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困靈符
V章訂閱比例不足50%的讀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會是防盜內容。 「啊。」
喻臻抬手捂頭, 扭頭看背簍,只可惜視角限制, 只能看到自己棉服帽子的一角。
這枝丫長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掉下來。
他越發覺得莫名, 乾脆扭身把背簍卸下來, 彎腰撿起簍中乾柴上躺著的帶花桃枝,再次仰頭朝桃樹看去, 想找找到底是哪根枝丫斷了, 卻只看到了滿目光禿禿的樹枝。
北風吹過,帶來一陣涼意。
喻臻捏著帶花的桃枝, 站在光禿禿的桃花樹下, 瞪著眼傻掉了。
花、花呢?
他低頭看看手裡的花枝, 又仰頭望望光禿禿的桃花樹, 眼尖地發現樹木最高處的某根枝丫十分突兀地斷了一截,心裡一抖, 腦中冒出各種神神怪怪的猜測,乾巴巴咽了口口水, 再不敢多留,拎起背簍就朝著下山的小路跑去。
安生日子過了沒幾天,喻臻又開始做夢了。
夢境內容依然記不住,腦子一日比一日昏沉, 更糟糕的是, 消失一陣的四肢發涼毛病也隨著夢境一起捲土重來了。
又是一個艷陽天, 他頂著碩大的黑眼圈坐在觀門高高的門檻上, 就著醬菜啃了一口包子,食不知味地咀嚼幾下,視線無意識挪動,挪到了門外地上那根依然開花開得燦爛的桃花枝上,喉嚨一哽,吃不下去了。
快一個星期了,這根奇怪的桃花枝始終開花開得燦爛,上面的花不謝不蔫,粉嫩嫩的十分喜人,直把日漸憔悴的他比成了一根朽木。
太奇怪了。
他把包子放到門后的矮凳上,起身把花枝撿起來,伸手扯下一片花瓣捻了捻,豐沛的花汁沾了滿手。
正常的花瓣怎麼可能捻出這麼多花汁。
思維遲鈍地轉著,花香瀰漫,嗅覺喚醒味蕾,他鬼使神差地把沾著花汁的手放到嘴裡舔了舔,然後甘甜擴散,混沌的大腦陡然一清。
嗯?
他僵住,意識像是從一場沉夢中蘇醒,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在此刻突然顯得十分好吃的桃花枝,驚慌地把花枝丟開,瘋狂擦手。
怎麼回事?他居然覺得桃花汁液很好吃,甚至還產生了桃枝也許是巧克力味的這種詭異錯覺。
不對勁,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
【小臻,這世上有些東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等哪天爺爺走了,你就明白了。】
【這顆平安珠你一定要隨身攜帶,別弄丟了,明白嗎?】
腦中突然閃過爺爺曾經在耳邊念叨過的話,他擦手的動作停下,心臟跳動的速度慢慢加快。
四肢發涼、頭腦昏沉、失眠多夢的毛病好像就是在他燒了平安珠之後出現的,最近碰到的那些幻聽幻視現象也無法用科學的理論去解釋。
醫生說過,檢查報告顯示他的身體完全沒問題。
地上的花枝自顧自開得燦爛,舌頭上的甘甜感仍然沒散,他收緊手,感受著冰涼指尖隨著甘甜感的擴散而慢慢恢復的溫度,額頭滲出了冷汗。
完了,他對自己說,不聽爺爺話的懲罰來了。
一輛低調的黑色豪車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行駛著,速度慢得完全對不起它的性能。
「翁叔,你慢點開,哥身體還沒好,經不起顛簸。」
殷樂第五次開口提醒,聽得駕駛座上的翁西平滿臉無奈。
「小少爺,再慢車就該熄火了。」
殷樂看一眼窗外後退得十分緩慢的景物,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傻,乾巴巴笑了笑掩飾尷尬,透過後視鏡看向獨自坐在後座的殷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本來他應該也跟著坐去後座的,但、但最近大哥太過沉默,帶得他也變得奇怪起來,總覺得現在的大哥帶著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氣質,讓他覺得隨意靠近都是對大哥的一種冒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車禍一場瘦了一大圈的大哥不僅性子變了許多,就連長相都看著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明明五官還是那個五官,但眼珠和頭髮的顏色卻一天比一天黑,唇色也從最開始不健康的暗紅,慢慢變成了一種惹人不自覺多看的偏淡色澤。
也許是瘦了的緣故,五官看起來更立體了,皮膚也變好了,就連身高似乎都比以前稍微高了那麼一點點。
這哪裡像是重傷初愈,倒像是出國去整了趟容。
後視鏡里本來一直看著車窗外的殷炎突然收回了視線,抬眼望了過來。
兄弟倆通過後視鏡對上了視線,殷樂一愣,忙收回了視線。
「怎麼了?」
殷炎表情不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我現在是不是白得很難看,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蒼白修長的手指落在臉上,骨節分明,明明是很養眼的一副畫面,殷樂卻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沒有沒有,大哥還是那麼帥。」
他用力搖頭,覺得自己剛剛簡直是魔障了,人瘦了五官當然會顯得更立體,大病一場皮膚在醫院捂白了,自然就襯得發色和瞳色更深了。
天天吃營養餐,又被逼著整天躺在床上,這麼休養著,皮膚不變好才奇怪。
至於身高,以前大哥喜歡塌著背,所以不顯個,現在因為醫囑時時挺直脊背,自然就看起來比以前高了。
什麼整容不整容的,自家的親大哥,帥氣是基因裡帶著的,整什麼容。
把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海,殷樂心裡橫著的距離感不知不覺消失,乾脆轉身扒住座椅,大大方方的又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美滋滋誇道:「還是媽媽眼光好,這新大衣穿起來真帥氣,可比你以前買的那些夾克好看多了。」
殷炎配合地攏了攏深色長款大衣的衣襟,沒有說話。
殷樂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落到他的手上,然後又挪了上來,定在他長長了許多的頭髮上,雖然覺得比起大哥以前特意弄的造型,現在這隨意散下來的柔軟黑髮看起來更好看,但想起大哥的喜好,還是討好說道:「哥,你頭髮是不是該剪了,等回了B市,咱們一起去剪頭髮怎麼樣?」
「小少爺坐穩,要上坡了。」
翁西平出聲打斷了兄弟倆的友好交流,殷炎沒有應和殷樂的要求,只跟著囑咐道:「坐好。」
「哦。」
殷樂應了一聲,乖乖轉回身坐好,還調整了一下安全帶,乖得不像話。
坡並不長,很快就平穩上去了,一條比之前更窄的土路出現在眼前。
「直走。」
殷炎開口,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
殷樂覺得自己可能又魔障了,居然有種大哥現在很緊張的錯覺,明明大哥還是一臉沒表情,沉穩淡定得不像話的模樣。
土路有些曲折,越往裡走樹林越密,路面越窄。
當路邊出現一塊樹木斷裂區域時,殷樂的視線定了過去,臉上的快活不見了,抿緊了唇。
翁西平也側頭看了那邊一眼,然後踩下油門,加快速度駛過了這片區域。
道觀已經近在眼前,殷炎看都沒看事故現場一眼,視線始終落在前方,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道觀的模樣,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汽車在道觀門側停下,十分禮貌地沒有擋門。
殷樂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破的門和這麼破的屋子,視線掃過院門上的老化縫隙和院內房舍簡陋的瓦片屋頂,小心臟抖了抖,突然有些發虛。
在他的腦補中,救了大哥的未來大嫂是一個帶著樸實溫暖氣質的清秀姑娘,住處雖然簡單,但屋前是花田,屋后是清泉,不沾凡俗事物,滿身都是靈動自然的氣息。
他覺得只有這樣的姑娘才配得上大哥,才能讓被韓雅傷透了心的大哥迷途知返,一見傾心,明白愛的真諦是溫暖和救贖,而不是虛偽的欺騙和無期限的絕望等待。
「小少爺,腦補是病,得治。警察不是說過嗎,救了大少爺的人是個住在道觀里的年輕小夥子。還清泉和花田,平時少看偶像劇,多看書。」
翁西平無情戳破殷樂的幻想,解開安全帶下車。
殷樂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自覺把腦補出的羞恥畫面給說了出來,臉一紅,忙回頭看向後座想要解釋,卻發現後座已經空空如也,他家那車禍后變得特別沉穩的大哥早沒了人影。
嗯?人呢?車不是剛停下嗎?
他茫然側身,然後在道觀門口看到了自家大哥那帥得讓人腿軟的身影。
觀內。
喻臻坐在陳舊的木桌前,緊了緊冰涼的手指,抿了抿完全沒了知覺的嘴唇,垂目看向瓷碗里飄著熱氣的桃花粥,深吸口氣,抬手,摸上了碗沿。
沒時間也沒精力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再這麼冷下去,他懷疑自己會被活活凍死。
叩叩叩。
摸到碗沿的手指停下,他疑惑眨眼,搖了搖頭。
怎麼有敲門聲,又幻聽了?
叩,叩叩。
桃花粥的香味飄了上來,被凍住的思維開始轉動。
他懵了幾秒,終於意識到敲門聲是從院門處傳來的,不是幻覺,連忙起身,隨手抓了抓自己晨起后沒有打理過的頭髮,扯了扯身上臃腫的棉服,轉身朝著觀門快步走去。
真奇怪,平時幾年都不見得有人上門的小道觀今天居然有人敲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來了來了,稍等。」
他提高聲音應了一句,免得客人著急,手已經摸上了門上的銅製手環。
一絲淺淡的清涼味道穿過門縫鑽入鼻間,他拉門的動作一頓,被這奇異的味道一激,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最近遇到的奇怪事情實在太多,深山密林易出事,現在來敲門的會不會不是人,而是……
叩。
拉得微開的門板上再次傳來一聲輕扣聲,然後一隻修長蒼白的手從門縫處伸進來,扣住門板,輕輕用力,緩緩推開了門。
對方的力道並不大,喻臻卻全無反抗之力,或者說,他此時完全沒了反抗的心思。
他看著門上那隻蒼白的手,事故那晚有關於詐屍的記憶迅速回籠,不自覺後退一步,眼睛瞪大,牙齒開始打顫,滿眼驚懼地朝著漸開的門后看去。
「啊?哦,好的。」
喻臻隱隱感覺氣氛不太對勁,聞言立刻起身,視線在韓雅和伍軒身上掃了掃,拍殷炎的腿示意他讓路。
殷炎卻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出去的動作,說道:「等一等。」
仇飛倩見狀豎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
後座的殷樂也擰著眉站起了身,臭著臉看著韓雅,一臉憋氣的表情。
「小雅。」
伍軒則上前一步攬住韓雅的肩膀,以一副佔有慾十足和隱含勝利者優越的表情居高臨下的看著殷炎,朝著韓雅柔聲哄道:「擋著過道不好,先坐下。」
韓雅卻不動,硬是上前一步掙脫開他的手掌,眼裡分分鐘含了淚,楚楚可憐地看著殷炎,說道:「炎,車禍的事情我已經知道錯了,對不起,但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如果想報復,就只衝著我來好不好,我爸媽是無辜的,他們一直很欣賞和感激你,上次你……」
這話說的,仇飛倩簡直聽得頭髮都要燒著了。
什麼叫沖你來?真沖你去了那才真完了!
「韓雅,找韓家麻煩的是我,你少招惹我——」
「冷不冷?」
殷炎突然開口,打斷了仇飛倩即將出口的當眾爆發,說的話卻讓人摸不著頭腦:「冷的話告訴我。」
被他握著手詢問的喻臻:「???」
飛機上暖氣這麼足,怎麼會冷,殷炎這是幹嘛呢?而且……
他抽了抽自己被殷炎握著的手,沒抽出來,又瞄一眼被殷炎無視的韓雅和前排明顯憋著火的仇飛倩,心裡有些打鼓。
現在這場面一看就不對勁,殷炎現在這樣,到底是因為缺失了原主的記憶所以完全狀況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還是有什麼前情,故意只對著他說話,無視其他人?
如果是缺失了記憶,那他該怎麼幫忙圓場;如果是故意,他又該怎麼做,也無視對方嗎?
可這女孩子哭得也挺可憐的。
手突然被用力捏了一下,他回神,收回下意識朝著韓雅打量過去的眼神,低頭看殷炎,剛準備開口問他幹嘛那麼用力捏他,心臟就突然重重一沉,然後嘩一下,身體像是被人從恆溫的室內丟到了零下的雪地里,體溫如潮水般褪去,一股熟悉的冷意朝著四肢兇猛擴散,思維瞬間凍結。
「殷、殷炎……」
他用力回握住殷炎在此刻顯得無比溫暖的手,眼裡染上不安和驚慌,遲鈍的大腦讓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山神的饋贈消失了。】
熟悉的微涼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但面前的殷炎卻並沒有開口。
「我們去前排。」
殷炎起身把喻臻半攬在懷裡,終於側頭垂眼,把目光施捨給了楚楚可憐了很久的韓雅,平靜說道:「借過,你擋路了。」
韓雅眼裡要掉不掉的眼淚卡在了眼眶裡,表情滑稽地僵了一下,視線下意識落在半靠在殷炎懷裡的喻臻身上,微帶些不敢置信地問道:「炎,你說什麼?你、你們……」
「我哥讓你讓開,韓小姐,你有沒有公德心,一直擋著路好玩嗎?」殷樂終於憋不住開口,翻著白眼嗆了一句。
要在以前,殷樂敢這麼當面嗆韓雅,不等韓雅做出受傷難過的樣子,殷炎就會先一步把弟弟訓上了,但今天殷炎沒有,他看著韓雅的眼神始終平靜,平靜到冷漠。
「韓小姐,我想我上次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另外,請不要這麼喊我,我的家人和愛人會不高興。」
他含蓄提醒,說完看向伍軒,禮貌問道:「能請你把你女朋友扶開嗎?多謝。」
以前的殷炎從來沒給韓雅冠上過「伍軒女朋友」這種身份,哪怕是在圈子裡到處都在傳韓雅和伍軒可能好事將近這種流言的時候。
但現在他用了,還用得自然、平常、坦蕩。
「愛人?」
伍軒眼裡的優越和不耐煩收了收,終於正眼看殷炎和殷炎懷裡的喻臻,視線落在殷炎戴著的金戒指上,伸手把僵住的韓雅攬回來,試探說道:「祝你和你愛人百年好合。」
「多謝。」
殷炎客氣回應,攬著喻臻徑直路過韓雅身邊,停在了仇飛倩和殷禾祥的座位前,喚道:「母親。」
「乖兒子。」
仇飛倩讚賞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效率給他們讓了位,路過韓雅時停了停,卻沒看韓雅,而是把視線落在了伍軒身上,掛上一縷客套禮貌的笑容,說道:「伍少爺,我今天厚著臉皮說你兩句,這挑老婆,還得挑那品行好,踏實可靠的,可別一時眼瞎娶了個攪風攪雨的回去,鬧得日子不清凈事小,不小心折了你伍家攢了幾代的清貴名聲就遭了。」
韓雅聞言臉一白,受傷難堪的眼神又朝著已經在前排落座的殷炎粘去。
只可惜從前時時關注愛護她的人,現在只留給了她一個完全陌生的背影。
伍軒手一緊把她用力攬回來,也掛上一個禮貌客氣的笑容,回道:「仇姨說的是,侄子受教了。」
伍家和殷家還有生意往來,大家都不會撕破臉,仇飛倩不再多說,轉身舒舒服服坐下了,心裡痛快無比。
兒子今天的表現她很滿意,對韓雅這種多看一眼都是虐待自己的女人,無視確實才是最正確的做法。而且她看得清楚,伍軒可和她那死心眼的兒子不一樣,心高氣傲,心思也不定,這韓雅最後能不能進伍家的門,難說。
喻臻落座后立刻縮到了殷炎懷裡,不是他不矜持,而是真的好冷,這感覺就像是被山神饋贈壓下去的冷意一次性全部放出來了一樣,凍得他差點暈過去。
「吃了。」
殷炎抱住他,取出一顆褐色藥丸喂到了他嘴邊。
喻臻連忙張嘴吃下,然後把頭一拱,整個塞到了他懷裡,還無意識的用額頭蹭他胸口,想先暖暖自己即將停擺的大腦。
「閉上眼睛,放緩呼吸。」
殷炎抬手按住他的腦袋,也餵了自己一顆丸子,低頭專註看著他,觀察他的情況。
「殷炎和他愛人的感情似乎不錯。」伍軒落座后開口,語氣隨意。
他和殷炎之前雖然是情敵,但卻從來不是仇人,現在殷炎找到了另一半,不再糾纏他女朋友了,他自然願意賣殷家一個面子,就當前事化了風,大家以後見面還是朋友。
身為勝利者,他並不喜歡痛打落水狗的戲碼,太掉價。
「是、是嗎,那很好。」韓雅勉強接話,因為坐在靠里的位置,所以並不能看到殷炎那邊的情況,低聲說道:「這麼多年,他終於找到了能讓他停留的人,我心裡的愧疚也少了一些……就是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定下的,車禍前他似乎還……」
伍軒聞言一頓,翹起二郎腿,把手肘撐在扶手上,看一眼殷炎隱約露出的側對通道環抱著什麼人的身影,說道:「也許就是車禍讓他認定了現在的愛人,不都說患難見真情嗎,殷炎這次可是經了一場大患難。」
韓雅一時間居然分辨不出他這句話是隨意一提,還是意有所指,理智告訴她現在不該再繼續談論殷炎,心裡莫名泛起的酸意卻讓她忍不住開口說道:「可再怎麼患難,一個人的取向也不會變,炎的媽媽那麼強勢,也許炎是被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