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入夢
「……你在開玩笑吧？！」
所羅門一愣, 當即朝著梅林叫了出來：「第二次？再一次？！」
「是,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接受, 但……」
「不行。」
所羅門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那種事情有過一次就已經足夠傷人的了, 再來一次……」
「他能夠承受得了第一次, 自然也就能夠忍得了第二次。」
梅林此時的堅持顯得他十分的不近人情，但儘管他能夠理解所羅門的顧慮, 半夢魔還是沒有想要改變自己最開始的想法。
「當初你相信他可以接受這個事實, 現在的你也一定可以。」
他面對著滿臉怒容的所羅門平靜道：「你應該更加註重大局觀一些。我是沒有英雄王那樣清楚, 你到底經歷了些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樣子，而且我也沒辦法像你們那樣看到未來, 所以……」
「所以我選擇相信英雄王的話，是他讓我這麼轉告你的。」
梅林用力一拄魔杖，一雙紫羅蘭色的眸子中是先前從未出現過的認真：「通過你定向的引導來刺激他暴露自己的位置, 這是我們唯一能夠找到他的方法了。」
「人在悲傷的時候會發生劇烈的情緒變化，而我要做的，就是在整個冬木市的範圍內捕捉那格外強烈的變動……畢竟他現在是英靈，還是和一般人類十分不一樣的。」
「羅馬尼，不能讓無相再怎麼胡鬧下去了, 我們這邊是耗不過他自帶的戰鬥續行的, 這點你要知道。」
梅林沉聲道：「他可是曾經的最後一名御主, 羅馬尼。」
半夢魔在說完這話后便沉默了, 所羅門也沒有立刻給出自己的答覆。他們就這麼靜靜地對視著, 場面一片焦灼。
雙方都清楚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故而在噤聲片刻后, 所羅門率先開口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我不會這樣做的。」
他嘶啞著嗓音道：「我知道了你到底想做些什麼，我會用別的方法幫你達到這個目的的。」
「羅馬尼……」
梅林聽了所羅門的話后，面上緩緩地浮現出了一絲頹然的神情。
「你真的和原先完全不一樣了。要是之前的羅馬尼……」
「我就是他，梅林。」
所羅門冷冷地打斷了梅林的話：「而正因為我就是『我』，現在我才會站在這裡否決你的提議。」
「沒有經歷過人理燒卻的所羅門或許會直接聽從你的建議，進到他的記憶中為他重現昔日的苦楚……但我是經歷過的，我知道『我』已經讓曾經的他痛心過一次，所以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羅馬尼，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用說了。」
所羅門一揚手：「開始吧，我知道分寸。」
「……要不是只有你可以進入到無相的夢裡，我根本不想讓你去。」
梅林見所羅門心意已決，不由的拿魔杖用力地戳了戳地面。他泄憤似地碾碎那些從他腳邊生長出的花朵，磨了磨牙，最終還是決定在發動魔術前給對方再次提醒一句。
「不要沉迷於他的記憶。」
半夢魔道：「那到底只是記憶而已，你的目標是他本人的精神體。」
「據我的猜測，你所遇到的場景可能會是他的記憶，又可能會是他本身的精神體……你可別到時候一腔熱血全部交付給一個虛幻的幻影了，只有觸動他的本體才能讓他自動暴露自己的坐標。」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舉起魔杖，有純白的、柔和的光從杖上緩緩浮現。
「既然你說你是原來的羅馬尼，」梅林道，「那就拿出你原本的記憶去應對他吧。」
什麼意思？！
梅林意義不明的話引得所羅門一個怔忪，但入夢的魔術已然發動，他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再恢復視力的時候，已經是在另一個地方了。
所羅門下意識地昂起腦袋觀察四周，隨後他便發現，似乎有什麼輕飄飄的東西從自己的肩頭滑落了下去。
「誒，抱歉，吵醒你了嗎，醫生？」
一個陌生的少年音從所羅門的頭頂傳來，引得後者下意識地仰頭。
然後，他就愣住了。
這個黑髮黑眸的孩子是誰？自己難道不應該是在無相的記憶中嗎？
雖然一睜眼就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面孔，但所幸的是所羅門應對危機狀況的神經還在，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目光飛快地從少年胸前掛著的一掃而過。
他的本意是想要知道一下對方的名字，好讓接下來的對話不至於過分尷尬，但在他用自己優秀的動態視力看到那銘牌上的一行字的時候，饒是智慧之王所羅門也愣住了。
「……一切為了艾澤拉斯？」
「誒誒誒！」
所羅門下意識的一個呼喊引來了黑髮少年的劇烈反應。對方扯著先前快要從所羅門肩頭掉下的薄毯快速地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當著他的面誇張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醫生！」
少年可憐兮兮的哀叫從他的手下傳來：「不是說好叫我艾澤或者是艾君的嘛……不要認真地叫我銘牌上的這個鬼東西啊。」
「啊，抱歉抱歉。」
所羅門下意識地就向對方道了聲歉，然後沉默了。
這個少年到底是誰啊。看他穿著黑色的短制服，難道是迦勒底的職員？但是迦勒底這種機構會招這麼年輕的孩子作為工作人員嗎，對方充其量看起來也才15歲吧。
所羅門想著想著就支起了原先半趴在桌子上的身子，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髮，順從身體的意願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然後朝著對方眯了眯眼。
「嗯……果然還是吵醒你了吧，真的很對不起。」
見他表現出了一副很睏倦的樣子，那個自稱「艾澤」的少年放下先前捂住自己臉龐的手，頗為懊悔地瞥了瞥嘴巴。
「本來想看著醫生你就這麼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怕你著涼才拿來了毯子給你蓋上……沒想到弄巧成拙了。」
「啊，沒關係。」 其實我也不怎麼困的。
頂著記憶中羅馬尼·阿基曼殼子的所羅門本能地安撫了對方一句，他隨意地掃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掛鐘，然後皺了皺眉，反問道：「倒是你的，都快凌晨三點了還不睡覺？明天還要早起打種火吧，不要再遲到讓吉爾伽美什生氣了啊。」
嗯？這是什麼話。
斥責的話語說的太順口，這樣的情形讓所羅門自己都暗自吃了一驚。隨即，他便突然意識到了會發生這樣情形的原因。
他現在佔據了無相記憶中「羅馬尼·阿基曼」的位置，自然也會受到對方記憶的影響，十分順遂地做出當初那個「他」會做出的反應。
原來梅林最後的一句話是這個意思嗎？所羅門不明覺厲地點點頭，然後在下一秒猛然回想起了一些十分不得了的東西。
如果剛剛自己所說的話是出於無相的記憶的話，那麼「打火種」、「別讓吉爾伽美什生氣」這種話也是完全與過去的情形所符合的咯？
試問，在人理燒卻的迦勒底中，到底有多少人肩負著打火種、和英靈共同作戰的責任？
回答是，只有一人。
只有御主48號會打火種，只有御主48號才能簽訂英靈。
所以……
所羅門看著眼前滿臉「被抓包了，完蛋了」的神情的少年，緩緩地露出了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
這個黑髮黑眸，面孔和他記憶中那人完全沒有一絲相像，連名牌的名字處都寫著一句不明所謂話語的少年……
竟然會是御主48號時期的無相？！
騙人的吧！
「對、對不起啊，醫生。」
見所羅門露出了極為震驚的神情，艾澤連忙抱緊了懷中的毯子，訕訕地笑著向他道了聲歉：「其實、其實我是晚上起夜，順便出來逛一圈，然後看到醫生你在睡覺，所以、所以才……」
「起夜還把制服穿的那麼好？」
所羅門下意識地就用一句話拆穿了對方的謊言，然後他在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后，輕輕地嘆了口氣。
「快點去睡覺吧。」
他順著自己的直覺這樣說道：「剛從特異點回來你也辛苦了，下一次轉移就在最近，你要多保存體力和魔力。」
「和我當然會啦。」
艾澤聞言，立馬舉手做出了一個標準的發誓動作：「我馬上就去睡。」
「嗯。」
所羅門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突然就伸手擺弄了一下桌子上散落的文件。
這本是所羅門放任自身身體記憶自行動作的結果，卻被那名叫「艾澤」的少年認作了他想要繼續工作的意思。後者看著他慢吞吞地將散落在一旁的文件疊好，眨了眨眼，突然衝上起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
所羅門疑惑地瞥了對方一眼。
「咳咳、總是這麼說我，醫生你作為一個成年人不身體力行地做出表率可不行啊。」
艾澤乾咳了兩聲，目光游移，面頰上浮現出了絲絲羞赧意味的薄紅。
「明明九點的時候還和我保證今天一定會來我房間的，結果我等到三點都沒見著你的人影。」
對方咬了咬嘴唇，難堪地眯了眯眼，絲毫不敢扭頭去看所羅門現在面上的表情。
「本來看你在這邊睡著了我也就想著算了，但既然你現在醒了……那就再和我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