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一念之差
「正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我才會允許他擔任冥府判官的職位。」
閻魔幽幽地吐出一口煙氣，對無相雪見道：「事實上, 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也並沒有讓我感到失望。」
「你當初的確理解了他，所以才會將他的靈魂送來我這裡，不是嗎？」
「什麼？」
閻魔的話讓一旁的判官大驚失色。蒙面的妖怪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失禮不失禮的問題了，他連最基本的敬語都忘了加, 就這麼急急地向對方追問。
「這是什麼意思？」
閻魔瞥了自己的下屬一眼，將煙管從唇邊挪開。
「哦, 你不知道嗎？」
她道：「你死後, 是那傢伙把你送來我這裡的。當初還指名讓你當我的判官, 司長冥府判刑的生死簿。」
冥府之主的態度太過於坦然，判官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一旁沒有出口否認的無相雪見, 整個人好像被驚雷擊中了一般晃了兩晃。
「這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啊, 閻魔大人您……」
「誒，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會把你扔到那個位置上去？」
閻魔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我雖是冥府之主, 但到底也是個妖怪。而你……生前可是妖怪的死敵啊。」
「喏，」美艷的女子微微揚了揚下巴, 朝著圍繞在判官身旁的微風努了努嘴, 「你不是還能用嗎，那些個足以傷害妖怪的法術。」
「但我從來沒有對您……沒有對冥府的妖怪用過。」
判官不由地往前跨了半步，語氣也變得有些急促了起來：「我並沒有……」
「誒, 獃子, 說你呆你還真是傻得無藥可救。」
閻魔嘆了口氣, 略有些嗔怪地睨了無相雪見一眼。
「一個兩個都是死腦筋。」
她略有不滿地咕噥了一句。
閻魔的小動作被無相雪見盡數看在眼中，但他並沒有對對方的暗示做出什麼回應，而是越過了她，直接朝著判官開口了。
「數以億記的世界里，我自認為對你是最沒有愧疚的。」
他將自己過往的行跡一一細數：「你對我下的令咒我都照辦了，在你死後還將你託付給了閻魔。判官的職位是最適合實現你理想的工作了吧？全天下都沒有那麼划算的交易了。」
「你又知道什麼？！」
與無相雪見的淡然相反，判官對於對方的所作所為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激烈反應。他一把扯下蒙在自己臉上的白布，一雙透藍色的眸子死死地盯著英靈。
判官的眼中滿是怒火和痛苦：「我的初衷……我的心愿……」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這不是和我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馳了嗎。」
「我想要拯救的、維護的並不是妖怪，而是我們自己啊。」
「在我活著的時候，我尚且可以用人類的身份號召那些不明事理的人按著我的想法去做，但當我成了妖怪，成了執掌生死簿的判官后呢？」
判官雪劍的眸子沉沉地暗了下去：「我只能徒勞地看著那些人重新回歸原有的作風，然後在死後被我親手定下沉重的責罰……我所做出的的一切努力，我為此所付出的一切代價都、都……」
他將自己垂落在身側的拳頭捏的嘎吱作響。
「阿雪……」
站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大天狗略有些擔憂地叫了一聲判官的名字。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是會有這樣子的想法。」
他伸手握住自己好友的手，用力將他的拳頭掰開，只見對方的手心中已經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一道道半月牙型的傷口，皮膚破裂開來的地方，紅色的鮮血正在慢慢向滲出。
「你曾經和我說過，萬物皆有因果。」
大天狗難得擺出了一副認真的模樣：「你這樣的做法有沒有考慮過自己呢？平白無故地殺死那些人類，這一份業障到頭來難道不會被算在你的頭上嗎？」
「……等價交換，這個是代價。」
判官抽出自己的手，把手心的血液隨意地蹭在了黑色的衣擺上。
「沒有覺悟我也不會這樣去做了，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雪劍看著對面少年模樣的英靈，再開口時，語氣之中已經帶上了些許頹然。
「虧我最後還廢了千辛萬苦為你拿到了你想要的原著經典……我本以為你是能夠理解我的。」
「我可沒你那麼的大的心。」
無相雪見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而且我早就說了，你沒辦法實現我的願望。幫我尋找《聖經》的原作？那只是你自己做出的判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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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在局勢穩定下來后，雪劍就主動提出想要了解無相原本計劃的願望。那時候的他已經沒有了令咒，但卻還是憑著足夠煩人的死纏爛打，成功地讓英靈向他開了口，
「哦，這個構想倒是足夠有意思。」
無相被拖著將了一下午自己的過往，此時正端著茶杯啜飲其中的茶水潤喉，他聞言只是懶懶地掀了掀自己的眼皮，沒有再多說一些什麼。
「他是這個時代的人嗎？哦，聽你的說法應該不是……但這也沒關係啊。」
青年master笑著支起自己的下巴，用法術從一旁的架子上招來了一卷文書。
「那人生前的相關記錄也可以作為你復活他的素材吧？」
雪劍的說法讓無相感到了一絲微妙的疑惑感，他從茶杯中抬頭，懷疑地看了對方一眼。
「……你想幹嘛？」
「只是出個國而已，也不算很難。」
無相看著雪劍將那份捲軸攤開、遞到自己的面前。
「喏，給你看看，新弄來的好東西。」
御主略有些炫耀地朝著無相揚揚下巴。
英靈將信將疑地低頭去看。
「……地圖？」
無相略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御主：「哪裡弄來的？」
「這你就不要問了。」
英靈就這麼看著雪劍將地圖重新捲起，抬手又從一邊的架子上取來一個薄薄的信封。
「通關文牒。」
他講信封在無相的面前晃了兩晃，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一直讓你留下來幫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我想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也應該有足夠的能力來完成你的願望了。」
無相挑了挑眉，他的master眼角彎彎，滿是自信的笑容。
「哦。」
他眨了眨眼睛，聽見自己如此說道：「master真是有心了，十分感謝你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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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靈是由人類的記憶所構成的，其生前相關的事物充其量只能作為召喚的聖遺物使用。
無相的計劃是指想要回收各個世界的「他」有關於所羅門的印象而已，他所需要收集的素材之中並不包括聖遺物，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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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了所羅門的著作，對其產生了間接的記憶與概念。」
無相雪見難得耐下性子想對方解釋道：「這是你自行產生的印象，與我向你介紹時候形成的觀念並不相同，這才是我需要得到的、重塑所羅門的材料。」
他半是無奈半是憐憫地朝著有些茫然的在場幾人攤了攤雙手：「我的見死不救，你同門的全數滅亡……這些慘劇歸根到底都是因為你選擇了『幫』我去取得那一份原典。」
「知道特異點嗎？閻魔大人應該是知道的。」
無相雪見看了看飄在一旁的冥府之主，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對方的一個頷首。
「如果在這個時代發生了原本不該存在的事情，歷史就會遭到扭曲，形成一種叫做『特異點』的現象。」
「『特異點』的存在對於人類種族來說是致命的。在這個與原本歷史產生偏差的時間點前後的時代會產生矛盾、互相衝撞，進而從內部將人理進行燒卻。」
「你所處的國家和時代並不應該有『一個人千里迢迢奔赴聖城、取得原典』的事情，你所作所為的意義已經完全超出了你自己的想象。」
「若是成功，你的歷史地位將會上升到和『玄奘三藏』的地位一樣……」
他笑著對眼前目瞪口呆的判官道：「那可是可以被判定A級人理奠基指規模的特異點啊。」
妖怪雪劍的身影搖搖欲墜，但無相雪見卻不準備停下自己的述說。他稍稍往一旁踱了幾步，又重新走回原地，目光直直地看向對面茫然中帶著些許絕望的判官。
「你不是想要守護人類嗎？」
英靈歪歪頭，帶著一種暗含嘲諷的無辜神情朝著自己昔日的御主歪了歪頭：「你問我理不理解你，我可是很理解你的啊。」
「在你都沒有發現你將對整個人類種族做出多麼大的破壞的時候，我就預先把你所要創下的災禍給湮滅在了搖籃之中——通過將你殺死的方法。」
「一個人的能力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是極其有限的，但如此宏偉壯闊的人類文明卻又是通過這麼一個一個微小的存在所構築起來的。」
無相雪見笑著朝判官張開雙臂。
「到底是推動人類文明進程的星星，還是毀滅人類存在的□□……」
「到底想要成為哪一方，這都在你們的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