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七十年代
這是她小心翼翼的隱藏的秘密, 她藏的很深很深, 很小心。
可這一切, 全都在唐木把那個孩子接過來后, 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時她是怎麼想的,那個時候的她, 就像是鬼迷了心竅,她拒絕去想, 她根本就不敢去想, 她當時知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她害怕知道她心底的秘密。
哪怕是隱藏的再深, 她連自己都騙,如果不是那個小丫頭被接來在她的面前,她騙自己都已經成功了。
「媽,我已經我騙過了自己,騙過了別人,卻沒想到我騙不了我的心,只要看見她,我心裡、骨頭裡都冷得像在三九寒冬!」
「不要說了。」王紅的媽臉色發青,嘴唇直哆嗦。
「你混說啥傻話呢, 晚上沒休息好,腦子發昏了是吧,瞎逼逼啥, 回你屋睡覺去, 孩子我來帶!」老太太厲聲制止。
腳軟的就跟踩在沼澤里, 軟綿綿的動都不敢動,彷彿稍稍一動整個人都能陷下去沒頂的感覺。
不能說了,這話真不能說了,想也不能再想,會出事的,要出大事了!
老太太恐懼的不行,已經折了一個當媽的了,萬萬不能再把孩子也給折了啊,不然就出大事了!
老太太啥也不敢想,她怕她往深了一想,人就會露出破綻,一大院子的人有大半都是偵察兵出生!
那種提心弔膽就跟腦袋伸到老虎嘴裡一樣!
當天就找了他的女婿,臉色極差的讓女婿請假把大閨女送回鄉下。
老太太一臉會出人命的恐懼還是沒瞞得過人,不過人閨女現在養著一個孩子,身子又懷了孩子,還帶著一個前頭婆娘生的孩子,整晚整晚的被孩子吵得沒法睡覺,王紅的臉色很白,胎像都不好了,這樣下去確實危險,一旦出事,家裡的孩子更是處境糟糕。
小唐雨一路顛簸的來,沒住上一個月,又一路顛簸的回去,孩子使勁的哭,唐木就一直抱在懷裡不撒手天天拍著哄著,從剛出門時病懨懨的發燒哭泣,再到在窩懷裡哼哼唧唧,快到老家的時候,燒退了,小模樣也精神多了,唐木狠狠的鬆了口氣,心裡信了妻子,覺得這孩子真的是水土不服,只有留在老家才能養的好。
唐木認為老家人會對唐雨好,因為小唐雨早產,老家人都把孩子養好了,孩子在老家他放心。
唐木走了,他走的時候留下了不少錢,他走的時候不知道老家人對小唐雨好,是因為他這個當爸爸的,爸爸重視孩子,孩子就被人重視,當爸爸的都嫌棄孩子,不要孩子了,其他的人呢?又怎麼會把這個孩子看在眼裡。
一開始看在錢的份上,孩子也平平安安的長大,只是受些冷嘲熱諷。
人的行為都是一點一點養成的,讓小唐雨挖野菜,讓小唐雨打掃院子,由一開始的唐雨過來幫我幹活!到唐雨你怎麼又偷懶不幹活!再到最後唐雨你這個死丫頭成天就光吃飯不幹活,你一整天都幹了啥活啊,你爹不要你了,一個大姑娘家就賴在鄉下吃白飯,怎麼就吃不死你!
老太太斜吊著三角眼,斜著眼看她:「賠錢貨!」
老公公吧嗒吧嗒的抽著煙,吐了個煙圈:「不值當的玩意兒。」
大伯母眉頭豎起,手指頭都快戳到人眼裡了:「果然是死鬼娘,生的破敗貨,什麼玩意兒!」
小嬸娘磕著瓜子吐著瓜子皮笑著說:「哎呀呀,人家爹老有錢啦,聽說生了個兒子,可心疼了,成天好吃的、好喝的伺候,就是這裡有一個被撂在土溝子里沒人記得喲!」
大伯磕著鞋子上的泥土,打圓場道:「算了,算了,都別說,眼看了年歲也大了,在家也留不了多少年,等16了就出送門嫁了吧,收點聘禮當是我們把她養大的辛苦錢。」
小叔吸溜吸溜的嗦著麵條,一聽到錢忙抬頭:「就是,就是,二哥也真是的,自己在城裡面吃香的喝辣的,自己閨女都不管丟給我們,沒的帶累人,也不看看他閨女什麼德行,一臉的喪!」
「賠錢貨!」
「沒人要的玩意!」
「你一臉的喪!」
「一臉的喪!」
無數的聲音再耳邊反覆縈繞,一雙雙冷漠的眼睛冰冷冷的,無數不懷好意的嘴臉不停的變幻成老太太的臉,瞬間又變成臉小叔叔惡狠狠的說,你一臉的喪!
一聲尖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拔空而起。
「唐雨,唐雨,醒醒,快醒醒,做噩夢而已,沒事了,不怕,有我在!」黑夜中一雙像鐵臂一樣堅硬的胳膊把唐雨用力的圈在了懷裡。
唐雨一頭的冷汗,單薄的身子微微的顫抖個不停,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黑夜像是一張長大惡魔之口的魔王,邪惡的將要吞噬她,哪怕是明知道做噩夢,在夢裡彷彿被千夫所指,萬人罵的感覺冰冷的讓人骨頭縫隙里都是冰渣子。
『該行動了』,唐雨想。
從她開始寫小說劇本之後,一夜夜的噩夢如影隨形,彷彿在訴說曾經發生過的故事。
唐雨想哭,眼眶發熱的她,硬是忍著眼淚,不讓淚水掉落,為什麼她要哭,最該哭的人不是她,而是那個罪魁禍首,那個女人都沒掉眼淚,她為什麼要哭!
「唐雨是夢而已,不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黑夜裡的男人聲音微微啞,話不多,卻讓人能感受到話語里的真摯情感。
張建是被她的反應從睡夢裡吵醒,眉頭緊擰的他,在黑夜之中眼神深邃,這樣的情況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張建軍放在了心上,然而人有心,卻無力,噩夢不是病,他有心,卻用不上力,心中無奈。
「我沒事。」唐雨靠在張建軍的懷裡聲音很小聲。
『你又夢到了你小時候?』心裡默默想問,卻又張不了嘴,張建軍想到唐雨沒事就偷偷摸摸寫的故事《冷暴力后媽》眼神陰鷙,有心想讓她不要再寫了,心裡卻是再明白不過,勸不了。
也沒法勸,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是膿瘡,你不把它挑爛了,把膿擠出,膿瘡永遠都難以痊癒。
唐雨心裡一陣陣的翻騰不休,胃裡不斷的翻湧,以前做噩夢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旁觀者,只是站在那看,場景模糊,面孔模糊,人清醒之後又朦朦朧朧的感覺像是蒙了一層紗,記憶模糊記不清楚。
而最近的噩夢,卻像是親身經歷的一樣,那一張張醜陋的嘴臉讓人作惡。
唐雨彷彿又看見了老太太斜吊的三角眼,蒼老的眼珠翻白渾濁讓人看了就作惡,唐雨眼前都是揮散不去的人影,和夢裡一樣,身體排斥,腹部就是一抽,弓著身子一抽一抽的抽搐不斷,捂著嘴巴不停的乾嘔。
這些記憶太可怕了!
胃裡很空,不管唐雨怎麼乾嘔都吐不東西,她只是情感上被噁心到了,身體還行,還不到嘔吐的程度。
張建軍很小心的給唐雨不停的拍背,掌控著力度,斟酌的勸道:「老是這樣做噩夢不行,你有一段時間沒休息好了,明天我請假陪你去醫院看看。」
唐雨虛弱的道了聲好。
噩夢不是病,哪是想治就能治好的,去醫院檢查一下也好,至少能開點安眠藥,吃藥可以休息好一些。
既然決定明天去醫院,將小說劇本拍成電視劇的計劃又再次往後推了推。
第二天一早,張建軍讓人幫他請假,說是帶唐雨去醫院,現在的唐雨體現了她絕對的價值,部隊很重視又準備了車,又安排了住在一起的軍嫂們陪同,兩個軍嫂們一臉的關心,對著臉色虛弱的唐雨熱情的噓寒問暖的,越野吉普車噴著尾氣轉動了輪子。
到了醫院裡又是抽血,又是化驗,一輪接著一輪檢查,因為是做噩夢,又不是生病,理所應當的唐雨除了一段時間晚上沒休息好身體虛弱一些,身體沒查出什麼病來。
因為是部隊醫院,唐雨又是很重要的人,全程檢查都沒有排隊,直接一個檢查接著一個檢查的做,經過婦科的時候,唐雨的胳膊突然被一個圓臉的軍嫂一抓。
手腕的力氣不小,唐雨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抓著一拽,拽到了婦科門診里,那圓臉的嫂子嘴裡還叨叨個不停,嘴皮子麻溜的念叨著:「唐雨啊,既然俺們都來了,就進去看看唄,你和張建軍結婚都三年多了,肚子里咋就一直都沒消息呢?俺們一起進去看看,又病治病,沒病看一下,心裡也放心是不!」
被拽進婦科的唐雨,一臉懵逼。
另一個長臉的嫂子也是一臉的贊同:「就是啊,就是,來的路上我就在琢磨了,聽張建軍說你晚上抽搐乾嘔,這不就跟懷了孩子的反應差不多嘛,說不準是你懷了不知道呢?趕緊讓大夫查一查,小兩口啥都不懂,別真的懷了孩子不知道,大人沒注意,肚子孩子沒養好,生的時候,大人小孩都遭罪喲!」
唐雨咬了咬唇,眨眨眼,心裡一下子就好緊張。
關於孩子的事,她從來就沒想過呢?
聽嫂子們這麼一說,感覺好神奇,她也有那麼一天會懷孕,生孩子。
給唐雨看病的婦科老大夫,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人精神十足,端坐在桌子後面說:「把胳膊伸出來,我給你把把脈。」
這個年代的大夫都是真功夫,唐雨現在身份金貴,給她看病的大夫都是全國掛得上號的,這個老太太更是婦科一把手,不管女人身上啥毛病,手指一搭,眼皮一撩,全清楚。
老太太摸了脈,臉色不好。
老太太對面的一行人,全都一臉的緊張。
「咋了,咋了啊,別是孩子懷相不好,這孩子年紀青著呢,啥都不懂,身邊沒個老人真是要不得?」
「唐雨,別怕啊,有嫂子呢,嫂子們都是生養過的,回去就給你好好補補,多休息給你調養過來啊!」
老太太臉色更差了,鋒利的眼風一遞。
眾人都是縮著脖子一寒。
「瞎逼逼啥」老太太怒了:「一個黃花大閨女跑到我這來看有沒有孩子,你們咋就這麼能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