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月夜柔情

  「呃……」蘇幼薇一時無言,面對著台上的數十牌位,再想到自己對二老的稱呼,心裡不免尷尬。她對俞君泊扯謊不打緊,但對上他過世的長輩,卻不能亂言。


  「對先人亂言,你可知這是大過?」俞君泊目不斜視,雖說聲音依舊冷淡,但面龐卻似變柔,不如剛才那般冷硬。


  「我錯了。」蘇幼薇小聲道,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拜道,「老王爺、王妃,我是蘇家的薇薇,剛才一時口快,請見諒!」


  她有點心虛,占著原主的身體,自然也得承擔原主的過錯,原主傷過俞君泊,且已和錦王府鬧翻,此刻再面對俞家列祖列宗……


  「幼小時,你常來王府,二老你都見過。」俞君泊忽道,語氣幾乎無起伏,「那時你刁蠻任性、飛揚跋扈,經常欺負曉曉。」


  蘇幼薇乾咳一聲,狀似靦腆道:「在長輩面前,那陳年舊賬便不算了,要著眼未來。」


  俞君泊卻未理會,自顧自道:「一年又一年過去,你出落得俏麗,唯一不變的,是如昔那般蠻橫,僅僅十三歲,便與太子合謀退婚,當眾羞辱於我,妄圖國母之位。」


  蘇幼薇訕訕笑著,眼神瞟向台上的牌位,供奉桌上青煙裊裊,白蠟上火苗忽閃。她身上一抖,莫名打了個寒顫,從頭涼到腳。


  「君泊,我冷。」她可憐巴巴道,主動挪了過去,偎依在他的身上汲取溫暖,「我們現在同住一府,應當相親相愛、互相扶持,過往的賬就一筆勾銷。」


  俞君泊終看向她,輕語:「這些年來,你在蘇府常被陷害,每一次都無法自證清白,白白受了冤屈,讓左相對你日益失望,日漸重視徐氏母子六人,你空有嫡長女之名。」


  「我真是夠笨的。」蘇幼薇頷首,偷偷瞄了瞄他,心裡有點惴惴,猜不准他的意圖。


  「你與我鬧翻三年。在這三年裡,我未曾過多關注你。」俞君泊的語氣意味不明,「杜五收集了你這三年的經歷,剛呈予我看過。」


  來者不善!蘇幼薇不由得坐正身體,眼裡有點戒備,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在調查我?」


  俞君泊聲音淡淡:「但入錦王府這幾日,你去東黃山踏青時,請百姓當內應,回府後又斗柳芷煙,行事謀略與往日有異。」


  蘇幼薇心裡一驚,臉色有些變化。原主的性子比較直白,和她確實不大相同,不像她,小心思九轉十繞,一招接著一招。


  「以前的你,愚笨、刁蠻、任性。」俞君泊輕聲道,抬起手捏著她的下巴,目光落在她的面龐上,聲音低沉微帶磁性,勾得人心痒痒,「如今的你,機靈、嬌蠻、明達。」


  蘇幼薇手心冒汗,小心心怦怦直跳。在燭火的映襯下,他這張臉,再配上那聲音,簡直是在引誘她,而且,這個角度很適宜親吻!


  撲倒之、狂吻之、揉搓之!她暗暗想著,在心裡默默做了個全套:先把他按倒在地,再一頓狼吻,接著便是狠狠地揉搓,直到他嚶嚶嚶哭泣,那張冷臉全面崩潰……


  然而現實里慫,尤其是俞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她怕自己會在夢裡遇上他們。


  「在想什麼?笑得這麼……一言難盡?」俞君泊低語,微微揚眉,手指往上提一點,抬了抬她的下巴。兩人靠得越發近,不到一寸。


  蘇幼薇頭暈臉紅,只覺得周身空氣稀薄,勉強壓住狂跳的心,聲音不似往常甜膩,多了一絲乾澀:「王爺,請自重,莫讓人誤會!」


  「自重?」俞君泊一怔。她又在做什麼戲?


  蘇幼薇心裡萬分得意,主動將下巴一抬,很是驕矜。她已決定勾搭女主,往後再不用上趕著貼他的冷臉,這滋味簡直不要太好。


  俞君泊唇跡上揚,配著臉上的表情,便有一絲冷冽的味道,輕聲道:「蘇小姐爬上本王的床,給本王暖被窩時,怎不想著自重?」


  蘇幼薇啞口無言,只怪自己以往倒貼得太狠,如今在他的面前哪抬得起頭。再者,在俞家的先人面前,他竟一點都不避嫌,如此直白的一句話,未免太不肅穆。


  俞君泊蹙眉,直到此刻才想到,話題已偏。他原本說著正事,但一見她的表情,思路便被她帶歪,盡說些不正經的話。


  他鬆開了手,目光幽深,正色道:「據杜五所探,蘇小姐變化不大,依舊是三年前的性子,為何在這幾日變化如此大?」


  蘇幼薇剛一張口,便聽俞君泊淡淡道:「在我先人面前,別扯謊。」她臉色一僵,幽怨地望著他,難怪他讓她入祖堂。


  她模稜兩可地道:「以往太糟糕,遭人人嫌棄,我痛定思痛后,決定換一種活法。」


  俞君泊平靜道:「性子大變,尚有話可圓,但智謀聰慧,也能在一夕之間改換?」他目光一暗,似有幾分寒意,「蘇小姐,你是在過往隱藏了本性,還是根本就換了個人?」


  蘇幼薇心中大驚,一時間有點慌,身上一陣沸熱,又一陣冰涼,勉強壓制住情緒,腦子轉得賊溜,片刻后淺笑道:「我爹有續弦,我怕她們謀害我,才故意藏拙,裝蠢笨。」


  俞君泊不置可否,只收回了目光,輕聲道:「以本王的直覺與猜測,倒覺得你是換了一個人,否則在三年前,憑你那拙劣的騙術,如何瞞得過本王?」


  蘇幼薇仔細琢磨著,總覺得不大對勁。俞君泊既已得知,並言道原主性子愚笨刁蠻,那昔日為何會戀上她,並為了她的背叛黑化?


  當時的原主才十三歲半,俞君泊也不到十七歲,雖是青梅竹馬,且殷朝男女成婚早,但由兩個半大的小孩上演一場虐戀……


  蘇幼薇腹誹,兩人毛都沒長齊,談什麼情?


  她心裡一動,忽想到一種可能,不禁瞪大眼睛,磕磕巴巴地問:「你、你真的喜歡,喜歡過原……喜歡過我嗎?」


  這事仔細想想,未免太可疑。三年前,正因原主的背叛羞辱,俞君泊一改溫和性子,變得冷漠拒人,並正式入朝參政,用了三年時間,成為如今的權臣重臣,震懾朝野。


  且他……一直在和太子作對!這落在旁人的眼裡,便是他在報奪妻之恨,但那真正的理由,卻值得人深究。


  蘇幼薇越想越驚,欲言又止。按這種推斷,若是俞君泊不愛原主,那昔日遭她背叛后,便不會痛苦難當,也就不會黑化。


  但展現在世人面前的,便是錦王受情傷,被戀人羞辱他無用,因而上進入主朝堂。


  「你、你……」蘇幼薇吞吞吐吐。按她的猜測,俞君泊大概一直在隱忍蟄伏,直到三年前在原主背叛后,才脫去偽裝,恢復了本性。


  若往深處去想,說不準原主的背叛,可能都是他一手設計的!


  俞君泊靜默不語,凝視著台上牌位,一會兒后才看向蘇幼薇,目光意味深長,聲音里似含著些許笑意:「蘇小姐猜到了?」


  蘇幼薇寒毛倒豎,驚出了一身冷汗,裝傻充愣道:「我猜到了什麼?」


  「我過去又蠢,又刁蠻,你也說我不好,我估摸著,你應該不會喜歡我,因而才有此一問。」她乾笑道,偷偷地瞅了瞅他,「我有點餓,先回屋去吃些東西,不打擾王爺。」


  她穩住心神,對著牌位拜了一拜,便忙爬起來,提著裙擺踮著腳尖,直到出了祖堂后,才騰騰地一溜煙跑了,活像有人追殺似的。


  俞君泊倚在門口,注視著她遠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轉道而回。


  在前方台上,白燭滴淚,青煙繚繞,在一排排如墨般的牌位上,寫著一個個字,那些都是他已故的親人,俞家的先輩。


  「守在外面,百步內不準有人接近。」俞君泊輕語。話音落下,一個個黑影晃動,從祖堂里沖了出去。


  他平靜道:「在整個殷王朝,聖上昏庸不愛主政,太子殘暴剛愎自用,幾大皇子個個平庸,難當大任,皇族無一人得民心。」


  「祖父,父王,各位叔伯。皇族負了俞家,我讓他們用江山來還。」俞君泊語氣淡淡,猶似在說一件尋常事,然而在目光里,卻有一絲黯然。


  「曾經,俞家繁榮昌盛、人丁興旺,戰功名震天下,功、高、蓋、主!先皇曾言道,俞家滿門忠烈,殷朝之幸。」


  「四十年前,祖父陣亡,年僅十五的大伯父繼王位,亦為戰功顯赫的大將軍,於三十五年前陣亡,無嗣,絕後。按例,二伯父繼了王位,河西一戰成名,於二十九年前陣亡,由其子繼王位,一年後其子病逝,絕後。」


  「為安撫俞家,先皇特赦,由父王繼王位。父王性子謹慎,且有前車之鑒在,每回挂帥上陣后,總能平安回歸,但大哥與二哥……」


  俞君泊目光一顫,負在背後的手倏然握緊,面色剎那冷下來,輕語:「在大哥與二哥戰死後,父王借故心哀,主動交付兵權,由武將轉為文臣,曾經盛極的俞家極速沒落。」


  「大哥、二哥死後,母妃心傷成疾,不到三年也去了。隔年先皇駕崩,俞家得以延續。父王常年上戰場,落下一身隱傷,在十年前舊疾複發……昔日錦盛繁華的王府,只剩下我和曉曉。」


  片刻后,他微微一笑,輕語:「昔年父王輔佐陛下時,在他的身邊安插人,教他學一些旁門左道,陛下終如父王所願,性情固執,玩物喪志,大懲阻止他的忠臣良將。」


  至今日,殷朝無明君,朝堂上無良臣,軍界無名將。忠臣已盡,餘下的,全是一些只顧自身利益的佞臣。


  「父王臨終前,曾與我言道,俞家本一門忠烈,但先皇偏要疑心重,索性如他所願,掀了他的江山。」俞君泊垂下目光,面上有一絲冷意,「俞家的人,總不能白死。」


  當年那娃娃親,左相來商談時,正和他父王之意,因左相擁立太子,和他們攀姻緣,便相當於擁立太子,這對當時的俞家有利。


  當一切準備就緒,俞家不再需要蟄伏時,他借故情傷而奮發,開始進入朝堂,角逐天下風雲,讓昔日的榮光再現錦王府。


  雖按照計劃進行,但總有意外。那個意外,便是如今的蘇幼薇,她不同於以往。


  俞君泊默了一陣,對著自己長輩的靈牌,幽幽輕語:「我不知她入王府的意圖,才在今夜故意透露給她一些事,若她真有異心……」


  他忽而望向祖堂外,目光幽沉,長長的影子斜在地上。大風吹來,撩起一層層白色帷幔,熄了白蠟上的火苗,屋內一片暗。


  天邊懸著一輪近圓的月,灑落下一地銀輝。月華如輕煙,落在白玉小道上。


  「我就是個驢!」蘇幼薇磨牙,一面悶頭往前沖,一面自我反省,「他壓根不愛原主,我還跑到他的面前,妄圖以柔情挽回他!」


  「都怪那本破小說,給了我錯誤的信息。」她想到這幾日做過的蠢事,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碎碎念道,「必須得找個下家,這座冰山靠不住,錦王府不能呆了,太危險!」


  正想著時,她腹中傳來咕咕叫聲。


  錦王府很大,主子又少,是以不少院里都空著,平日只有僕婢去清掃一下屋子。


  蘇幼薇轉悠了片刻,來到俞曉曉的院里,見四下人少,便偷入小廚房裡,就著微弱的月光,生火給自己下了一碗麵條。


  她一邊吸著麵條,一邊沉思著。今日她與嚴飛仙一見如故,相處得極好,而且嚴飛仙爽朗有義氣,應當會收留她。


  打定主意,連夜去投奔女主!

  「呀!」門口,有個小丫鬟驚叫,手裡提著一個燈籠,怯怯地望著她。


  「不慌,是我,蘇幼薇。」蘇幼薇忙回道,飛快扒拉掉最後一口面,沖她笑了笑,便溜出了小廚房,再度前往祖堂。


  卻不想,她在花園裡便遇上俞君泊,再見到他,不免有點窘迫,淺笑道:「王爺,我想去安平王府小住,現來向你辭行。」


  「是嗎?」俞君泊輕語,聲音略顯冷冽。他剛剛才試探了她,故意透露給她一些事,她便急著離開王府,意圖通風報信嗎?

  好歹也該呆上幾日,等他防禦鬆懈時。太子一脈到底有多蠢,才會讓她來做內應?

  「王爺,你怎麼了?」蘇幼薇試探地問,小心肝抖了一抖,估摸著情況不大妙,眼瞳溜溜直轉,忙一臉委屈道,「今日分別時,我與嚴姐姐有約,去安平王府陪她小住幾日。」


  俞君泊蹙眉,淡淡問道:「去多久?」不經查實,不到證據確鑿,他也不想冤枉她。


  也罷,他讓她去,測一下她的真心。


  「一兩個月。」蘇幼薇小心翼翼道,仔細辨別他的臉色,見他疑似有不愉,忙改口道,「我就住幾日。」


  為今之計,先離開錦王府再論其它。


  「只准一夜。」俞君泊回道。若她真有異心,那今夜便會行動,他只需等待消息。


  蘇幼薇苦著臉道:「一夜也成。」


  「杜七,安排一些侍衛,護送蘇小姐去。」俞君泊撇下此話,便越過她前行,但走了幾步又停下,幾息后才慢步離去。


  不到一刻,蘇幼薇坐上馬車,出了錦王府。街上靜悄悄的,很空曠,沒有一個路人。


  殷王朝夜間宵禁,唯有初一十五才解禁,准許百姓夜間上街,每到那時,街上熱鬧非凡,有各種燈會、廟會,行人來來去去。


  馬車來到王府側門,蘇幼薇本想下車,但被杜七制止:「蘇小姐別急,還需等上片刻。」


  在遞上拜帖后,約摸過去一炷香時間,才有幾個婆子過來。其中有兩個人上前,一人撩開車簾,一人伸出雙手,含笑道:「蘇小姐請下,老奴扶著您。」


  又有兩名小丫鬟提著燈籠,一左一右,走近了幾步,提醒道:「蘇小姐仔細著路。」


  蘇幼薇懵著,任由嬤嬤扶著手,在下了馬車后,那嬤嬤仍不撒手,全程扶著她走。


  「不用扶,我自己走。」她小聲道,這般讓人扶著走,實在是不舒坦。


  「便依蘇小姐。」嬤嬤聞言,思慮了幾息,緩緩鬆開了手,「安平王府乃百年世家,禮儀繁瑣了一些,姑娘莫見怪。」


  「那倒是,我第一次來,很不適宜。」蘇幼薇頷首,「不論是左相府,亦或是錦王府,都無人扶著走,全是一切從簡。」


  嬤嬤大概怕她多心,便解釋道:「左相大人寒門出身,奮發圖強官至相位,自是保留著簡樸本性;錦王府乃武將世家,一向洒脫隨性慣了,不似文臣愛好繁文縟節。」


  踏過迴廊,路過三個亭台,過了二門,便是內府,走過一條長長的石子路,再經過一個花園,就過了三門,到了各主子的院。


  「蘇小姐,前面便是王妃的院。」嬤嬤笑著道,臉上的皺紋都擠到一處。


  蘇幼薇驚道:「驚動王妃了?」


  「府中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女眷一例由王妃招待。」嬤嬤笑道,「蘇小姐無須局促。」


  大門前,幾名丫鬟嬤嬤迎上前,全都笑臉吟吟,擁簇著她進入院子里。門前有丫鬟掀開帘子,柔聲道:「蘇小姐請進。」


  蘇幼薇剛踏入屋內,便有一個嬤嬤迎來,大約是院里管事的,其衣著比旁人華貴些。


  管事嬤嬤溫和笑道:「奴婢為您解了披風。」


  「姑娘,給。」旁側,小丫鬟柔柔地道,遞過來一個手爐,「夜裡涼,姑娘抱著暖和些。」


  「謝謝。」蘇幼薇含笑道,心中感慨。記得在小說里,有一句形容安平王府的話:甭管窩裡怎麼斗,待客時上下必周到。


  若不是她看到小說,知道王府內部不和,主子斗主子,仆婢斗仆婢,單看面前一幕,怕是以為安平王府滿門和善。


  「蘇妹妹?」嚴飛仙喚道,錦衣玉帶,珠翠環佩,臉上略施粉黛,雖是一身簡潔裝束,但不損其容,「我正想念著你呢,你便來了。」


  她坐在左下一把軟椅上。在入門的正對面,有一名雍容華貴的女子,約三十來歲,正是安平王妃,臉色柔和,微帶笑容。


  「嚴姐姐……」蘇幼薇回以一笑,但在這時,一個丫鬟幾步走來,將圓墊擱在她腳邊。她懵了一陣,估摸著這應當不是給她坐的。


  難不成是用來跪的?她唇角一扯,裝作不知情,只朝王妃福了福身,甜甜笑道:「見過王妃,深夜打擾,實在過意不去。」


  「你與仙仙情同姐妹,無須見外。」王妃頷首,朝丫鬟使個眼色,讓她們拿走圓墊。


  三人說了會話,大多是王妃問,蘇幼薇答。


  「夜也深了,早些休息。」王妃淺笑道,「有什麼需要的,你就與仙仙說,別客套。」


  「謝王妃。」蘇幼薇乖巧答道。


  「娘,女兒拜退。」嚴飛仙一拜完,便拉著蘇幼薇一陣飛跑。王府燈火通明,僕人婢女甚多,一見到二人,就低頭福身。


  「蘇妹妹,難道你與錦王鬧彆扭了,否則怎會來尋我?」嚴飛仙好奇地問道。


  一提到這個,蘇幼薇便沒了好心情,長長嘆道:「比鬧彆扭嚴重,我發現了他的一個大秘密,我怕他殺我滅口,才躲到你這裡。」


  「這般嚴重?」嚴飛仙奇道,向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才問道,「是什麼秘密,能與我說嗎?說不準,我能幫上一二。」


  蘇幼薇猶豫,最後搖了搖頭,回絕道:「此事干係甚大,我不能隨意透露。簡而言之,便是他今日與我說些話,向我透露了些事,我才猜到了他一個秘密……」


  她頓住腳步,目光獃滯,一臉驚恐。


  「蘇妹妹,你怎麼了?」嚴飛仙急問道。


  蘇幼薇欲哭無淚:「他、他在試探我!」她腦子有點亂,一把捂住了臉,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既想回去解釋,又怕一去不回。


  在一番權衡之下,她決定明日去解釋,反正俞君泊會來安平王府,到時眾目睽睽之下,諒他也不能拿她怎麼辦。


  兩個少女湊到一起,睡在一個屋裡,閑聊了兩個時辰,才睏倦著睡去。


  翌日天明,在錦王府里,俞君泊醒來。聽到動靜,一直守在內屋門口的僕人入內,有拿著水盆絲巾的,有捧著朝服玉冠的。


  在洗漱過後,他閉著眼,兩名僕人忙前忙后,為他整理朝服,戴上玉冠。他忽問道:「蘇小姐那邊如何?」


  杜七言簡意賅:「一切皆好,如今怕是還未起。」在安平王府,自然有他們的探子。


  「入宮吧。」俞君泊淡淡道。


  四人大轎,兩列侍衛,行至宮門口。


  如今時候尚早,聖上未至,但文武百官皆已在此等待。一刻過後,皇上才姍姍來遲,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道:「有事快奏。」


  「父皇,兒臣有言。」太子出列道,「昨日樓月兩位王子遭襲,渾身是傷,如今正在內殿,等父皇傳召。」


  「大膽兇徒!」皇上一聽,瞌睡都不打了,直接喝道,「他竟敢在京城裡鬧事,給朕找麻煩,這種人可恨,抓起來暴打一頓!」


  「父皇英明。」太子露出得意的笑容,瞟向俞君泊,「此目無王法之人,正是錦王。」


  皇上一呆,奇道:「君泊一向明事理,又是個讀書人,哪會拳打腳踢,必是弄錯了。」


  「啟稟陛下,是臣所為。」俞君泊出列拜道,特意加了一句,「是臣命人打的。」


  皇上擺擺手,和顏悅色道:「君泊一向溫和善禮,從不置氣,此番必是那二人之過。」


  太子幾乎吐血,陰沉著一張臉,忍著怒氣道:「父皇,總得調查一番,否則樓月王子不服,也難堵天下悠悠之口。」


  「那讓他們進來吧。」皇上不耐道,又開始打哈欠。昨夜他畫一副山水圖,興緻所在,便也顧不上休息,如今直犯困。


  想至此,他笑道:「君泊,待會下朝後,你隨朕去寢殿,畫上一幅畫。」


  「臣遵旨。」俞君泊拜道。


  見此,太子心裡難受,父皇嗜畫如命,恰巧俞君泊又擅畫藝。他已命人尋訪畫師,奈何天下無有勝過俞君泊者。


  「外臣拜見陛下,吾皇萬年。」樓月兩位王子一同下跪,行大禮參拜,「請吾皇做主,替外臣主持公道,嚴懲錦王!」


  聞言,皇上沉下了臉。


  太子一見他那表情,便知大事不妙。果不其然,皇上斥道:「你讓朕給你做主,嚴懲朕心愛的臣子,你是不是傻啊?」


  樓月兩位王子一懵,竟無言以對。滿朝大臣大都低下頭,覺得臉皮發燙。


  太子忙道:「父皇,樓月是我國附屬國,兩位王子遠道而來,乃是重客,卻在京城被毆,有損我國與樓月國的顏面。」


  皇上遲疑,語氣雖軟了點,但仍是不耐道:「下賜一些重寶,任王子去國庫挑,權當是朕替君泊給的賠禮。」


  大王子顛著個胖臉,小眼睛閃爍著幽光,笑道:「陛下,外臣只要左相家的大姑娘。」


  左相一驚,立即看去,又掃了眼俞君泊。


  皇上全不在意,揮手道:「給你,給你,趕緊走!」他忙著回去作畫,哪有時間耗著。


  「謝陛下,吾皇隆恩,外臣感激不敬。」大王子笑道,小眼睛開心地眯成一線,大口能塞下一個拳頭,「外臣必將善待蘇大小姐。」


  「慢著。」俞君泊輕語,取出一頁薄紙,「蘇小姐已是我府里丫鬟,並簽有賣身契,我不同意她遠嫁。」


  「王爺,請予下官一閱。」左相取來一看,臉色放鬆了些,「不錯,是小女的字跡。」


  俞君泊平靜道:「吾皇容稟,按我朝律法,蘇小姐已是臣的私有,臣有權決定其去留,即便是陛下,也不能越級做主她的婚事。」


  「律法如此,分級而治,一層對一層。」皇上點點頭,「你們換個人,姑娘家多的是。」


  聞言,一干大臣心憂,就怕被大王子選中。樓月是邊陲小國,女兒嫁去怕是會受苦。


  大王子不慌不忙地道:「外臣聽聞,錦王有一胞妹,今年及笄,正是出嫁時。」


  俞君泊目光一厲,冷冷地望過去。


  樓月二王子劉悠成淡笑,稟道:「陛下,錦王當眾毆打外臣,唯有結親方可解仇,因此要麼送蘇小姐出嫁,要麼送俞小姐出嫁。」


  要麼交出蘇幼薇,要麼交出俞曉曉。


  「陛下,此事大妙,既能化解一仇,免天下戰亂,又能親上加親……」太子一脈有大臣拜道,「錦王乃賢臣,必會為大局考慮。」


  「就這麼辦吧。」皇上又打了個哈欠,「君泊,把你那丫鬟交出去,回頭朕賜你一百個丫鬟,不會讓你少了貼身的人。」


  「謝陛下。」俞君泊語氣冷漠,「臣府里有一對孿生姐妹,為皇後娘娘所賜,今日借花獻佛,便進獻予陛下,以遣永日。」


  「孿生女?倒是少見。」皇上笑道。


  俞君泊頷首道:「陛下可納入後宮。」


  聞言,太子臉色一沉。


  日上三竿,蘇幼薇才起,由著一群丫鬟為她點妝綰髮。她著一身水藍色紗裙,內里有一件白色絲綢衫,倒是不會冷。


  「各府客人全至,剛聽丫鬟回稟,錦王行駕在路上,即刻便到。」嚴飛仙倚在門口。她起得早些,已經裝扮好,「我們該去了。」


  「我原以為只邀請錦王府。」蘇幼薇吃了一瓣橘子,任由丫鬟給她綰髮。


  「我初回京,若不多請些人來,便是禮數不周。」嚴飛仙淺笑道,「況且,單邀錦王,也落人口舌,恐惹人閑言。」


  因以世子嚴丹瑜名義所邀,客人便也是年輕一輩,來赴宴的,全是些王公大臣家的。


  「蘇小姐,您看如何?」丫鬟問道。


  蘇幼薇對著銅鏡,打量自己的姿容,滿意地點點頭,從兜里摸出小小的銀元寶。


  「謝姑娘賞賜。」丫鬟笑吟吟拜道。


  「全是嚴姐姐給的。」蘇幼薇回道,「她說我滿意哪個,便賞賜她小元寶。」


  在安平王府的後院,有一方大草坪,宴會便辦在這裡,沒有分隔男女區,全憑自覺。


  有美酒佳肴,也有野味烤肉。丫鬟僕人們伺候著,得到不少賞賜。


  蘇幼薇一眼便看到俞君泊,即便身在人群里,他依舊很耀眼,極吸引人的目光。


  在他那一桌,有五名貴女結伴,鼓著勇氣坐在那裡,但無人敢與他閑聊。


  「王爺,」蘇幼薇站在他面前,又看向幾名貴女,和她們對視少頃,直到她們自主離去,才小聲道,「其實,你不必試探我,我與太子無關,沒想過對你不利。」


  「我知道。」俞君泊回道,經今日早朝,他已明白這點,「有件事……」


  「往後,我不回錦王府。」蘇幼薇又道,「你又不喜歡我,我也不去討你嫌,好聚好散,再見面還是兄妹。嚴姐姐待我很好,已答應留我住,便不打擾王爺了。」


  兄妹?俞君泊默了默,舉杯飲了口酒,似笑非笑道:「原來你攀上了安平王府,有他們護著,自然也不需要本王相助。」


  「我只是不想給你添麻煩。」蘇幼薇忙笑道,心裡覺得彆扭,自發現了他的大秘密后,再面對他時總有點不自然。


  她剛一轉身,便瞧見自家那兩個妹,難得蘇嫦茹與蘇婉蓉見到她后,非但沒有橫眉豎眼,反倒是朝她道喜。


  「姐姐,得聞你將遠嫁樓月,做那樓月太子妃,妹妹先賀一聲。」蘇嫦茹微微笑著。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她生了一頓悶氣,在得知樓月大王子肥胖如豬后,才覺心胸暢快。


  蘇幼薇這個艷俗草包,便該配一頭豬。


  「什麼?」蘇幼薇狐疑。


  「蘇妹妹,」嚴飛仙匆匆趕來,急道,「我得聞樓月大王子面聖,指名要你,遭拒后又要俞小妹,結果是讓錦王二擇一……」


  俞君泊會如何選擇?那是很明顯的,他不會交出俞曉曉,便得讓蘇幼薇……


  蘇幼薇懵了。安平王府能保住她嗎?顯然不能。她默默回身,與俞君泊對視片刻,委委屈屈地喊:「君泊……」


  「蘇小姐已攀上安平王府,何故找本王?」俞君泊抿了口酒,淡淡道。


  「事實證明,你才是我唯一的大腿,我只能抱你!」蘇幼薇堅聲道,卻在心裡鬆了氣。


  一想到又得勾搭他,她心裡的壓力便沒了,那絲不自然也消失殆盡。


  俞君泊冷冷道:「你欲撇開本王時,便喚王爺;而求著本王時,便喚君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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