完,便得知這個噩耗,臉上忽紅忽白,強忍著滿身怨氣,用哀傷纏綿的語氣問道:「君泊,你真不要我了?」


  左相重重咳了一聲,但被她直接無視。


  俞君泊似笑非笑道:「本王原欲留你二十五年,但經柳芷煙與香杏二事,便覺得你在王府多有難,特准你回相府,遠離是與非。」


  蘇幼薇一懵,他原本就打算留下她?那這般說來,她不止白折騰自己了,還弄巧成拙?


  「難道無可挽回了?」她欲哭無淚。


  俞君泊收回目光,閑適地品茶,過了會後才道:「既為之,又何懼後果?」


  「官府在哪?」蘇幼薇深深呼吸,但壓不住一腔怨氣,想到自己那一番白折騰,只覺得肝疼,「我要狀告錦王,他對我不負責!」


  俞君泊執杯的手一頓,向她望去,腦里不由自主地想到這幾日的情景。


  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親,但兩人已超過男女間該保持的距離。她若不顧自身閨譽,告他始亂終棄,說不準真能告贏。


  「幼薇,你胡說什麼?」左相斥道。


  「爹爹,」蘇幼薇委屈道,「我在王府住三日,第一夜被人欺辱,第二夜被人陷害,第三夜被人下藥,今日又被香杏推入湖裡,怕是要落下病根,難道錦王不該負責嗎?」


  她抽噎著補充:「他是主子,沒管好下人,自該承擔責任,對我的下半生負責。」


  沒錯,她是在碰瓷。


  「將此信上呈王爺。」蘇幼薇淺笑道。


  杜七捧著信,遲疑道:「蘇小姐又想如何?」


  這個「又」字用的……蘇幼薇斜睨過去,嘆著答道:「往後啊,我們再不相干了。」


  在花園另一側,俞君泊拉住了自家妹妹,見她哭得雙眼通紅,微嘆了一聲,無奈道:「安平王府屹立百年,家大族人又多,有爵位者甚多,且幾房勢力錯綜複雜。」


  他補充道:「你若嫁過去,便得整日面對著那些算計。我雖為王,但也無法時時照顧到你。丹瑜品性良善,可耳根太軟,性子又不強硬,怎麼保護你?你總會受委屈的。」


  俞曉曉不說話,只是不斷抹著眼淚。


  「你好生想想,丹瑜的家世,你應付得過來嗎?長輩中,一王三侯,更有一位皇貴妃,而同輩里,有一位皇子,兩位公主,還有數位世子郡主。」俞君泊輕聲道,摸了摸她的腦袋,「世上男兒不少,又非丹瑜一人。」


  俞曉曉紅著眼,又急又氣,抽噎道:「哥哥如此理智,緣何在蘇幼薇身上頻頻昏頭?」


  俞君泊靜默少頃,回道:「她與丹瑜不同,親娘早逝,由後母當家。她名聲太差且不得寵,又與太子鬧翻,京城幾已容不下她。」


  「我若不收留她,她回了相府後,怕是難有活路,最好的結果,便是草草地嫁了。」他頓了片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俞曉曉無語,瞪著一雙含淚紅眼,抽噎了兩下,氣鼓鼓道:「哥哥說這話,也不臉紅嗎?」


  「你往後別與她摻和,今日便當是個教訓。」俞君泊輕聲勸慰,拍了拍她的肩,「她自己便是個失敗例子,你病急亂投醫,投到她的門下,如何能有成效。」


  「若非哥哥不助我,我何苦去尋她?」俞曉曉偏過身子,憤憤地扯著面前的花骨朵,不到一會,腳下便落滿白色的花瓣,「嚴世子人極好,我認準了他!」


  正說著時,杜七匆匆而來,雙手遞上一頁書信,拜道:「王爺,蘇小姐讓屬下呈上此信后,便與嚴世子二人離府。」


  俞曉曉惱怒地望去,冷哼了一聲,酸溜溜地道:「哥哥,她莫不是見嚴世子人好,而你又太冷漠,因而棄你而擇了他?」


  俞君泊凝眉,攤開信紙一看,只見上面寫到:緣盡緣散,就此拜別,勿念。


  理智告訴他,這必然又是一個騙局,但俞曉曉的話猶在耳旁,若真如她所預料……


  須臾,俞君泊淡淡道:「有安平王府侍衛在,倒不會出什麼事。蘇小姐許是嫌悶,出去走走罷了,無須大驚小怪。」


  「不回來了才好。」俞曉曉嘀咕,抹盡臉上的淚水,仍是生著悶氣,提著裙子大步回屋。


  大街上人來人往,商鋪琳琅滿目,紅燈籠懸挂在屋檐下,一路延伸至遠處。


  蘇幼薇二人離了官道主街,來到這條民俗大街上,此處店鋪商品多,客棧酒樓林立。


  兩人全是丫鬟著裝,又生得嬌俏絕麗,不少人的目光瞟來,注視著她們的一言一行。


  嚴丹瑜留下銀兩后,便回了安平王府,因他一身錦服,且領著儀仗隊,太過引人注目。


  「蘇妹妹,這金釵不錯。你生得艷麗,當配華貴首飾。」嚴飛仙笑道,手指靈巧一動,那金釵便轉了幾圈,「我給你戴上。」


  這倒是實話,蘇幼薇的相貌美艷,便如盛開的牡丹,艷麗貴氣,若是配些素雅的首飾,是折辱了這副容貌。


  「誒……」一個語調古怪的聲音響起,其內夾雜著幾許嬉笑。來人一身緞錦衫,臃腫的身體倚靠在櫃檯上,甩開摺扇,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不知兩位小娘子如何稱呼?」


  說罷,他伸出摺扇,眼裡閃爍著狼光,欲用摺扇挑起蘇幼薇的下巴,色眯眯道:「小娘子生得可真美,跟我回去享富貴如何?」


  蘇幼薇拍去一巴掌,打飛了他的摺扇,正欲再補上一記時,便被嚴飛仙往身後一拉,同時飛踹出一腳,喝道:「閉上你的賊眼,再敢有絲毫不敬,姑奶奶挖了你的眼!」


  「出門看到一頭豬,掃興。」嚴飛仙咕噥,扔下幾兩銀子,付了金釵的賬,便拉著蘇幼薇出了店門,「蘇妹妹,我們去別處。」


  那男人還在哀嚎,捂著肚子臉發白,惡狠狠地瞪著她們,不到一會,便有一群人過來,急忙扶起他。


  「王兄,誰傷的你?」為首人一身白衫,身形高大挺拔,五官無比深邃,有些異域風情。


  男人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氣道:「是兩個美麗的小娘子,二弟,隨我去抓她們。」


  白衫人狀似遲疑道:「王兄,這恐怕不妥,這到底是殷王朝京城,若惹了大禍,怕是難以收場,屆時我國臉上也無光。」


  「那兩個小娘子衣著簡樸,都是些平民,至多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倘若能被我寵幸,那是她們的福分。」肥胖男人不耐煩道。


  一群人追了上去,在數丈以外,他拍了拍白衫人的肩,眼笑得眯成一條線,指著蘇幼薇的背,急急道:「二弟,我要這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兇巴巴的那個便留給你。」


  白衫人不語,心裡冷笑著。在別國失儀,在別國京城強霸美人……他只希望鬧大,引得朝堂眾臣彈劾,一個草包,怎能做儲君?

  「小姐姐,我們上去坐坐。」蘇幼薇淺笑道,指了指百匯樓,「吃些茶水點心。」


  剛坐下不久,她心裡一驚,因見在首飾店遇上的男人進門,且坐在不遠處,在他身側,有十幾個孔武有力的男人。


  他們堵在門口,竟不讓客人進門。


  來者不善!蘇幼薇和嚴飛仙對視一眼,便向小二招手,先給了他幾兩銀子,小聲道:「替我去錦王府傳信,請錦王速來百匯樓,便道薇薇有難。」


  「記住,一定要快!」她沒報全名,因自己風評不佳,怕小二會想多。


  對面,嚴飛仙也喚來個小丫鬟,給了她一點跑腿錢,讓她速去一趟安平王府。她雖自幼習武,但對上十幾個男人也吃力,何況還要保護蘇幼薇。


  蘇幼薇有點緊張,不知那男人作何打算,若是報復一頓便罷了,就怕他賊心不死,動了歪心思。


  「兩位小娘子。」男人笑著過來,毫不見外地坐下,「你們是哪府的?」


  蘇幼薇問道:「公子似乎不是本地人?」如今之策,應當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前幾日剛入京。」男人答道,揮舞著一把摺扇,自以為英俊瀟洒。


  「京城風景很美……」蘇幼薇回道,點出了幾處久負盛名的景點,簡潔介紹了下。


  她儘力拖延時間,但男人越發沒耐心,起初還維持著風度,不到一炷香時間,便露出了本性,話語也變得輕佻直白。


  彼時,在錦王府里,俞君泊正在看一些冊子,那全是各地府衙上呈的。


  杜七發現,自家王爺看冊子的速度……較以往慢上不少,疑似在走神。


  「王爺,」杜五進屋稟道,「百匯樓的小二傳話,言道蘇小姐有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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