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海棠花
大概小火又煮了十五分鐘左右,粥的香味就完全瀰漫了出來,田新眉掀開鍋蓋瞅了瞅,知道這是熬好了,也就關了火。
「會長,我熬了些青菜瘦肉粥,你先喝一點吧。」
她端著青瓷碗走了過去。
大米和雞肉的香氣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光聞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那啥……粥還有剩下的沒有?我還沒吃飯呢,餓。」
顧良吃得實在太香了,刺激到孫墨的味蕾,他吞了吞口水,不自覺開口。
「她還得喝呢……」顧良頭也沒抬,悶頭喝粥。別說,這粥入口光滑、細膩,還真是好喝。
田新眉看著孫墨失望的模樣,有些不太自然地開了口:「鍋里……還有點呢,我也不太餓。」
「真的,謝謝了!」孫墨一躍而起,往廚房走去。
顧良看了她一眼,把粥碗放下了。
「會長,你吃完飯歇一會再吃藥,不然藥效吸收不好。」
「好。」
「你別說,這粥喝著清淡、利口,還真是不錯~」孫墨端著碗倚在門口。
只不過簡單地熬了些粥,就被人這麼誇獎,田新眉很不好意思,臉都紅了。她囁嚅地開口:「我下去買些做飯用的菜……」
顧良「嗯」了一聲,去拿抽屜里的藥片。
田新眉下樓朝廚房走去,她站了門口半響,還是伸手把顧良準備的錢包拿了下來。
臨近黃昏,夕陽溫柔地照拂在身上,心情不自覺的好了起來。
「我說阿良,這田螺姑娘可夠能幹的……啥時候,借我用兩天」,孫墨說得嬉皮笑臉。
「滾……」
「哈哈哈哈哈哈,就知道你捨不得,我故意說的。」
顧良:「……」
田新眉想著周六、周日這兩天她都要忙,白天也過不來,就多買了些菜……雞腿看著挺大的,她也拿了幾個……臨結帳時,瞅著門口的魚挺新鮮,也逮了一條肥嫩的準備回去清蒸。
進了廚房,她先把魚殺了、內臟也清理乾淨、放在一旁備用,又把買的青菜都清洗了下,留些晚上吃飯時用得到的,其餘都搭配合理、分類用保鮮膜纏好放進了冰箱。想了想,又怕顧良弄不明白,索性在纏好的保鮮膜上又各自貼了簡單的「解釋標籤」,這樣的話就簡單多了,他看一眼就會知道怎麼回事了。腌雞腿又簡單又下飯,估計會長也喜歡吃,田新眉就把買的幾個雞腿都洗凈、剁成了塊,按照上次的方法,腌上了。
這一通忙活下來,外面的天都黑了,田新眉看了看時間,也到了該做晚飯的時侯。蒸米飯的時候,她水就放的故意多了些,這樣蒸出來的米飯水分足、鬆軟易消化。
田新眉麻利地把生薑切絲,蔥切成小段,辣椒不敢用,腸胃病患者不能吃辛辣的。她把備好的鱸魚兩面打上花刀,又抹了些料酒在魚身上,然後把蔥、姜填到魚身開刀的縫隙中,放在鍋上蒸。大概用了五六分鐘的時間、起鍋放到了炒鍋里,放了適量的油和鮮味汁煮開后,趁熱淋入煮開的醬油,也就成了。
清蒸鱸魚做好后,其餘的菜就簡單多了,一個番茄炒雞蛋,一個清炒蔬菜……都是清淡口味的,大約三十分鐘的時間,飯就準備好了。
「吃飯了。」
田新眉在客廳里喊了一嗓子。
「來了……」兩個少年說笑著下樓進了廚房,「看著手藝不錯,真香啊」,孫墨誇讚道。
「沒……都是家常的菜。」
田新眉說著話,端菜往客廳走。
「會長,你腸胃不好,這個雞蛋羹是給你燉的,有營養又易於吸收,你先喝了。」
被一個女生當著自己兄弟的面如此照顧,饒是顧良再面無表情,耳根也微微紅了,他清咳了一聲,說:「謝謝。」
孫墨也被田新眉這種旁若無人的「殷勤、體貼」閃瞎了雙眼。他看了眼好友的模樣,搖了搖頭,在「糖衣炮彈」的攻擊下、估計離淪陷也不遠了。沒看出來,這小胖丫頭心勁還挺大的,直奔京都第一世家就來了。不過,這做飯的手藝還真不錯,魚整的也鮮。就是燜的米飯……
「哎,我說胖丫,你這米飯燜的太軟嚅了,都像是喝粥的了,不好吃。」
田新眉回頭看了他一眼,「會長腸胃不好,就只能吃這種易消化的。」
「得,你眼裡就只有……」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良一腳跺了過來,「啊……」他短促地叫了一聲,低頭看了看桌子底下的大長腿,閉緊了嘴。
田新眉低頭吃飯,只當沒聽見。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覺到孫墨的目光。
但是,她也沒覺得自己哪方面做得不對啊。
她想對自己仰慕的人好一點,有什麼問題嗎?她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再說,顧良也對她很好啊。她受委屈的時候,生病的時候,被人誤解的時候……那一次不是顧良挺身而出……她覺得,這樣的人值得她為他做任何事。
在這世界上,除了奶奶,顧良是唯一一個對她釋放善意並願意無條件信任她的人。她要是這樣的人都能辜負,那豈不是太沒良心了。
「會長,我周六、周日可能來不了,我找了份兼職,得去發傳單……」
「發傳單?你竟然用這個理由拒絕給阿良做飯。」孫墨夾筷蔬菜放到碗里,向她伸了個大拇指。
「不是,我真的是需要這份工作」,田新眉慌著解釋。
「為什麼?」顧良停下了筷子,開口問道。
「因為……因為……我已經快沒錢吃飯了」,她的頭低了下來,臉憋成了豬肝色。
田新眉從未覺得「貧窮」是一件丟臉的事情,但在這一刻,她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氣氛沉默下來,尷尬的厲害。
「那明天要不要,開車送你去?」孫墨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麼,吭呲著開了口。他其實更想說不就一點飯錢嗎,多大的事,你需要多少我給你。但是,這樣的話在顧良面前說出來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啊,不用不用」,田新眉忙搖頭拒絕。
「這錢你先拿著」,顧良伸手從口袋裡拿自己的錢包,遞給她。
「不不不,會長,我不能要你的錢……我會自己掙錢的」,她緊張的站了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大有一副奪門而出的架勢。
「別緊張,我不會把錢硬塞給你的。你來說說,誰幫你找的兼職?」她的模樣驚慌失措、顧良心裡也不痛快。他心裡更在乎的是她有困難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他。
「張社長。」
「張輝?」又是他,顧良的右手緊握成拳,指甲倒嵌入肉,好大一陣才慢慢鬆開。
「嗯,我私下裡去找他,然後他就給我介紹了這個工作。」
「私下找他?」孫墨剛一開口,就看到了兄弟風雨欲來的臉色,麻利的又閉上了嘴。
「嗯,以後有什麼事情記得來找我。」
對著一桌子的菜,顧良突然就沒了吃飯的心思。
「知道了,謝謝會長。」
飯後,田新眉把廚房收拾乾淨了,才拿起沙發上的小包,準備回學校。
「等一下,外面天都黑了,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我去送你。」
顧良迅速上二樓去換衣服,隨手把車鑰匙也拿了下來。
「阿良,你先送她回去,我在家裡等者你,待會還有事情和你商量。」
顧良「嗯」了一聲,往外走去。
夜色如水月如勾。
孫墨吃飽喝足了,心情愜意的很,他哼著小調給葉樂樂打電話。結果,一連撥了兩個,都沒人接。心裡火氣壓抑不住地冒了出來,他滿客廳地找啤酒,結果轉了一圈什麼也沒找到。
他轉身往廚房走去。他可是記得這邊有一個大冰箱,肯定少不了冰啤。
孫墨拉開冰箱的瞬間,震驚了……印入眼前的是滿滿一冰箱的蔬菜、瓜果、肉、雞蛋等,一層層分類明確,蔬菜都是搭配好的拼盤、用保鮮膜層層裹住……隱約看到上面有貼好的標籤,他隨意拿出了一個。
「生菜:鍋中水燒開后把生菜放進去,加入一些鹽和幾滴油,再把生菜焯幾秒鐘后立即撈起瀝水。鍋中放少量的油燒熱,放蒜炒香,然後再放耗油翻炒,加一些水燒開后,勾芡成汁。然後淋澆在生菜上即可。」
他又拿了盒切成滾刀狀蔬菜來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絲瓜:鍋里放油,燒熱后把姜、蔥等配菜放入,翻幾次后,倒入絲瓜,炒熟即可。」
……
「禁止吃辣椒!!!」
冰箱里塞得滿滿的,還有貼的各種各樣小標籤……孫墨的眼有些熱,說不出來什麼感受,他總算明白顧良為什麼會對胖丫頭的態度格外不一樣了。
阿良很小的時候,父母就貌合神離,除了整天的吵架之外,根本沒人真心的在意過他……現在多好啊,出現了個胖丫頭。
這滿滿一冰箱放的不是菜,是她的整顆心啊。
他苦笑了下,應該為兄弟開心的,可心口鼓脹的嫉妒又是怎麼回事?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誰不渴望被人深刻地、放在心底地愛著。他孫墨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他也想要緊緊地抓住幸福。
「叮鈴鈴,叮鈴鈴……」
在安靜的空間里,鈴聲就顯得特別響亮,孫墨掏出手機看了看,是葉樂樂打過來的……他想都沒想,直接掛了。
空氣有些悶,一如他的心情。
「阿良,我臨時有些事,先回去了,改天找你聊。」他給顧良發了條簡訊,轉身從廚房走了出去。
******
次日一大早,田新眉就出門了。
她先到保險公司去簽了到,然後領了一背包的傳單,到指定的地點去發。輾轉著站了一天,選的地方都是人流量最大的場合。
到晚上五點半左右的時候,算是「下班了」,她又跑去保險公司簽了個下班卡,這一天也就算結束了。
附近有個公園,來來回回走了一天,腿、腳都酸的厲害,她拿出包里背的乾糧,走著吃著就進去了,她想在這裡歇會腳。
過了六點,天色漸漸就暗了。她約莫著顧良這會應該已經吃過晚飯了,就懶得來回跑了,想直接坐公交回學校。
田新眉一個人摸索著往回走,問了好幾個路人,終於找到了回學校的公交車。
「田新眉,你怎麼在這裡?」
周六出校園玩耍的學生很多,擠擠攘攘的,就顯得公交車有些擁擠不堪了。她好不容易找了個門口的位置,扶著椅子背站在了那裡。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喊她,聲音有些耳熟。她回頭一看,是個斯文的男生,穿著白色襯衣、藍色的牛仔褲,看著倒是挺面善的,就是一時之間想不出是誰。
「你是?」
「初中的時候我和你同桌過,我叫李傾,你忘了?」
「哦……」田新眉愣了一下,她其實還是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我現在在京都學理髮了,我給你個電話號碼,有事情可以找我。」
男生熱情的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迅速在紙上寫下了一串數字,撕下來遞給了她。
「謝謝……」
「你還沒說你現在幹什麼呢?」
「我在這裡念大學……」田新眉說道。
「你考上大學了,真好。」
男生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已差不多忘記的初中往事。
她並沒有打斷,這種「他鄉遇故知」的心情並不糟糕,甚至在聽到熟悉的鄉音時還帶了絲親切。
公交車又過了兩站,男生下去了,臨走前還熱情地打招呼,「有事的時候一定打電話給我哈。」
「好的」,田新眉擺了擺手。
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匆匆地洗了個澡,連話都懶得說,就躺下睡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天,等終於結束拿到工資的時候,她的心情才重新愉悅了起來,連帶著這兩天的疲乏也像是一下子減輕了許多。
她在路邊的公共電話廳拔了個電話給顧良,想問一下他這兩天的身體怎麼樣了。
電話響了好半天才被接通,裡面傳來不耐煩的聲音,「你好,找誰?」
「會長,是我。」
顧良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去接電話,「你在哪裡?」
「我在路邊,這邊剛結算完工資,準備給你掛了電話就回學校。」汽車的吵雜聲很大,田新眉的聲音不自覺就放大了數倍。
「好,用我去接你嗎?」
「不用,這邊有公交車。我給你打電話就是想問下,你身體好些了沒有?」
「沒事了,別擔心。」顧良眼裡笑意瀲灧。
「那行,我回去了。你晚上記得吃些清淡的,熬些粥喝。」田新眉不放心,又囑咐了幾句。
「好。」
一路顛簸著回了學校,田新眉並沒有直接回去宿舍,她坐在校園路邊的長凳上休息。
夜幕降臨,幽藍幽藍的天空中點綴著無數的小星星,一眨一眨地,閃耀著動人的光。彎彎的垂柳在月光地照映下,顯得更加的翠綠。微風拂過,閃爍著銀子一般的光。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會覺得心酸酸的,奶奶一個人在家裡,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己這一離開,陪著她的就只有一棵海棠樹和一隻橘色的老貓了吧。伯伯、叔叔們總是說著忙忙忙……一個月也不去看她一次。
奶奶的那棵海棠樹已經養了很多年了,每次開花時,她都很歡喜。
奶奶總說年紀大了,這樣好看的花是見一次少一次了……
其實海棠花是很別緻的,這一株一次能開了好幾十多小花,你再細細地去看每一朵小花,都像是一顆小星星,而且只有四個小瓣,水紅水紅的顏色,中間一簇黃黃的花蕊。像是一朵小梅花,又像是花眾中飛舞的小蝴蝶。怪不得有唐朝的詩人如此稱讚海棠:「著雨胭脂點點消,半開時節最妖嬈。誰家更有黃金屋,深鎖東風貯阿嬌。」
她其實最早見到顧良不是在學校後門的那一次。
那天,她拎著行李箱往學校走,在校門時見到了他。當時離得有些遠,只知道他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就像奶奶養得海棠花那樣、一夜之間開了滿枝頭。
「喲,又回來這麼晚?說吧,這周六周日是和誰約會去了?」剛一進宿舍,李花花就笑著打趣她。
「約什麼會啊,我是替保險公司發傳單去了,一天來回不停勁地走,累死了。」
田新眉坐在自己的床上和她說話。
「傳單?怎麼突然想去發傳單了,難道顧會長還能短了你日常的花銷不成?」李花花一臉的八卦成功惹到了田新眉。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日常的花銷,我做任何事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光明正大,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從未在宿舍里發過火,這是第一次。這些話說出來,她也氣的胸口憋悶著疼。
「行行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說話了。」
田新眉現在有顧良做後台,李花花自然不該多說別的,她可不想被學生會會長修理。
「花花,你也是的,怎麼上趕著去找氣受?人家現在可是顧會長眼中的大紅人,豈是咱們攀得上的。」
葉樂樂正對著鏡子卸妝,一臉的不屑。
田新眉不想搭理她們倆個,話不投機半句多,累了一天也不想再吵架、拌嘴。她收拾收拾自己的洗漱用品,轉身進了衛生間。滾燙的熱水澆在身上,全身舒坦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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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查一下田新眉的所有資料,明天的時候給我。」
「是,少爺。」
顧良打完電話,站在陽台上發獃,他在想孫墨下午和他說過的話。
也許,孫墨是對的,他確實應該了解她的所有情況。她過得這樣辛苦,他也應該不動聲色地幫她做些什麼,讓她日子好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