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最開懷的那一位
我總以為時間是一個調皮的小精靈。
想它慢一些的時候,它偏偏跑得比誰都急;你若是真希望它快起來,它卻又偏偏耐著性子與你死磕到底。
平日裏打工人最喜聞樂見的便是下班時間臨近,可今兒個眼瞅著隻剩最後五分鍾即可結束“酷刑”,可梅瑰反而怎麽都高興不起來了。
正在某人極度掙紮之際,李文知好似感知到了一切,自遠方發來了撫慰信息。
——今天要加班嗎?
——應該不會了……張主任和李姐下午一起出去開會了,看樣子是趕不回來了~
——好,你稍稍等我一會兒,我去接你。
——你接我?不用了啦~咱倆距離那麽遠,跑來跑去阿姨得等很久,何況路上還塞車。
——哈哈哈,沒事兒,她讓我務必本人去接你,我可不敢違抗命令。
——額……我自己叫給專車挺方便的,你不告訴她就行了嘛~
——我不擅長撒謊,萬一吃飯的時候說漏嘴可怎麽辦?你可別教壞我~嗬嗬~
——你~~~嗐~你要接就接吧,我在公司等你。
——緊張嗎?
——有點。
——隻有一點點嗎?
——好吧,很緊張~哈哈~
——別怕,我媽特別喜歡你。
——額……不要對我期望那麽高嘛~壓力好大~好怕多見幾回她就不喜歡我了~
——怎麽會,傻子。
——你還笑話我……
——哈哈,哪有,你可別冤枉我。好了,我現在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出發了,時間可能會稍稍久一些,無聊的話,等我上車連上藍牙再給你電話。
——你好好開車,別分心,安全重要。我怎麽會無聊呢,這個月排的工作任務有點重,我一邊做事一邊等你就好。
——嗯,好,那你做正事兒吧,我到樓下給你電話。
——好的,路上小心。
——知道了,待會見。
——待會見。
梅瑰看著電腦屏幕上李文知的微信聊天界麵,心裏隱約溢出些許甜。
梅瑰心想,或許這樣彼此依偎下去也不錯,想到這裏,她竟然紅著臉獨自害羞起來。
還好他不在,梅瑰拍了拍雙頰,極力讓自己恢複平靜。
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李文知的一言一行已悄無聲息地開始牽動著她的心境,時而快樂,時而憂慮,時而混沌不明。
然而諸如此類的種種變化,對於梅瑰來說談不上好惡,可對李文知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李文知能感受到梅瑰的變化,無論是來自語言還是來自肢體。
她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跟自己撒嬌了,盡管仍舊次數有限;她開始流露出喜怒界限,會爽朗地笑出聲來,也會直接展現自己的怨念;她更是越來越在乎他的安危,從前隻含蓄到通過眼神等他去捕捉去意會,現如今也已能自然說出口不再扭捏。
正如李文知對梅瑰所講的那般,其實他曾不止於一個瞬間想要將兩人的關係從間歇延展至永遠,可挑剔如他的確尚未尋求到滿意的機會。
李文知趁著等紅燈的間隙,單手從每日隨身攜帶的黑色雙肩包夾層裏取出一個精致的暗紅色方盒子。
這是他最近一次買的求婚鑽戒。
是的,這是他為梅瑰買的第三枚求婚戒指。
回想起來,這三次購置戒指的情節都如出一轍——閑逛、路過、驚鴻一瞥、進店,而後買走。
李文知隻隨身帶了這最後一枚戒指,另外兩枚均被穩妥安置在家中主臥的床頭櫃裏,等待有朝一日女主角能幫住它們重現光彩。
求婚方案他鄭重其事地設計了好幾個不同版本,可每一版他都說不上哪裏不夠圓滿,今兒的晚飯氣氛也不知會是怎樣,反正戒指在,他在,她也在,地利人亦和,就是不知道天時和不和了。
哎,隨緣吧,李文知摸著棱角分明的盒子自嘲地苦笑。
從確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這是一場難以終結的持久戰。
在等待李文知接自己的前十分鍾裏,她是真的沉下心去自主加班幹活了,可也就死撐了這十分鍾,便說什麽也撐不下去了。
梅瑰開始在工位和洗手間兩頭折返徘徊。
待同事全都離開以後她才膽戰心驚地捧著氣墊、唇膏跑到鏡子麵前站定仔細端詳起自己的臉來。
梅瑰的眉毛生得很好,平日裏隻需簡單修剪,不用格外借助工具往裏填充色彩;梅瑰的眼睛更是整張臉中最加分的亮點,圓溜溜的大雙眼皮被纖長卷翹的睫毛包裹著,無需額外塗抹眼線就已極具神采,烏黑的瞳孔但凡有微光便足夠璀璨。
梅瑰的鼻子吸取了父母二人的精髓,山根隨父親更高聳,鼻尖隨母親更精致;而嘴巴呢,輪廓鮮明,大小恰恰好搭配五官中的其它幾官。
總而言之,就是素顏也足夠好看。
所以本就不太在意彩妝的她,對粉飾妝容也就更加懶得花費精力去研學及實踐了。
人常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實則化妝技巧也沒什麽兩樣。
平日裏梅瑰哪怕約會也就整理好頭發再抹個唇彩,可今兒也不知怎地,竟然站在鏡子麵前開始埋怨自己太過懶散。
舒琳是個活得自律且精致的女人,梅瑰一邊回憶她的妝容打扮,就一邊搖頭自愧不如起來。
臨時抱佛腳哪裏行得通呢,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就不提了,哪怕現在衝去隔壁商場買些化妝品過來,她一時也弄不明白怎麽用。
嗐……就這樣吧,梅瑰對著鏡子自怨自艾,總不至於單純因為容貌舒琳所被唾棄。一來,梅瑰哪怕再不自知自己的美貌,也從未認為自己醜陋過;再者,舒琳也段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輩。
即如是,梅瑰才得以鬆懈下來。
是啊,不鬆懈又能怎樣呢,畢竟自己之於美妝,的的確確是啥也不會。
李文知抵達前單位已是五十分鍾後的事情了,他倒是不慌不忙,但梅瑰在樓上可是如坐針氈。
李文知仿佛精通讀心術,梅瑰執念於自己的全維度周密揣測,李文知每每聞言隻一味笑她傻得可以,而後一笑算是完結。
事後李文知說,自己明明隻是尋常笑笑,偏偏某人非指認他笑得神秘吊詭,他也是百口莫辯。
為何梅瑰一口咬定李文知讀心有術呢?
踏入餐廳包房的第一刻,李文知便主動解釋:“媽,說了讓梅瑰自己打車過來,你偏埋怨我不心疼她,怕她敢怒不敢言,結果現在遲到了吧,你看,都這麽晚了,哎~幸好梅瑰動作快,我剛到樓下她就已經預先站在那裏等我了,否則換了別人,你恐怕得幹等更久。”
李文知三言兩語就把遲到的原委陳述的清清楚楚,不僅如此,其實梅瑰雖沒讓他久侯,但壓根也沒下樓獨自苦等,可下樓、搭乘電梯以及坐上副駕駛位撐死也不過五分鍾而已,所以李文知倒也不算誇大其詞,偏頗過譽。
“就你話多,接個人也懶散推諉,怕是你永遠都沒法變更稱呼。”舒琳低聲譴責了一句,可性情溫順如她,哪怕真心埋怨,聽來也隻不過宛若蜻蜓點水。
梅瑰第一時間便聽出舒琳話裏蘊藏的精髓,埋首羞紅了臉,不知如何應對。
“媽,誰把人嚇著誰負責哄哈。”李文知笑著打趣。
“行啊,我哄好了,梅瑰日後便隨我一起,這可是你說的。”舒琳順著李文知的話匣子開始給親兒子挖坑,“梅瑰,你也聽見了喔。”
“媽~沒你這樣坑孩子的。”李文知這才後知後覺地慌了神。
梅瑰站在門口看著這對母子彼此調侃著,眼底盡是溫柔繾綣。她本不是憧憬詩和遠方的心性,踏實過好眼下才符合她一貫的老幹部作風,但不知為何,隻要同時見到麵前這對母子,梅瑰總會情不自禁地聯想起許許多多個不曾發生過的幸福畫麵。
“梅瑰,趕緊過來坐下,累了吧。”舒琳伸手招呼思緒雲遊四海的梅瑰過去落坐。
“噢噢,好的。”梅瑰連忙定了定神,認真回應,“抱歉阿姨,我們太遲了,您餓了吧。”
“沒關係,下午在酒店房間吃了些水果點心,該說抱歉的人是我呀,來的匆忙,讓你們在擁堵高峰趕來趕去就為吃個便飯。”舒琳一把拉起梅瑰的手,攬著她聊起來,“文知,通知服務員快些上菜。”
“好。”李文知對眼前這副和諧養眼的畫麵自然是喜聞樂見,麻溜著跑出包廂外獨自張羅菜品,背影卻絲毫不孤寂。
“阿姨,還是我去吧,路上是文知開車,我哪有什麽辛苦的。”
李文知沒想錯,梅瑰的確是愈發體諒心疼他了,隻可惜梅瑰這句關懷,身處包廂之外的李文知無法親耳聽到,委實可惜。
“男人抗老,操勞些不打緊,女孩子可要懂得適當偷懶憐惜自己。”舒琳握住梅瑰的手力道未見,“先要學會愛自己,才能更透徹地懂得該如何去愛別人,知道了嗎?”
“阿姨,謝謝您這麽疼我~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那就別說,待會邊吃邊聊,有個事兒做依托,話題自然就有了,不必硬找,嗬嗬。”
“嗯。”梅瑰感激地點點頭。
“對了,梅瑰,中午阿姨和你母親簡單吃了個飯,咱倆也聊得很好很投緣,你不需要擔心哈。”舒琳自發補充了幾句。
“啊,您不必特意向我說明的,我是晚輩,這樣不妥。”梅瑰誠懇地說。
“梅瑰,阿姨看得出來,你和你母親都是通曉情裏的人,其實上回見你的時候我就已經大約心中有底了。今日得以一見,更是驗證了我的猜測,蠻好的。我和你母親很投緣,還相約下回在J市吃飯逛街。向你說明倒也不算是,隻是怕你性情內斂,把憂慮都困在一人範圍以內,所以索性直接告訴你結果,僅此而已。做長輩的,能不能幫扶晚輩姑且不提,但給子女操心添亂的事情,我是斷然做不出來的,相信你母親也是一樣。”
“阿姨~”
“梅瑰,負重前行的我,比誰都希望你們倆能輕裝上陣,哪怕肆意妄為。當然,我知道你和文知都是分寸拿捏極好的孩子,不會作出違法亂紀、有違道德的行為,因此我願意給你們最大的自主空間。”
“媽,菜都來了。”李文知打開門,領著一名推著裝滿菜品的餐車服務員緩慢進到包間,“可以吃飯了。”
“好了,不說了,趕緊吃飯吧,至少先吃幾口,墊墊肚子。”舒琳輕晃著腦袋,示意梅瑰不必客氣感觸。
“嗯,好。”梅瑰也擔心舒琳久侯空腹太久,乖巧答應下來。
“文知,你也快些坐過來吧,大家邊吃邊聊哈。”舒琳這才想起照顧自己的親兒子。
“嗬嗬,服務員估摸著肯定猜不出你竟然是我親媽。”李文知佯裝嫉妒。
“哈哈哈,臭小子。”
“哈哈。”梅瑰也隨之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麵對此情此景,李文知自然是笑得最開懷的那一位。